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魔女

第四十三章:魔女

雲柏汐從梨樹園圍牆跳下,只見大門門額上用黒漆寫着‘大悲園’,外面綠樹叢蔭,山莊被淹沒其中,一條小徑向下延伸,方才發現山莊埋藏深山之中,當真是與世隔絕,下山後沿着管道又走了半日,終於看見房舍,此時天空雲朵已經變為灰色,悶雷時而從空中傳來,眼看就要下雨,雲柏汐無雨傘相護,也不知此地是何地,欲問當地村民,走進村莊,左右四顧不見一個村民,羊圈雞舍也不見牲畜,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心中疑惑,雨點隨即落下,雲柏汐顧不得許多,朝一處茅舍走去,打了三下門,不見有人回應,料想這裏的茅舍也早已空置,便推開門,果真裏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張木桌斜斜歪歪的放在屋中,旁邊一條凳子也是搖搖欲墜,外面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雲柏汐無外出跋涉經驗,以前就算從峨眉山回廬州,那也是身揣幾百兩銀子,一路上好吃好喝、大搖大擺,如今身上分文沒有,口乾肚餓卻無可奈何,又在屋裏各處翻找一遍,希望能找到吃的或是碎銀子。

忽然聽到門外一陣腳踏泥濘之聲,料想有人朝她所在的茅舍跑來,雲柏汐暗想如今江湖上的事自己一概不知,而且四年來只見過南靈春一人,忽而要見其他人,不管是認不認識的人都有點手足無措,左右一瞧,見灶台處被一堆柴草遮擋,立即走過去躲在柴草後面,剛影身柴草叢后就聽見有人拍門,不見有人回應,門直接被人推開,雲柏汐心裏登時一個咯噔,等大眼睛從枯樹枝留出的空隙瞧去,只見一個跛足男子被兩人攙扶着進來,看到那兩人的臉登時一驚,正是武當九子中的老八宗陽和老九宗夷,那跛足男子卻不識,三人進屋后將劍放在桌上,扶着跛足男子坐下。

只聽宗陽憤憤的道:“暗影門的人當真是無恥至極,劉師兄,下次讓我遇見他們,一定為你報仇。”

跛足男子道:“只怪我劉仲齊學藝不精,自己受傷不打緊,只是丟了我武當顏面,給師父丟臉,心裏十分愧疚,下次再見,我都一定要親自讓報這一針之仇,怎敢勞煩師弟。”此人正是閩清縣人-劉仲齊。

宗陽道:“誒,劉師兄見外,你是師父收的關門大弟子,之前您在閩清縣帶領部下打敗東瀛人,殺了呼延小幸,此事早已傳至江湖,真是大振我五派士氣,給武當派長臉,我想師父他老人家也知道了,一定很高興,此次上山見到他老人家,我相信師父一定會誇獎你的,所以,你如今已是英雄人物,跟師弟說話哪有勞煩之理。”

劉仲齊臉上登時一紅,本欲說出殺呼延小幸的不是他,但又一想,要牽扯出司馬覃,她不想別人知道她的存在,而且事情已傳至整個武林,若此時說出真相,只怕不僅掃了武當派和師父顏面,自己也會被師父責備,為何不早說實話,想到種種細節,便緘口默認。

宗夷道:“兩位師兄就不要讓禮了,幸虧我和宗陽師兄路過此地,才能遇見劉師兄,我看劉師兄的傷無大礙,好在針上沒有毒,只要經脈順暢了就會沒事,現在我們最要緊的事是儘快趕去峨眉派相助師父和盟主,自四年前盟主和師父駐紮峨眉派就一直未曾下山,近些日子我和宗陽師兄也是趁東瀛人戒備鬆了才尋得機會逃出來,好在我們都安然無恙。”

宗陽哼了一聲,道:“這都要多虧那雲柏汐!”言語之中儘是憤恨,雲柏汐躲在柴草堆里大是不解,自己四年來銷聲匿跡,江湖上的事一概不知,何來惹得他如此憤慨?

那劉仲齊也附和道:“不錯,自雲柏汐自甘墮落加入暗影門起,我五派就多了一個強敵。”說到這裏,雲柏汐驚訝的差點發出聲來,她什麼時候加入暗影門了?而這劉仲齊連自己的面都沒見過就下定結論,說自己自甘墮落,看來也是個道聽途說的草包,聽他繼續說道:“如今聽聞她要親臨峨眉派與盟主一較高低,當真是武林一大禍害,不分是非黑白,不知國難當頭的丫頭片子。”

宗夷道:“盟主統領五派對抗東瀛人,她卻跟着東瀛人對付盟主,聽說當年在她門府前,她被師父和靈仙道長打傷,險些喪命,還是盟主救了她一命,早知今日,當日就不該救她,留了個江湖禍害。”

宗陽道:“盟主大仁大義,才不會趁人之危,我想以盟主武功,倒不怕她雲柏汐前去挑戰,我擔心的是到時候東瀛人趁虛而入,趁雙方兩敗俱傷之時發動攻擊,劉師兄不是說之前遇到徐以承了嗎?聽說徐以承偷了雲柏汐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就連東瀛人柳生吉也也親自出馬去尋,劉師兄,你見過徐以承,可曾見過或是聽過什麼重要寶物?”

劉仲齊想了想道:“我們相會時間甚短,不曾見過,當時暗影門中號稱奪命三君的三人正在追他,剛好遇到,他向我求助,可惜我武功低微,不曾助他還反被江萬秋的銀針所傷,眼看着他被三人帶走。”

宗陽不屑的道:“徐以承這個人,好好的武林正道不走,偏偏去投靠雲柏汐,此時又偷走雲柏汐的東西,背叛雲柏汐,如今又被人家抓回去,呵呵,當真是偷雞不成倒失把米,本想着依仗雲柏汐之力重振崆峒派,眼見有了眉頭又怕以後被人恥笑,辱沒崆峒派百年清譽,所以想背叛雲柏汐轉而投靠我五大派,到時候還可以自圓其說是自己潛伏雲柏汐身邊,卧薪嘗膽,尋找機會,可惜天不遂人願,如今弄得裡外不是人,可笑。”

聽他對徐以承一番諷刺之言,雲柏汐才想起徐以承這個人來,想他的處境,也是可憐之人,劉仲齊和宗夷也紛紛喟嘆一聲,只怕是擔心崆峒派後繼無人。

眼看外面的雨漸漸變小,夏天的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宗陽道:“雨停了,我們繼續趕路吧,好在還有一匹馬。”看了眼劉師兄。

宗夷道:“嗯,再走十里就要進入川蜀,東瀛人較少,我們也相對安全,趕緊走吧。”說著一手抓過桌上的長劍一手拉着劉師兄的胳膊,劉師兄右手撐着桌面站起身來,但坐了這一會兒反倒腿麻的厲害,一個踉蹌跌倒,宗陽趕緊伸手攙扶,道:“小心!”

劉仲齊驚出一身冷汗,道:“我的腿麻的厲害,沒想到江萬秋的銀針這麼厲害。”

宗陽道:“難道有毒。”

劉仲齊搖頭道:“不知道,暗影門的人陰險狡詐,所使武功千奇百怪,只怕我這條腿要廢了。”說罷黯然傷神。

宗陽道:“師兄別怕,到了峨眉山,師父會幫你治好的。”

說起師父來,劉仲齊又重新抱有希望,點點頭道:“嗯,只是一路上要麻煩兩位師弟了。”看了眼屋裏的柴堆,道:“宗陽師弟,勞煩你在柴堆里取一根粗一點的樹枝,我可以當拐杖來使,就不用師弟們攙扶了。”

宗陽本想說不用,他可以攙扶,但轉念一想,若在道上遇到敵人,自己總不能還要騰出一隻手來照顧師兄,於己於人都不利,點頭道:“好。”向柴堆走去,雲柏汐躲在柴堆登時嚇了一跳,凝神定氣,只盼着宗陽不要走近,但往往事與願,宗陽已經走近,在柴堆里尋找粗一點的樹枝時忽然瞥見一雙眼睛,登時嚇得面容失色,後退一步,大聲道:“誰?!”

劉仲齊和宗夷見他突然受驚,看着柴堆,以為是東瀛人埋伏左右,也紛紛緊張起來,從桌上抽出長劍緊握手中,緊盯柴堆,劍拔弩張,雲柏汐已被發現,也不好再躲藏,但想到三人對話,只怕三人看見自己猶如看見惡魔,也不知道解釋有沒有用,把心一橫,從柴堆里霍然站起身來,雙手背後,目光冷冽,走到三人面前,宗陽和宗陽看清她的面貌后登時瞪大雙眼,張着嘴,手中的劍險些掉落,劉仲齊見到的是一名女子而已,不過看樣子並非普通人,她身上那股盛氣凌人,奪人氣魄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又見兩位師弟看到她就如看見魔鬼一般,嚇得一如死灰,警惕的問道:“請問姑娘是誰?為什麼躲在柴堆里盜聽人說話?”

雲柏汐道:“我就是雲柏汐。”

劉仲齊聽聞后也不由得心驚肉跳,直吞口水,將手中長劍又緊了緊,雲柏汐看着三人眼裏的恐懼那麼明顯,不知四年裏誰這麼大膽冒名頂替她做下多少壞事,向三人的方向走近一步,三人便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雲柏汐見了,道:“你們就這麼怕我?”

宗陽聽她這麼說,回過神來,想自己也是武當九子,豈能貪生怕死,一咬牙,挺劍指着雲柏汐道:“誰會怕你!怕你就不是武當弟子,女魔頭,拿命來吧。”大喝一聲,右足向前大踏步直刺過去,雲柏汐不躲不動手,劍刺入她的肩枕穴,鮮血從劍刃上流出,一陣疼痛直鑽心臟,三然見狀均是大驚,雲柏汐忍着疼痛,面不改色的道:“我受你一劍,可願聽我說幾句話?”

宗陽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他一心求死,沒想過會從雲柏汐手下留命,然而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更不知雲柏汐要又要耍什麼心機,劉仲齊對於雲柏汐的事迹如雷貫耳,此刻她雖然受傷,卻不加在意,想必不久自會癒合,反而擔心宗陽會遇害,道:“宗陽,就聽她說幾句。”

宗陽尋得一個台階,道:“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撤回長劍,雲柏汐右手背後,捏了個運功訣,調整內力至肩枕,鮮血不再流,傷口很快癒合,活動了下手臂,已經無礙,三人見了均是直吞唾沫,早聞雲柏汐就算受傷也能瞬間自愈,往日只當傳聞,今日親眼所見,仍覺的匪夷所思,雲柏汐道:“其實我不是你們口中的雲柏汐,我沒有加入暗影門,這幾年我一直被困在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從未涉足江湖上的事,一定是有人冒名頂替。”

三人互望一眼,四年間的種種事迹擺在眼前,怎麼可能會被一句話解釋過去?宗陽道:“做了那麼多壞事,如今就想憑一句話洗清自己,真是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你說你未曾涉足江湖,可有可信之人能證明?再說有人冒名頂替你,為什麼偏偏是暗影門的門主?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雲柏汐自己也是稀里糊塗,不知怎麼回事,如何能給他答案,能證明自己未曾涉足江湖事的人只有南靈春,而他不僅年紀小而且從未涉足江湖,誰也不認識他,就算作證也沒人會信,想到此時此景,自己竟然百口莫辯,見她不說話,宗陽猜想雲柏汐是答不上來,答不上來就證明她心裏有鬼,厲聲道:“說,你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提劍指着雲柏汐眉心。

雲柏汐道:“我的目的沒什麼不可以說的,很簡單,去峨眉山上見一個故人。”心裏想着的人是她師父陌桑,而三人聽着以為說的這個‘故人’是盟主-酈泱。

宗陽道:“還說不是你,哼,想上峨眉山沒那麼容易。”發力又刺,這次雲柏汐不再相讓,她只是想去看看師父的陵墓,這麼一點要求也要阻止,微覺有氣,若是以前,哪會跟他一個武當弟子排行靠後的弟子啰嗦這麼多,眼見宗陽的劍迎面刺來,微微側身,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劍背上輕彈一指,宗陽登時覺得手臂發麻,虎口疼痛欲裂,難握劍柄,登時脫落,還未落地,只見劍在空中旋轉一圈,已經在雲柏汐掌下,劍尖指着他的腹部,心中一凜,閉目就死,心中卻暗贊:好俐落的御劍之法。雲柏汐左手一揮,劍斜飛而出,‘噹’的一聲落在木門上,劍入木門三寸,劍身因為余勁未消而顫巍的搖晃着。

劉仲齊和宗夷見了都是又驚又疑,眼前的人是雲柏汐沒錯,但好似又不是雲柏汐,回想以前或是現在聽說的雲柏汐,都是心狠手辣,不曾有人冒犯她還能活着的例子。

雲柏汐見那位劉仲齊滿臉痛苦之色,身體搖搖欲墜,將劍做拐杵在地上勉強支撐,左腳腳下虛晃無力,三人的對話她聽的清楚,這劉仲齊的腿傷是因為中了江萬秋的銀針所致,雖然已經拔除銀針,但依然不能行走,還愈來愈重,想起小時候看見母親秋靈兒做針線活時用的九節針,外形與普通針無異,但做工十分精巧,針身分為九節,即便斷了也可以再次連接使用,當初覺得母親不僅心靈手巧,還十分聰明,沒想到竟然是一門厲害暗器,針刺人體,若是不小心取出,銀針的針尖就很容易斷在體內,若是刺入穴位,那便會如現在的劉仲齊一般,不知其因卻感覺不到肢體活動,雖然不想承認,事實擺在眼前,母親是暗影門門主,江萬秋是暗影門奪命三君,眼前一幕也不難想像,若是旁人當真難以解惑,她知道原委,一看便了,也不在意劉仲齊同不同意,伸手便去抓他肩枕,三人還在驚訝的看着門上的長劍,沒曾想她忽然出手抓劉師兄,當反應過來時劉仲齊已經在雲柏汐爪下,大拇指在他頸部大椎摁了一下,登時覺得全身無力,動彈不得,劉仲齊大駭,以為自己今日就要命喪黃泉,宗夷、宗陽二人緊緊盯着,卻不敢上前制止。

雲柏汐大拇指沿着脊椎繼續向下推拿,一直到尾椎,在腰間拍了一掌,劉仲齊的身體登時騰空而起,橫在半空,倒轉身子,在快要落地時雲柏汐伸手抓住他的左腿腳腕,手掌運功,將內力灌入劉仲齊的左腿,直至尾椎,然後撤回真力,劉仲齊登時覺得左腿上一股真氣要將他的腿吸走融化,卻不能掙脫,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但接着感覺到左腿有了知覺,方才意識到雲柏汐在幫他療傷,但又忍不住疑惑,來不及多想,忽地一件十分細小的東西從劉仲齊的左腿足三里處迸出,雲柏汐收回真力,手上一松,劉仲齊在空中翻了個筋斗落地,踉蹌着站穩,抬了抬左腿,發現麻木感已經消失,登時大喜,對宗夷、宗陽道:“二位師弟,我的腿好了。”歡喜之情溢於言表,然而二人並沒有跟他一樣露出歡喜之色,而是疑惑的看向雲柏汐,宗陽道:“你還有何話說?你若不是在暗影門的人,怎麼一眼就知道劉師兄的腿傷是暗器殘留在他體內?”

雲柏汐無言以對,真是佩服他看事情如此敏銳,被他一說,劉仲齊登時從腿傷治好的喜悅中轉而警惕的看着雲柏汐,宗夷也道:“我看你是想以為治好劉師兄,我們就會心存感激,即便沒有感激也會對你的看法有所改觀,對你的敵意和防備也會減輕,然後趁機跟蹤我們上山,我們在前面開路,你好悄無聲息的上山,而暗影門的人說不定早就進入峨眉派境地,你裏應外合好霸佔峨眉派,是不是?”

雲柏汐唯有苦笑,感嘆他們的聯想力,道:“你們如此篤定我要為難峨眉派,我多說無益,就此別過。”搖了搖頭,大步走出茅屋。

三人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野中才終於鬆了口氣,劉仲齊道:“我怎麼感覺這雲柏汐不似傳言說的那樣心狠手辣呢?”

宗夷道:“師兄別被她的假惺惺所迷惑,這個女人心狠手辣是人盡皆知的事,她若沒做那些事也不會有人故意栽贓她,你想她連自己的同門師姐都殺,還在群豪面前辱罵師父,對苦苦向她討饒的人不留一點情面,依然砍斷別人的一隻手,這樣的女人,你還要相信她會心存善良嗎?”

劉仲齊點點頭,頓了頓道:“當真是蛇蠍美人。”

宗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什麼美人?毒婦才對。”

劉仲齊道:“好了,我們走吧。”

三人提着各自的劍離開茅草屋,直奔峨眉山而去,為避免遇到雲柏汐改走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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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與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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