第四十五章：再見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朦朦亮，雲柏汐睜開眼睛，從大石上下來，大道上躺着幾具黑衣武士的屍體，一夜之後，血腥味更濃，聞着令人作嘔，雲柏汐忍不住捂住鼻子，繼續朝峨眉山方向走去，此時肚子餓得厲害，到了上游，在小溪里喝了幾口清水，洗了把臉。
不久來到一處名叫浦溪的小鎮上，問道一股油煙味，登時直吞唾沫，來到街中，此時集市已經開始熱鬧，街道兩側都有賣菜賣瓜的小商販，沿街商鋪都已開市，此時餓得厲害，以前從未放在眼裏的饅頭此時聞着格外的香，一摸衣兜，分文沒有，身上唯一值錢的就是金環，可惜拿不下來，她自出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餓肚子，站在冒着白氣的饅頭面前，就似在看稀奇事物一般，老闆見她氣質不凡，長得又漂亮，右手腕上手指粗的金圈格外顯眼，指不定是哪家的大小姐，殷勤的道：“小姐，需要買點什麼？我家有小面饅頭，豬肉包子、牛肉包子和花捲。”
雲柏汐聽他說話，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我不需要。”說著走開了。
店家疑惑了，嘀咕道：“不需要就別來湊熱鬧，有錢人真是奇怪。”
雲柏汐心頭叫苦不已，暗嘆如今自己竟然淪落到包子饅頭都吃不起的地步。走近一處大酒家，從裏面飄來的香味實在誘人，忍不住走了進去，店小二趕緊招呼道：“這位小姐，打尖還是住店啊？”
雲柏汐道：“打尖。”
小二道：“好嘞，請問要吃點什麼？聽小姐口音像是外地人，我們川蜀人都吃的比較辣，你能吃辣嗎？”一邊說一邊引着雲柏汐在一張木桌前坐下。
雲柏汐道：“我的口味偏甜，不能吃辣，來份海魚三鮮，醬油肘子，甜點嘛，就要米糕，茶水的話，龍井就可以。”
小二聽她點完菜，愣了一下，心想還真是講究，尷尬的一笑，道：“這位小姐，您點的我們店一樣也沒有。”
雲柏汐登時驚訝的看着他，小二見她一雙眸子又大又黑，兩條斜飛眉揚起，即便沒有生氣，只單單跟她對視一眼都不寒而慄，趕緊解釋道：“我們這裏是小地方，而且現在江湖上不太平，老百姓只盼着能吃飽穿暖就行，那有那麼多講究，我們這裏還算好的了，距峨眉山近，有五大門派的人鎮守着，東瀛人和暗影門的人少些，老百姓的日子算是好過的了，前些日子還聽說閩清縣遭東瀛人攻擊，險些血洗閩清縣，好在閩清縣有位武當派弟子，在他的帶領下東瀛人才沒有得逞，還親手殺了對方領頭人。”
雲柏汐聽他說了這麼多，也不由得好奇，道：“那他叫什麼名字？”
小二道：“劉仲齊，此事傳揚出來，真是大快人心。”
雲柏汐也只是順着他的話隨口一問，聽到這個名字覺得十分耳熟，好在也沒遇到多少人，自是記得是昨日在茅草屋裏遇到的武當弟子，自己還幫他把腿上的銀針逼出來，想起那人的模樣和他的武功，暗想那人武功平平，如何能帶領人殺退東瀛人？又想江湖上的事很難說清，別人也自有他的過人之處，不再去想，道：“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聽你說英雄人物的，隨便做幾道菜就是了，一壺。。。”本想說‘女兒紅’，暗想或許他們這裏也沒有，頓了頓，道：“一壺高粱酒。”
小二也意識到自己多嘴，一說江湖上的英雄事迹就打開了話匣子，道：“好嘞，我這就去命廚房準備。”轉身走開了。
雲柏汐獨坐在堂中正桌，自己雖不覺得突兀，卻把店中食客的目光都聚攏了，雲柏汐終究是女子，喜歡被人矚目，小鎮上何時能見到這樣的大美人，男子見了丟不開眼，女子見了都只有仰望、羨慕，此時一名衣着還算講究的中年男子從櫃枱後走出來，手中提着一隻茶壺，直奔雲柏汐而來，滿面堆笑，道：“這位小姐，我是這家店的店主，小店沒什麼可招待的，這是我平時喝的竹葉青，今日破例送你一壺。”
雲柏汐見他的眼睛透着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臉，一邊說一邊拿過桌上的茶杯倒茶，送到雲柏汐面前，雲柏汐心知肚明他想幹什麼，卻不以為意，看他如何自討苦吃，頷首微笑道：“謝謝。”
店主見她對自己笑，張着嘴登時痴了一般看着她，雲柏汐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感覺不錯，剛好口乾肚餓，一口喝乾，眼神示意店主倒茶，店主愣一愣神，終於會意，倒好茶，雲柏汐喝了半杯才解渴，店主小心問道：“不知小姐哪裏人？令尊身居何處高位？怎麼隻身來到此地？”問話間已不請自坐在雲柏汐右手桌旁。
雲柏汐暗想可不能說自己的真名，不然雲柏汐騙吃騙喝就要傳至整個江湖，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道：“小女子南方人，家父是中原人，來此遊玩而已。”
這回答一聽就是戲言，店主汗顏，這明擺着戲弄他，卻又不好再問，斜眼瞥見旁邊的食客都在暗自嘲笑他，臉上掛不住，站起身來，哼了一聲，拂袖走開，來到后廚，見小二捧着一隻托盤，裏面一盤西紅柿炒蛋，一壺酒，一碗白米飯和切牛肉，就要出去，喊住小二，從衣袖中取出一包蒙汗藥，倒在菜和酒中，用筷子一拌，蒙汗藥便溶進菜里，小二害怕，但架不住店主的威逼，只能硬着頭皮端出來，正好瞧見兩名男子從門外走來，立即暗喜，上前招呼道：“二位客官，裏邊請，打尖還是住店？”
進來的兩人正是玄理和玄計，玄計面部受傷，此時用白布裹了整個頭，留着一雙眼和一張嘴，兩人走進店中，一眼便瞧見坐在堂中的雲柏汐，均是一凜，玄計下意識的握緊手中劍柄，目露凶光，瞪着雲柏汐，卻忌憚雲柏汐武功高強，不敢強自出頭，玄理卻是除了意外沒有一點殺氣，劍背身後，在堂中環視了一圈，除了雲柏汐這裏還有空位，其他桌子都已經坐滿，唯一讓他不禁多留意的是靠窗的兩位男女，說不出什麼感覺，總覺得那男的滿身邪氣，讓人不得不提防，對店小二道：“打尖，來兩碗牛肉麵。”
聽他點完，雲柏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玄理見她在自己點完牛肉麵后便笑，也不生氣，知道她想起了當初兩人在一起，她要吃山珍海味，而自己只給她點了面的情形，也知道她是在諷笑自己如今還是吃面，心裏卻十分高興，走到雲柏汐面前道：“店中已無空位，可否屈就一下，讓我兄弟二人拼桌吃碗面？”
雲柏汐揚了揚手，道：“隨意。”
玄計好氣，但的確沒有空位，無奈之下坐在雲柏汐對面，將劍在桌上重重一放表示自己的不滿，玄理坐在雲柏汐左手邊，小二道：“二位稍等片刻，我現在就去吩咐廚房煮麵。”端着菜準備進去，雲柏汐見了，喊住：“誒，這是不是我的？給我放下。”
小二臉色立即變的慌張，遲疑着走到雲柏汐面前，吞吞吐吐的道：“你的西紅柿炒蛋，切牛肉，高粱酒，米飯，請慢用。”放下酒菜，轉身走開。
雲柏汐見了，咂了咂嘴，拿過筷子夾了一塊牛肉就要送進嘴裏，玄理見她好似很餓，但剛剛見店小二神色有異，制止道：“等一下，別吃。”
雲柏汐一愣，道：“怎麼了？”
玄理見她一副不長心眼的模樣，道：“你不怕別人給你下毒，剛剛我看小二的神色慌張，說話吞吞吐吐，你的飯菜肯定有貓膩。”
此言一出，玄計震驚的盯着他，心想不正好嗎？雲柏汐被人下毒，等她功力大減，二人合力剛好將她擒住或是直接殺了，豈不是為江湖除去一大禍害，他怎麼還好心提醒人家，氣得抓耳撓腮。
雲柏汐放下筷子，看着飯菜，皺起了眉頭，道：“不會吧，他們為什麼要害我？想害我的人不是二位？”看向玄計，玄計登時一驚，坐直身子，右手按在劍柄上，蓄勢待發。
玄理見她一眼就看出玄計不懷好意，卻分辨不出店小二的心懷鬼胎，搖了搖頭道：“我們不是想害你，而是我希望你能走上正道，改邪歸正，這裏的人卻在暗地裏暗算你，目的不純，唉，你還是這樣，江湖險惡，若不是你武功高強，只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雲柏汐咬着后槽牙，道：“你想讓我走上正道？呵呵，我怎麼就需要你們幫我改邪歸正了？”
玄理道：“你別生氣呀，昨晚我想了一整夜，或許以前有些事我們誤會你了，你本性不壞，只是從小父母寵，長大師父寵，他們把你寵壞了，讓你看不見別人的喜怒哀樂和憂愁，只注重自己情感宣洩，一己好惡，忽視旁人感受，每個人活着都有自己的難處，單憑他做一次壞事是不能就此斷定他就是壞人，也不能因為一個人一直做好事忽而一天做了壞事就原諒他，凡事都要三思而行，查清楚再去定論。”
雲柏汐聽他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道：“那你為什麼就這樣看我？斷定我需要改邪歸正？”
玄理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口，道：“這些年你的事迹人盡皆知，證據確鑿，而且，世上沒有第二個雲柏汐。”
雲柏汐竟無言以對，終究這世上沒人會相信她是清白的，心裏五味雜陳，盯着玄理的眼睛，問道：“你喜歡我卻不相信我，這是為什麼？”
玄理聽她直接說出自己的心事，一直以為她不知道，原來她早就看出來了，登時臉上一紅，玄計聽此一問，驚訝的看向玄理，好似聽到什麼大新聞，等着玄理回答。
玄理頓了頓道：“你是怎麼看出我。。。”心突突直跳，都不敢說‘喜歡你’三個字。
雲柏汐看了眼玄計，道：“你們兩個對我的態度，還有我的直覺，一猜即中。”
聽她言語輕佻，滿臉不屑，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喜歡她的這份心意，玄理心中一沉，自己就算再不濟也是堂堂七尺男兒，真心真意被人如此瞧不起，自尊心放在何處？正色道：“感情的事，我相信緣份，也相信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但是你做的事情，很難讓人完全相信你這個人，昨天你救我二人，又放走寒鏡，不正是為了不削弱任何一方勢力，暗影門、五大派和東瀛三股勢力牽制，誰也奈何不了誰？你好從中獲利，讓整個武林的生死存亡都掌握在你手中。”
雲柏汐聽他說完，都快忍不住給他鼓掌，道：“你說的好像很對，但是首先我得有那份野心，還有我真的是暗影門門主。”聽到她說暗影門門主幾個字，坐在窗邊的男子臉色大變，朝雲柏汐看來，仔細打理起來。
玄理追問道：“你若不是，為何要做這些事？”
雲柏汐有苦難言，道：“我跟你說不清楚。”
玄理不依不饒，道：“有什麼說不清楚，你不說你雲柏汐明人不做暗事，現在怎麼敢做又不敢承認了？”
雲柏汐心頭好氣，一掌拍在桌上，大聲道：“小二！”
小二送完飯菜后就回到後堂，與店主一起觀望堂中情況，遠遠的就聽見二人吵架，當聽到這女子是雲柏汐時，二人登時嚇得面如死灰，此時聽到雲柏汐叫小二，全身一顫，直冒大汗，店主推搡着小二出來，小二顫顫巍巍的走出來，來到雲柏汐面前道：“這位小姐，有何。。。何吩咐？”
玄理見他臉色嚇得不輕，看樣子也知道面前的女子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雲柏汐，道：“沒你的事，去把我們的面端來。”
小二一喜，以為碰到了救星，哪知雲柏汐眼神一橫，向他看來，還沒開口，小二與她眼神相遇立即腿軟，咚的一聲雙腿跪地，道：“女俠饒命，是老闆下的葯，我，我只是送菜到你面前。”
雲柏汐一聽，還果真給她下藥了，看着盤中的飯菜，搖了搖頭，道：“你們知不知道？我都餓了一天了，你還給我下藥，讓我不能吃，這些糧食有什麼罪？浪費多可惜，叫你們老闆出來。”右手握成拳頭，忍着怒火，餓着的時候怒火會更大，這是每個人的生理反應。
小二連聲道：“是。”連滾帶爬的跑進後堂，叫店主出來，店主汗水滲滲而下，悻悻的來到雲柏汐面前，雲柏汐臉色嚴峻，立即學着小二雙腿跪下，求饒道：“女俠饒命，小人不知女俠大駕光臨，多有冒犯，最該萬死，求您饒命！”
見他求饒，雲柏汐也不為所動，玄理道：“你今日若敢傷害他，我絕不原諒你。”
雲柏汐冷笑一聲，道：“你說你講理，可是你不分好壞，只憑強弱就判斷一個人，我成全你。”一腳踢在店主的臀部，店主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再踢了一下右手邊的板凳，板凳立即騰空飛起，右腿在店主小腿上又是一踢，店主身體向桌前傾倒，此時凳子剛好落在店主背後，店主剛好坐在凳子上，雲柏汐令道：“吃，把這些菜都吃掉。”
店主大駭，全身顫抖着，玄理和玄計均是一震，店中食客之前還在看熱鬧，此時見到此景都紛紛跑出去，生怕被殃及，而靠窗的男女似乎不為所動，仍舊坐着。
雲柏汐見店主猶豫不肯吃，再次令道：“吃下去。”
店主嚇得一哆嗦，立即抓起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肉往嘴裏送，暗想被蒙汗藥迷暈說不定還要好過些，總比現在擔驚受怕的好，在要吃進嘴裏時，玄計抽劍削來，企圖削斷他的筷子，道：“不準吃。”雲柏汐見狀，伸手擋在店主嘴前，比玄計的劍還快一步，當他的劍到時卻被雲柏汐的手指夾住，‘鏗’的一聲折斷，內勁向前一推，玄計連連後退，險些摔倒，看着手中斷劍，大喝一聲道：“雲柏汐！我跟你拼了，你個大魔頭。”踏步向前，當斷劍做刀，砍向雲柏汐腦門，雲柏汐正準備將手中剩下的斷劍當暗器發出，玄理抽出長劍指着雲柏汐，道：“別逼我恨你。”
那店主見此情形，索性大口大口的開吃，終於將自己吃暈過去，一頭栽在盤子裏呼呼大睡。
雲柏汐手中一頓，沒有發招，而玄計拼着一死的心也要殺雲柏汐，這一砍用了全力，玄理大喊道：“住手！”卻已經來不及收手，雲柏汐見來勢兇猛，情急之中伸出右手胳膊抵擋，玄理的劍橫在她的頭頂相護，玄計斷劍砍落，玄理的劍變為兩截，斷劍最終落在雲柏汐的手腕上，突地玄計像是砍在巨石上一般，身體忽地向後飛出，落在桌上，桌子跨啦一聲變成碎片，玄計跟着桌椅板凳落在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雙目瞪圓，來不及說一個字便暈死過去。
玄理大駭，立即上前查看，喊道：“大師兄，大師兄。”在他手腕上一搭，尚有一絲心脈，若不及時救治，只怕命在頃刻間，瞪着雲柏汐道：“大師兄若是死了，我一定會找你報仇。”抱着玄計的身體走出客店。
雲柏汐怔怔的看着手腕上金環，剛剛玄計的劍砍在金環上，金環之力擋住玄計一擊，原來金環不僅在約束她也在保護她，對於玄理留給她的那句狠話倒沒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