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病人

葉楓忽然心念一動：“古人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古以來，動手打架，非死即傷，老子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可撿的？”躡手躡腳，循聲而去。

愈走得近時，吼聲愈是響亮，聽在耳里，不禁心驚膽顫，幾次想打退堂鼓，轉念又想：“就你這樣的德性，也配吃野兔，山雞？鳥毛也休想，他奶奶的，管他是吉是凶，我總是前去。”

當下豪氣上涌，步步前去，再行一會，吼聲忽然一變，憤怒，焦躁，好像垂死之人發出絕望的呼叫，葉楓不由深有同感，輕輕發出一聲嘆息，喃喃道：“哪個人不是身陷絕境，進退兩難？”

只聽得吼聲漸漸急促，似是百戰悍將，集中力量，準備向對手發出最後一擊。葉楓屏住呼吸，悄悄爬上一棵大樹，拔開枝葉，探頭向下望去。

但見林間空地之中，兩頭體格強壯，高大魁梧的黑熊，截住一隻色彩斑斕的金錢豹，三者均身上帶傷，鮮血淋漓，想必是鬥了多時。葉楓頓時精神大振，連身上的饑寒都不知所蹤了，心想：“是豹想吃熊，還是熊想吃豹呢？”

見得這兩頭黑熊憨態可掬，說不出的可愛，不由得暗起同情之意：“你們都是乖乖聽說的好孩子，怎麼會惹事生事呢？這豹子目露凶光，他才是心地歹毒。”

豹子四肢緊緊抵住地面，身子高高弓起，顯然所有的力量，聚集在此處，尾巴有節奏地擺動着，一雙眼睛死死盯住左邊那頭黑熊，喉嚨間嗬嗬作響，鼻孔噴出的氣息，吹得地上塵土飛揚。

葉楓百思不得解，尋思：“按理說它應該先攻擊熊二啊(另一隻黑熊看上去年輕些，故而稱它為熊二)，難道這豹子想來個聲東擊西之計？”想到此處，忍不住啞然失笑：“它不過是只畜生，又沒看過‘孫子兵法’，怎麼知道聲東擊西？你太抬舉他了。”

豹子忽然一聲大吼，後足用力一蹬，如離弦利箭般躍了起來，向左邊的熊大直撲過去，熊大也不閃避，雙掌左右開弓，向豹子腦袋扇去。豹子在半空中驟然轉了個方向，屁股對着熊大，尾巴如鞭子一般，啪的一聲，擊在熊大臉上。

熊大捂着臉孔，退了幾步，忽然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豹子一招得手，毫不停留，更如泰山壓頂一般，往熊二當頭撲落。這連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嫻熟無比，縱使武林高手，也不如它乾脆利落。

葉楓只看得嘆為觀止，心中大讚：“好高明的身手！”若非擔憂自身安危，恐怕早就叫出聲了。熊二心慌意亂，忙將身子一扭，躲入一棵大樹之後，豹子撲了個空，收勢不住，額頭重重撞在樹上，一個筋斗，跌倒在地，動也不動，看來傷得不輕。

大樹喀嚓一聲，攔腰而斷，正好壓在豹子身上，豹子連聲大吼，爪子在地上亂爬亂抓，卻掙扎不起。熊大搖搖晃晃走了過來，雙掌如雨點一般，接二連三拍在豹子身上，過不多時，豹子便歪着腦袋，漸漸沒了聲息。

熊大掀翻斷樹，拖着豹子的尾巴，和熊二慢慢離去。葉楓心道：“既然它們有肉吃，我何不去分一杯羹？這就叫見者有份，想獨吞？我葉大俠不答應。”翻身下樹，遠遠跟在它們身後。

其時已經天亮，陽光透過枝葉間隙，投射下來，葉楓忽然有了那種充實滿足，活力充沛的感覺，心中儘是溫暖：“我又多活了一天。”

熊大，熊二翻山越嶺，走了將盡一個多時辰，才到達它們棲身的洞穴，葉楓不敢貿然闖入，等了許久，慢慢貼着洞壁，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走入洞內，不由暗自發出一聲驚嘆：“好美的地方。”這洞如酒葫蘆一般，外面狹窄，長滿了蔓草葛藤，若不注意，決計發現不到裏面別有洞天。

前行數十步，頓時豁然開朗，竟有百餘丈長寬，石筍林立，倒掛洞壁之上，或似神像，動物，刀劍，委栩栩如生，當中還有一個數畝大小的水池，碧綠水流不斷湧出，敢情是個泉眼。

更不可思議的是，山頂的頂端，自然長了一個數丈見方的天窗，抬頭可見日月，洞中光線充裕，清風徐徐吹入，毫無不適之感。只是這麼一個仙境般的地方，到處扔滿了動物的骸骨，熊大熊二排泄的糞便。

兩熊與豹子劇斗多時，體力消耗得極為厲害，回到洞中，也顧不得吃豹子肉，趴在石上，呼呼大睡。

葉楓仍不敢掉以輕心，輕手輕腳，在洞中轉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吃的東西，倒是踩到了好幾坨熊屎，心中火冒三丈：“這兩個吃光用光，不為明天着想的混蛋，怪不得打光棍，討不到媳婦。”

回過身來，意欲出洞，心中卻總有幾分不甘：“老子一路跟來，就為了看它們睡覺時的死相？”越想越火，肚子也在此時，不合時宜的咕咕亂叫，心中狠狠道：“老子今天沒有收穫，決不空手而歸，老子不會燉熊掌啊？”

忽然一眼瞥到，躺在地上豹子的屍體，差點笑了起來：“烤豹子肉，豈非一道絕佳的美味？”但要拖走金錢豹，絕非易事，因為熊大把它當成柔軟的枕頭，壓在了身下。

不過這難不到葉楓，他以前在廚房偷東西吃，可是相當的有技巧，堪稱智慧和藝術的結晶，既要填飽肚子，又不能讓別人看出破綻，連精明幹練的余觀濤都被他瞞天過海，何況這兩隻沒什麼腦子的大笨熊？

葉楓蹲下身子，走到熊大身邊，伸出手指，輕輕在熊大脅下抓撓着，熊大咂着嘴巴，一隻毛茸茸的手掌搭在葉楓肩上，葉楓強忍着笑，心道：“勾肩搭背，成何體統？”手上力道加重。

熊大受不了刺激，翻了個身，從豹子肚皮滾了下來。葉楓唯恐熊大醒來，忙躲入石筍之後，靜觀其變。只見熊大仰面朝天，鼾聲如雷，葉楓大喜，雙手抱起金錢豹，快步往外走去。

想像着熊大倆兄弟，一覺醒來，發現豹子不翼而飛，欲哭無淚的樣子，瞬時間臉上蕩漾着歡快的笑意，心道：“這叫做熊大一時大意失荊州，葉楓乘虛而入奪豹子。”

忽然之間，只覺得背後勁風颯然，似是什麼東西擊了下來。葉楓大吃一驚，忙閃到一邊，回頭一看，燦爛的笑容不由得僵在臉上，手中的豹子掉落在地，吃吃說道：“熊……熊……二哥，這麼的天氣，你幹嘛不多睡一會呢？你看看自己，臉色枯黃，雙眼無神，就是睡眠不足的癥狀……”

熊二狠狠瞪着葉楓，鼻子呼呼喘息着，葉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聽說熊二哥豪爽大方，在下斗膽來借豹子一隻，來年春暖花開，還你十根苞谷，借一還十，你真是賺大了，若不相信，我立字為據……”

嘴上一邊說話，一邊慢慢向後退去，據有經驗的獵人所講，只要不去激怒黑熊，保持鎮靜，或許可以保住一條小命。熊二果然沒有行動，怔立不動。

葉楓鬆了口氣，一點點地和熊二拉開距離，眼看離洞口不遠，哪知得意之下，一步邁得太大，踩到了一個野豬頭骨之上，立足不穩，仰天一跤跌倒。

熊二大吼一聲，躍起身子，撲了下來，葉楓忙蜷起身子，雙手抱住頭頸，一口氣也敢不出，心中哈哈大笑：“小熊熊，你萬萬想不到，老子居然會裝死人吧？”

豈料熊二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毫無收勢之意，數百斤的軀體，如塊笨重大石碑一般，壓在葉楓身上，不屁滾尿流才怪呢？

葉楓嚇魂不附體，身子滾出數尺，顫聲道：“熊……熊二哥，既然你家也窮得揭不開鍋，就不向你借豹子了，我去別人家看看，再見。”抬腿往門外走去。

他左足一動，熊二忽然大吼一聲，震得葉楓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身子，熊二呼的一聲，從他頭頂竄了過去，屁股正對着洞口，堵住了他的去路。與此同時，熊大也醒了過來，直立身子，威風凜凜站在一塊大石之上，居高臨下，跟着高叫起來。

聲音一時難以消散，在洞中來回激蕩，猶如數十頭黑熊在齊聲號叫，葉楓只感到胸口怦怦而動，說不出的煩躁不安，忙寧神屏思，運起華山派內功，調轉氣息，壓制住如癲似狂的心跳。

看這情勢，熊大熊二準備瓮中捉鱉，葉楓當真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若是遇到同類，憑他的三舌不爛之舌，說不定還能化險為夷，但這兩頭黑熊，既不通人語，更無道理可講，怎麼溝通？

葉楓心道：“我先禮後兵，萬一它們幡然醒悟呢？”當下深深一揖，說道：“老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兩位熊哥，不如一起喝幾杯，就算在下向兩位賠個不是？”

熊大氣息粗重，顯得極不耐煩。葉楓一拍腦袋，笑道：“對了，說話太深奧，在下有粗淺易懂的辦法。”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亂畫亂通,道：“我們一起喝酒吹牛，有你們愛吃苞谷，蜂蜜……都是素的，沒有犖的？老闆，上幾隻肥雞！”

嘴上自言自語，眼睛卻左右觀望，心中盤算着脫身之計，尋思：“想讓熊二離開洞口，唯有去激怒它。”轉過頭去，大聲叫道：“讓開，讓開，我去通知張老闆安排酒菜。”伸手往熊二胸口抓去。

手未到，眼前身形晃動，熊二跳了起來，雙掌往葉楓頭頂擊去。葉楓哈哈一笑，道：“我點你的穴。”揉身而入，食指重重戳在熊二左脅之上。熊二毫無反應，雙手一合，便來抱他。

葉楓恍然大悟，笑道：“它是熊，不是人，熊的穴道當然與人的穴道大不相同。”腰身下沉，啪啪兩掌，擊在熊二小腹之上。熊二站立不穩，坐倒在地。葉楓朗聲道：“我去也！”飛身而起，足尖踩着熊二頭頂，竄了出洞。

剛出洞口，突然間眼前人影晃動，但聽得有人冷冷說道：“原來你躲在這裏，當縮頭烏龜！”葉楓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胸膛一陣劇痛，整個人又飛回洞中，重重摔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幾口鮮血。

那人暗中偷襲，擊傷葉楓，心情暢快，大步入洞，坐在地上的熊二，驀地一聲大吼，霹靂閃電般沖了出去，那人哪料到會竄出一頭大熊來？況且洞口狹窄，根本就無法閃避，登時被熊二撞飛出洞，估計傷得不輕。

葉楓笑嘻嘻道：“熊二哥，你為兄弟兩脅插刀，在下永世難忘……”說到此處，臉上卻露出了恐懼之色，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去。

只見熊大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前，手臂暴長，搭上了他的肩頭。葉楓知道黑熊力大無窮，若被它糾住，後果不堪設想，扣住熊大的手腕，大喝一聲，便要將它扔了出去。

換作平日，這絕非難事，如今身負重傷，哪撼得動它？熊大伸出長滿倒刺的舌頭，往葉楓臉頰舔去。葉楓只覺得腥氣撲鼻，奇癢難忍，大笑起來。

熊大雙手下滑，死死抱住他的腰部，葉楓似被一條極粗的繩索緊緊縛住，身子拚命扭動，卻無法掙扎，就在此時，熊大張開大嘴，露出刀劍般的獠牙，向葉楓腦袋咬下。

葉楓大驚失色，伸出右手，頂住了熊大的下巴，熊大猛地用力，葉楓支撐不住，手臂不由自主一寸寸往下縮去，熊大的嘴巴離他頭頂越來越近，鼻中的氣息，如一道道熱流，噴在葉楓臉上。葉楓危急之際，不容多想，左手下探，捏住了熊大的陰囊。

五指用力，啪的一聲，熊大的睾丸被捏得粉碎，登時鬆開雙手，倒在地上，痛得滾來滾去，吼聲不絕。葉楓定了定神，苦笑道：“看來在江湖上混，必須要使下三濫的手段，熊大哥，對不住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你半夜莫名其妙的火氣上沖，輾轉難眠。”側過身子，從熊大身畔繞過。

腳步才動，忽然聽得熊二大聲慘叫，抱着腦袋，一陣風般逃入洞中，躲在一根石筍之後，渾身發抖，鮮血一滴滴的從頭上流了下來。葉楓長嘆一聲，朗聲道：“葉某在此，請來取我的項上人頭。”

那人並不進洞，在外面笑道：“我殺了你，還要挖個坑，掩護屍體，多耗費力氣啊？你若被熊吃了，不用擔心以後被人掘墳棄骨，豈不大家都省心？”

葉楓大怒，叫道：“我和你拼了！”涌身一躍，向洞口衝去。那人笑道：“你沒機會了！”葉楓衝出數步，卻見七八個圓球向他迎面飛來，發出嗤嗤的聲音，冒出白煙。葉楓大駭，道：“轟天雷？”急忙轉身，往地上一趴。

只聽得轟隆隆幾聲大響，猶如天崩地裂一般，洞口塵土飛揚，巨石墮落，熊二似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卟的一聲，倒地不起。葉楓腦袋好像要爆裂開來，不由得大叫一聲，竟被震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醒轉過來，只見洞口已被巨石堵得嚴嚴實實，一點孔隙也無。熊大，熊二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兀自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