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計劃跟不上變化
葉楓聽得身後腳步聲疾，無須回頭，亦知趙魚在窮追不捨，心中嘆道：“怎麼能甩脫他？”縱然他平時詭計多端，此刻也不禁愁腸百結，無計可施。
在大路上奔馳一陣，斜轉上山，漸行漸高，入目儘是不計其數，大小不一，栩栩如生的石像，尊尊神態莊嚴，雍容華貴，原來龍門石窟，多數是佛像。
不由得怒上心頭，破口罵道：“你們這些獃頭佛，上天賦予你們了解黎民蒼生疾苦的權利，你們卻終日笑口常開，報喜不報憂，還好意思接受世人的膜拜？”一口濃痰吐了出去，落在一尊石佛的臉上。
又奔了一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一直跟在他身後，如影相隨的趙魚卻憑空消失了，只有他的腳步輕一下，重一下，踩踏在山道之上，說不出的可怖，不由得全身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葉楓仍不敢停留，暗自尋思：“莫非趙大哥想開了，打算放我一條生路？這絕不可能啊，我害得他那麼慘，他怎會輕易放過我？”
忽然間叫了一聲：“啊呦，不好！”情不自禁收住身形，心中怦怦亂跳：“趙大哥多半遷怒青青他們，回去取他們的性命了。”一時竟忘了自己窮途末路，卻為青青他們的安危，暗自擔起心來。
當即左右盼顧，縱聲大叫：“趙捕頭，趙捕頭。”連叫了三四聲，不聞有絲毫回應，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跳了起來，大叫大嚷道：“趙捕頭，你別怨東怪西，是我鬼迷心竅，和他們一點關係也無！”說到情急處，忍不住捶胸頓足，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么？我就在這裏等你，咱們一決死戰。”
寂靜的龍門石窟，只有他焦急悲憤的聲音在悠悠回蕩，驚飛了無數棲在枝頭鳥兒，振動翅膀，撲稜稜衝上半空，嘰嘰喳喳，似是在商討這個人到底那根筋搭錯了，幾個正要上山的旅客，也被嚇了一跳，大叫道：“瘋子，瘋子！”一道煙般，掉頭全跑了。
葉楓叫嚷了半天，始終沒有聽到趙魚的聲息，不由得心念一動：“岳沖穴道被點，青青武功不高，等於束手待斃，趙魚此時返回，不是明擺着讓我脫身，以他的精明幹練，當然不會去做這種蠢事？”
忽然又想：“難道趙大哥走得太快，崴了雙腳，無法走路了？當真是無巧不成書。”一拍額頭，哈哈大笑，道：“葉楓，男豬腳也，上天的寵兒，當然不能有任何閃失，那些陪襯的綠葉們，註定機關算盡，到頭一場空。”
說到此處，雙手抱拳，朗聲說道：“趙捕頭，你多保重，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咳嗽幾聲，挺胸凸肚，扭扭捏捏，吟唱起來：“奉聖上令，出師中原，所到之處，無人能敵，名動海外……啊……哈哈……”
左掌一拍臀部，意氣風發，說道：“赤兔馬，咱們班師回朝，和公主成親拜堂……”抬頭一望太陽，辨明方向，斜刺里橫越幾個石窟，徑向華山方向奔去。
就在此時，聽得頭頂有人嘿嘿冷笑道：“葉大元帥，當今皇帝老兒有七個女兒，可惜個個都嫁人生子，只怕你的如意算盤都落空了。”葉楓一聽到這個聲音，登時腦子“嗡”的一聲響，似炸開了來，頭髮也根根豎了起來。
猛一抬頭，只見趙魚坐在一尊佛像的蓮座之上，約莫數丈高低，居高臨下，顧盼之際，極有威勢，雙腳微微擺動，好像垂釣之人，就等着他這條大魚咬餌上鉤。
聲音既響亮，又出其不意，葉楓吃了一驚，退開幾步，不由得脫口而出：“你……你……不是崴了腳嗎？”趙魚哈哈一笑，道：“那是你男豬腳的一廂情願而已，我這片陪襯的綠葉，並非你想像中的那麼不堪一擊。”
葉楓臉紅耳赤，乾笑幾聲。趙魚俯視着他，緩緩道：“我知道有個大王，他一直想給自己的獨生女兒，找個稱心如意的女婿，你有沒有興趣？”葉楓眼睛一亮，急聲問道：“哪個大王？”
趙魚聲色不動，淡淡道：“閻王爺。”葉楓哈哈大笑，道：“聽說他的女兒長得又黑又丑，脾氣又臭，你應該知道我的要求，皮膚要和月亮一樣潔白無瑕，身材要和柳葉一般纖細，還要有小貓一樣，溫柔體貼的脾氣，你不是在亂點鴛鴦譜么？”趙魚冷冷道：“生當人傑，死為鬼雄，豈不妙哉？”
葉楓微微一笑，道：“我只想做個有血有肉的凡人，為情所困，為柴米油鹽等俗事而煩惱。”趙魚左右觀望，嘆了口氣，道：“能與佛為伴，好福氣。”言下之意，是要將龍門石窟，當作葉楓的葬身之地。葉楓撇了撇嘴，道：“我才懶得與他們在一起，表面上凜凜正氣，內心男盜女娼，一看到他們笑口常開的樣子，我不由就來氣。”
趙魚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你說什麼？”葉楓打了個哈欠，一臉的憊懶，道：“與偽君子為鄰，只怕要折損我十年壽命，我從來沒忘記，我的奮鬥目標。”趙魚冷冷道：“恐怕這次由不得你做主。”
葉楓背負雙手，笑眯眯道：“我雖然沒有什麼主見，但總算明白一個道理，把命運交給別人，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所以哪怕混得再差勁，也不能輕易妥協，出賣靈魂。”
趙魚嘆了口氣，道：“你什麼時候學會講大道理了？”葉楓摸了摸後腦勺，笑道：“忽然之間，腦洞大開，忍不住脫口而出，真他媽的見到鬼了。”趙魚跟着笑了起來，道：“這又是男豬腳的奇遇？”身子斗然躍起，右掌向葉楓頂上猛劈下去。
葉楓舉手相格，手臂剛抬到一半，胸口忽然一陣劇痛，暗叫不妙，忙使了個“懶驢打滾”，閃到一邊，卻是十分的狼狽，叫道：“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趙魚笑道：“你男豬腳英明神武，深受老天爺的寵愛，我這片小綠葉只好乾些暗箭傷人，卑鄙無恥的勾當了。”左掌又向葉楓肩頭擊到。
葉楓有傷在身,不敢與他硬碰硬，只有東躲西閃，趙魚笑道：“你莫着急，向來有個規律，男豬腳是打不死的，最嚴重也不過斷幾根骨頭，吐幾口血而已，陪襯的綠葉們才是命運的炮灰。”一掌快似一掌，葉楓滿腔怒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魚一掌緊似一掌，瞬時之間，連施五六下殺手，葉楓大驚失色，奮起平生本事，左遮右架，勉勉強強處於不敗之地。趙魚大喝一聲：“看招！”又是舉掌劈落。
葉楓眼珠子一轉，尋思：“若想活命，唯有智取。”笑道：“我看清楚了。”伸出五指，便去戳他的脈門。趙魚猛地暴喝一聲，道：“不可力敵，只可智取，是嗎？”手掌橫翻，如蒲扇般掃了出去。葉楓聽在耳里，猶如五雷轟頂，如痴如醉，不由應道：“你怎麼知道的？”
正說話之時，凌厲的掌風迎面襲來，葉楓魂飛魄散，忙倒縱出去，但仍慢了半拍，左肩被掃了個正着，半身酸麻，幾乎抬不起手臂。
趙魚身子如鷹隼般高高躍起，挾帶着一股勁風，雙掌如排山倒海般推了出去，地上的長草被吹得。東倒西歪，發出沙沙的聲音。葉楓大驚失色，百忙之中一個打滾避過。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一塊桌面般大小的石塊被擊得粉碎，倘若擊在他的身上，哪有什麼活命？瞬時間，臉色雪白，一顆心突突亂跳。
趙魚居高臨下，雙掌翻飛，眼見再攻數招，便可將他擊斃掌下。不料葉楓抓起一把泥沙，朝他擲了過來。趙魚哪料到葉楓居然會使出下三濫的手段？
登時眼前灰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想必眼裏進了不少泥石，只聽得葉楓笑道：“活命要緊，無關名譽，趙捕頭，得罪了。”腳步聲響，顯然已經走遠了。
葉楓擺脫了趙魚的糾纏，忍不住心情大好，暗道：“光靠上天的庇護，怎麼能行呢？打鐵還需自身硬，若非我急中生智，來招‘大漠風沙’，能他媽的從容脫身嗎？”
忽然之間，大叫不好，原來得意忘形之下，根本不辯方向，居然順着山路，一直走到了龍門山巔，只見伊水從東西山之間，浩浩蕩蕩的流過，滔滔的水浪，拍擊着兩岸，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再無去路可走。
葉楓大吃一驚，心想：“我怎麼昏了頭啦？”正欲轉身下山，卻見一人快步走上山頂，離他數丈之地，立住了身形，冷冷地瞪着他，只是雙眼微紅，好像哭過一般。葉楓面無血色，顫聲叫道：“趙……趙捕頭。”
趙魚臉上充滿了譏諷之意，冷笑道：“唉，蠢才，蠢才，虧你還是大小通吃的男豬腳，居然不知把握機會，倘若你擊我幾掌，或者點了我的穴道，不就沒有麻煩嗎？”
葉楓苦笑道：“我大意了。”趙魚抬頭看了看天，淡淡道：“你以為他會幫你嗎？”葉楓無法回答，也答不出來，他不知道次次能夠逢凶化吉，究竟靠的是什麼？真有所謂的天命嗎？
趙魚道：“世上從沒有可以操縱別人命運的老天爺，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有一條出路，不斷的努力，比別人更加努力，就像馬一樣，哪怕筋疲力盡，在沒有到達點之前，就不能停止前進。”
葉楓怔了怔，道：“你一直在努力。”趙魚道：“我除了努力，根本就沒有第二條出路。”他忽然嘆了口氣，道：“假如你和我一樣，出生在那種的家庭，你才會明白，只有刻苦奮鬥，才能改變命運。”
他的父母是替地主種田的長工，經過地主層層的盤剝，到他們手裏，已經是所剩無幾，有幾年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地主就將他們一家三口脫光了綁在樹上，用藤條狠狠地抽打。
每到吃飯的時候，他的父母總是不厭其煩的交待他，無論如何都要走出這個貧瘠的小山村，要為他們爭一口氣！每次想到他的父母，趙魚總是情不自禁的熱淚盈眶，腦中只有八個字：“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葉楓嘆了口氣，他雖然是個孤兒，但從小被余觀濤收養，華山再清貧艱苦，至少吃穿不愁，所以並不像趙魚對貧窮有那麼深刻的體會。
趙魚緩緩道：“眼看成功在望，卻一腳踩空，墮入萬丈深淵，美麗如花的前景，結果成了一堆觸手即破的泡沫，你知不知道踩空的感覺？”葉楓搖了搖頭。趙魚臉上慢慢露出了種無可奈何的悲傷，道：“踩空了，就是粉身碎骨，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難道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葉楓道：“你可以東山再起的。”趙魚放聲大笑，聽在耳里，只覺得無比的凄苦沉痛，道：“你說得輕巧，我還有機會嗎？”葉楓斜眼看去，只見趙魚的兩鬢竟有了幾根白髮，忍不住心頭酸苦：“他才多少歲啊，就白了頭髮，心裏是不是一直苦得很？”
趙魚盯着他，冷冷道：“是你毀了我的一切。”葉楓道：“是。”趙魚道：“所以我也要你一腳踩空。”身形閃動，四面八方皆是人影，如層濤疊浪般向葉楓湧來。葉楓心道：“我不能踩空，我一定要回到華山。”
想起余冰影的綿綿情意，心口不由一熱，大聲道：“別擋我的路！”向右衝出。趙魚忙堵住右邊去路，葉楓衝到一步，突然止住腳步，轉了個身，向左側竄了出去。趙魚冷冷道：“回去。”攔住了葉楓的去路。
葉楓心急如焚，雙掌向趙魚推去，趙魚微微閃過，右掌向他後背拍落，葉楓不想與他以命相搏，只求能夠儘快脫身，身子往前一衝，從趙魚腋下鑽了過去，拔腿便跑。
趙魚反應更快，大喝一聲：“哪裏走？”手臂暴長，杈住葉楓的頸部，運起勁力，往下按去。葉楓只覺得似有千鈞之力當頭壓下，雙腿不由自主屈下，腦袋一寸寸向地面靠去，心中哀嘆道：“完了，完了。”
倉皇之間，只聽得趙魚冷冷道：“首先你要向我爹媽磕頭賠罪。”葉楓身不由已，額頭着地，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趙魚道：“你還要向我磕頭。”
葉楓暗道：“照這樣下去，只怕連他十八代祖宗都要一一問候過去了，我才不做趙家的龜孫子。”情急之下，左掌按住地面，弓起身子，右手反撩，向趙魚的下陰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