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盟主
一場血戰之後,死傷無數,崆峒山上又要好幾場大雨才能將血水洗凈,接下來便是各派掌門帶着所剩無幾的弟子清點死去的弟子,而死去的東瀛人全部扔到山溝里。
焚燒儀式由羽化真人主持,令各派弟子從後山撿來乾柴,架成一個柴火堆,將死去的弟子放在上面,陌桑的屍身被放在中間,活着的人站在一邊,死者都躺在柴火堆上,想起早上還是一起出門的師兄弟,一張張鮮活的臉,此刻毫無生氣的躺着,從此決絕,不免悲從中來,紛紛落淚,羽化真人上前一步,正對着陌桑屍身,先是嘆了口氣,道:“陌掌門,五派之中如今又折一派,着實可惜,您少年時便成為峨眉派掌門,峨眉派在您的帶領下,雖是女流,但個個都是女中豪傑,不讓鬚眉。”
崑崙派靈仙道長也道:“是啊,陌掌門為峨眉派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五派之中也是她最先練成御劍御獸之術,叫我們這幾派自愧不如,可惜天妒英才,讓她早早離世,可惜可惜!”
青城派甘九祁道:“陌掌門仙逝固然可惜,令人惋惜,但今日為中原武林喪命的各門各派弟子一樣偉大,一樣令人痛惜,我甘九祁在此發誓,此生一定要將東瀛人趕出中原,我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靈仙道長見他語氣中不滿自己和羽化真人只是緬懷陌掌門,義憤填膺的起誓,自己又怎會落人之後,道:“那是當然,東瀛人殺我這麼多中原弟子,此仇不報,非人哉!”
見兩人就要鬥嘴,羽化真人道:“好了,有仇必報這是必然之事,又何須爭論?先讓死者安息吧。”說罷從袖籠中露出一柄長劍,劍尖劃過地上石面,火星四濺,落在正面澆有煤油的柴堆上,登時火苗在柴薪上竄起,愈來越大,很快蔓延開去,將陌桑整個身體包裹,千語不忍看,將頭別過一邊,火勢延至兩邊柴堆,不多久,堆起的四個柴火堆都被燃起,一時火光燎天,升起一股濃煙,耳邊不時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響。
接下來便是收集骨灰和打掃諸事,丹因雖不是五派中人,但一起參與戰鬥,便是一道,也在一旁盡綿薄之力;酈泱上山之前向三位掌門亮出長生門門主身份,令三派掌門都按着她的計劃行事,其實事情的發展都在她預料之中,所有因素,好的不好的都有考慮,只是未曾想到,結果還是死了這麼多人,最意想不到的是陌桑會替雲柏汐去死,而雲柏汐選擇從這裏跳下去,世間真有如此之深的師徒情?她獨自站在崖邊,面對着無盡的深淵,思緒萬千,第一次感覺到沉悶、無奈,深吸一口氣,對着懸崖喃喃自問道:“你究竟選擇的是不再留戀還是逃避一切,雲柏汐?”
不知不覺已是傍晚,玄理和丹因遠遠的看見還站在崖邊的酈泱,玄理和丹因互望一眼,一同走到崖邊,玄理喊了聲:“酈姑娘。”
酈泱聽到喊聲,慢慢轉過身,見到二人,但與丹因面生,不由得打量了一眼,丹因抱拳道:“姑娘好,在下丹因,師承江南鑄劍師干夜。”
酈泱震驚的看着丹因,道:“干夜大師?!那可是鑄劍界內的泰斗大師,不曾想你竟然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失敬失敬。”說罷拱手一拜。
丹因駭然,連連擺手,道:“在下哪敢受姑娘這一拜,真是折煞在下了。”
酈泱道:“今日幸好你沒事,不然我真沒法跟大師交代。”
丹因臉一紅,不好意思的道:“在下武功不濟,不是師父不教,而是弟子偷懶,好在逃跑的功夫學的不錯。”
酈泱在戰鬥中也瞧見過他的輕功,不以為意的一笑,道:“若有人真心與你為難,你逃跑的功夫也幫不了你,今日對戰中,比你更快的人大有人在。”
丹因登時刷的臉紅到耳根,回想今日真正的高手交手時的情形,領會了酈泱的話,當即下定決心,道:“姑娘教訓的是,在下今後一定勤學苦練,不敢再怠慢武學。”
酈泱微微一笑,見玄理盯着崖邊,神情沉重,再看了眼山崖,道:“她沒有上來,決心不上來了。”
玄理凄楚的一笑,道:“自始自終我在她眼裏就是下人般的野小子,孤傲、不可一世、視人命為草芥的雲柏汐,其實是個可憐之人,懦弱之人。”
酈泱聽了玄理對雲柏汐的評價也覺得不無道理,可以說很貼切,雲柏汐一生都活的很單純,卻不知她周圍全是算計和陰謀,那些人給她營造虛假美好的環境,她篤定的選擇相信,而當她發現一切都在變化、真相浮現時,她卻沒有練就一點的抗壓能力,一心為峨眉派着想,一心守護着陌桑,但是卻只能選擇令人憎恨的方式,以為家是溫馨、安靜的港灣,卻不知都是假象,父親是東瀛人的走卒,母親是江湖中最令人唾棄的暗影門門主,曾經以為自己才是最另類的存在,一直壓抑,自責,歉疚,如今看來,身邊的人比自己更甚,唯有用武力包裝自己,用最初的那一點點真情溫暖自己的心,然而,那維繫她最後生氣的真情也在陌桑死的那刻抹滅了,現實擊垮了她,選擇用死的方式解脫,可以說她懦弱,也可以說她可憐。
酈泱想到這裏,忍不住眼眶濕潤,吸了下鼻子,良久才平復心情,山崖邊兩個人,想着一個人,悲慟一個人,沉默良久后玄理看着她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酈泱自嘲的一笑,道:“今日之戰死傷大半,我難辭其咎,本來不是我該管之事,卻不自量力。。。算了,不說了,我入中原只為兩件事,如今一件都未完成,真是可笑。”
玄理聽她自責,很想給予安慰,但是的確死了那麼多人,就算她的方案、領導都沒錯,也難辭其咎,道:“今日一戰,東瀛人也損失不少,我想東瀛人也會暫時不會有行動,我也該和師父一起回昆崙山了,姑娘如此捨己為人,不知姑娘要辦的事是哪兩件?可有在下效勞的地方?在下可以跟師父說一聲,想來師父不會反對我去助你。”
酈泱搖搖頭道:“多謝你的美意,但是第一件事已經變的不重要了,第二件事嘛,想來也十分棘手,唉,都是要看緣份和天意的事。”
玄理見她不願多說,而且聽來似乎是私事,也不好多做打聽,便不再說話。
酈泱看了下天空,已經將黑未黑,道:“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啟程。”
丹因很是贊同,道:“好啊,分別在所難免,相逢便是有緣,能結識兩位是我此生莫大幸事,能和二位度過一晚,小弟不勝榮幸。”突地一下自稱‘小弟’,大有結交之意,酈泱和玄理見他興緻勃勃,相視一笑。
三人達成一致,一同走進山門,到了大廳,此時崆峒山各間房屋裏已是空空如也,桌椅板凳都被山下的賊人搬走了,四根撐樑柱上綁着八根火把,將大廳照亮,大廳正北位擺着一尊人像,高一丈,形貌栩栩如生,面朝庭外大廣場,這是廳內唯一沒有被搬走的,站在人像面前的羽化真人道:“這應該就是崆峒派開山祖師-飛虹子了,眼睜睜看着崆峒派如今模樣,不知他老人家如何感想?”站在他旁邊的靈仙道長和甘九祁給不出好的答案,唯有嘆氣。
酈泱忍不住慚愧,走到三位掌門身後,拱手道:“三位前輩,晚輩酈泱請罪!”說罷雙膝跪地,神色凝重。
三人聽到聲音立即轉過身來,見她跪着均滿臉震驚,羽化真人趕緊上前伸雙手來扶,道:“酈姑娘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酈泱道:“羽化道長,靈仙道長,甘掌門,晚輩不自量力主導今日一戰,令各派高徒枉送性命,就算你們要我性命我也心甘情願。”
羽化真人見她痛心檢討,十分自責,道:“快別這麼說,今日之戰,你事先預料之事都一一發生,足以證明你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不利因素都有考慮進來,最後是這種結果,只能說我各派弟子武技還有待提升,技不如人才損失慘重,你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做到一點損失也沒有,所以酈姑娘無須再自責。”
靈仙道長道:“這一戰也給我們中原武林一記警鐘,東瀛人虎視眈眈,我們再不加強習武,只怕就要成為別人的刀下魂了,假想今日沒有酈姑娘在場,我們四派只怕也要重蹈崆峒派覆轍了,所以,事情要往好了的想。”
甘掌門也隨聲附和着道:“是呀,酈姑娘,你身為長生門門主,握有上古神劍-長生劍,東瀛人的金烏刀也要忌憚三分,我們五派中本來峨眉派最先練成倚天劍法,但不料今日練成的兩人雙雙殞命,其餘四派要練成各派的神劍劍法還需時日,這期間中原武林的安危還需仰仗雲姑娘呢,我提議,推舉酈姑娘為五派之首,不,應該是五派一門之首,各位覺得如何?”說罷看向靈仙道長和羽化真人。
但這一提議着實嚇了酈泱一跳,急忙擺手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羽化真人和靈仙道長卻思忖着點點頭,羽化真人道:“酈姑娘本是長生門門主,論資歷輩份,與我等掌門是一輩,年紀輕輕武功卓絕,我等自愧不如,論江湖義氣,當是首屈一指,當得起五派一門之首這個位置,而且如今的五派需要一股力量凝聚,不能再分散下去,中原武林需要一位盟主,酈姑娘,為我中原武林着想,思前思後,這個盟主之位也只有您當的起。”
酈泱聽羽化真人也贊同她當盟主,更加驚慌,道:“各位掌門,小女子何德何能當得起盟主之位,還請你們慎重考慮,晚輩。。。”
還沒來的說話,甘掌門揚手打斷她的話,道:“誒,雲掌門別再謙虛承讓,盟主之位非您莫屬,我甘某閱人無數,推舉盟主之人絕不會是一時興起,除非是您嫌棄我五派如今只剩下三派。”
酈泱惶恐,急忙擺手道:“不不不,晚輩從小就十分敬仰中原五派,怎敢有嫌棄之意?”
靈仙道長道:“難道是一下管制五派,擔心有人不服,酈姑娘放心,別派我不敢保證,我崑崙派一定聽從盟主差遣。”說罷對着大門道:“所有崑崙派弟子聽令!”
聽見掌門召喚,崑崙派弟子立即跪下拜道:“崑崙派弟子聽令。”
靈仙道長道:“今日是我武林中原最重大的日子,在這裏跌了跟頭,我們就在這裏爬起來,我和武當掌門羽化真人、青城派掌門甘掌門一致推舉長生門酈姑娘為五派一門之首,即盟主之位,自此以後,我派弟子唯盟主指令馬首是瞻,不得違抗!”
崑崙派弟子先是愣了一下,但掌門之令不可違,酈泱今日一戰身先士卒,大仁大義,其武功、才德無不令人折服,均拱手拜倒,齊聲道:“參見盟主。”
靈仙道長掀開長袍,單膝跪在酈泱面前,拱手拜倒:“參見盟主!”
提議的甘掌門也隨即效仿靈仙道長召集本門弟子,拜倒在酈泱身前,高呼:“參見盟主!”接着羽化真人見酈泱還是一臉難色,道:“酈盟主,莫要再推辭了,中原武林的未來就拜託您了。”說罷跪拜道:“參見盟主!”酈泱大駭,忙雙手去扶,道:“真人,無須行此大禮,折煞晚輩了。”羽化真人道:“既然是盟主,理當受此大禮。”在酈泱雙手未到之時退後半步,使出千斤墜拜了下去,武當派弟子亦高呼:“參見盟主!”峨眉派弟子見其他三派都已經參拜盟主,但掌門已死,做決定的事就落在大師姐千榲身上,均將目光落在千榲身上,千榲也只有隨波逐流,跪下拜倒:“峨眉派弟子參見盟主!”其餘弟子紛紛跪拜。
登時大堂之內眾人跪在酈泱面前,酈泱起初惶恐,自覺難當大任,但此刻見眾人紛紛跪在自己面前,將武林未來的希冀寄托在她身上,反觀一想,對抗東瀛人,守住中原武林根基和威望才是最重要的,這些人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又如何忍心拒絕,令人失望,當即立正心態,嚴肅以待,臉色一峻,道:“好,既然各位如此看得起晚輩,這盟主之位晚輩就當仁不讓,五派一門從此不分你我,若私下裏有人還在為門第之別自相殘殺,打架鬥毆,將由本盟主親自處罰,大家必須有相同信念,趕走中原大地上的每一個東瀛人,中原武林是漢人天下,有人膽敢覬覦,我們要誓死捍衛我們的權利,這才是我們的職責,聽清楚了嗎?。”
眾人齊聲道:“謹遵盟主號令!”
酈泱道:“今日大戰一場,大家稍作休息,明日一早與我一同前往峨眉山,將陌桑掌門骨灰帶回埋葬,再商議對敵之策。”
眾人道:“是。”紛紛起身散去。
酈泱又來到山崖邊,凝望着深淵,眉頭緊鎖,似乎不再是緬懷姐姐雲柏汐,而是在沉思什麼,入思太深,以至於感覺不到從山崖間吹來的風有多大,吹亂她的長發、衣袂渾然不知,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身後一人道:“山間風大,盟主在這裏還要站多久?”
酈泱的思緒被這人的聲音打斷,從聲音聽來可以判定是丹因,酈泱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只是頭微微一側,讓人知道她是聽見了對方的話,丹因走到她旁邊,道:“現在你是五派盟主,難道不應該高興點嗎?怎麼愁眉不展的?”
酈泱搖了搖頭,道:“職務越高責任越大,解決事情也不能總靠武力,突然意識到,一個人想要武功天下第一容易,而要讓天下太平太難了。”
丹因聽完酈泱的話,很是詫異,見她一身正氣,所思所想都是大義,雖是女流,但在她身上一點都看不出柔弱,似乎她有超越了什麼,因為一見到她,見到她所做之事,第一眼看的不是她身為女人,這股氣質是超越了性別的,心裏一熱,拱手道:“姑娘如此胸襟着實叫人佩服,丹因不才,想從此追隨左右,為姑娘分憂解難,不知姑娘可願接納?”
酈泱看向他,不像是開玩笑,道:“可是你是干夜大師弟子,我怎敢輕易奪人所愛?”
丹因笑着擺擺手道:“並非奪人所愛,姑娘言重,學藝完成,我是遵從師父旨意前來中原尋找救世之人,我在干夜大師處主學的東西可不是武學,武功只是用於保命,師兄主學的才是武功,我學的都是算數,天文地理文學和五行八卦,以及跟飛禽走獸說說話。”
酈泱登時一驚,看着丹因:“你能跟飛禽走獸說話?”
丹因含笑不語,當是默認,見他一臉自信,酈泱知道他能,回想他說來中原尋找救世之人,如今要追隨自己,莫非他覺得救世之人就是自己,疑惑的問道:“你追隨我,難道覺得我有救世之能?”
丹因道:“就憑你剛剛說的‘一個人想要成為天下第一容易,而想要天下太平很難’,說明你胸懷天下,並非為自己私利,這樣的人我不追隨我追隨誰呀。”
酈泱哈哈一笑,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要再說什麼自謙的話,又要說我故作謙虛,有你這樣的能人助我,我想以後做事一定能事半功倍,讓我們攜手還中原武林一片太平。”說罷伸出手,手掌張開,丹因登時心潮澎湃,感覺自己的本事終於能得到發揮,興奮不已,伸出手掌與酈泱擊掌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