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最後一戰
凌晨,公雞剛發出第一聲鳴叫,一束橙色煙花衝上高空,事先提前進入陣位的各路人馬依照西門無忌的佈置,從各個方向對雲萬里以及他的部屬發起猛烈攻擊。喊殺聲震響夜空,黎明前的安靜化為烏有。
兩不相幫的中立人士則緊閉門戶,靜觀其變,在雙方沒有分出勝負之前,他們決不隨便摻和,輕易下場,以免引火燒身,得不償失。
前些日子,大同教內部風傳西門無忌將擇日進行權力交接。眾人皆以為西門無忌高風亮節,跳出個人私慾束縛,轉而與雲萬里精誠合作,攜手再創輝煌。誰能想到西門無忌居然用殺戮方式強行推動權力交接?
不過這樣也好,長年累月無休無止的內訌,內耗,誰不厭倦憎惡呢?誰不希望早點結束這種自家人相互殘殺的日子?如果今天死一大批人,就能夠結束本教多年的內亂,這種代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西門無忌親領一隊精銳,以迅雷之勢直撲雲萬里府邸。雲府位於大同教議事廳西去一座高不過百丈的矮山的半山腰上,山下數百幢房子裏住的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部屬。這些房子以矮山為中心,隨地勢高低,依次而建,層迭有致,高低錯落,高大堅固。它們裡外三層,好像三道堅固的防線,護衛着山上的雲府。
此時西門無忌手下圍着這些房屋,着力攻打。每座房屋,每個路口,巷子,雙方都在全力爭奪,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殺聲震天,死傷慘重。西門無忌採取四面出擊的策略,把雲萬里各處部眾分割包圍,教他們各自為戰,顧此失彼,首尾難顧。
西門無忌長劍劃過一道弧線,橫在他前方的四個雲萬裏手下皆是悶哼一聲,攔腰斷成兩截。西門無忌提氣喝道:“鷹隊,佔領天空,轟擊雲府!”近百隻體型碩大,神態兇悍的雄鷹騰空而起,每隻鷹背上皆坐着一人,或男或女。三分之一男女身穿明黃衣裳,手執弓箭,腰懸長刀。
另外三分之二男女身穿紅色衣服,手無弓箭,腰無長刀,前胸後背掛着十多個黑色圓形物體。兩種不同顏色的服飾,所擔任務也大不相同。紅衣男女攜帶的黑色圓形物體是威力極大的轟天雷,專門用來轟炸雲府。雲府是雲萬里陣營的精神旗幟,象徵意義極其重大,只要將轟天雷投入雲府,不但能提升己方士氣,而且更能瓦解彼方反抗意志。
執弓帶刀的黃色衣服男女,他們主要職責是肅清空中威脅,給紅衣男女保駕護航。突然之間,聽得“嗖嗖”響聲不絕於耳,似是在地底長眠的蛟龍破土而出。眾人大吃一驚,循聲望去,只見數十根長逾丈五,粗若孩童手臂,頂端火光熊熊的標槍,從連甍接棟的樓宇射出,以垂直向上的姿態,疾如雷電般的撲向空中的鷹陣。
風聲尖銳,嗚嗚作響震得眾人耳膜生痛,頭皮發麻。眾男女急忙駕馭雄鷹,躲避勁道十足的標槍。只是倉猝之間,仍有些人應變不及,連人帶鷹給標槍射中,化為一團團耀眼的火球,紛紛墮落在地。那些攜帶轟天雷的男女更是下場凄慘,直接凌空爆炸,煙飛灰滅。標槍一口氣齊射了三波,才停止下來。這三波突如其來的攻擊,至少消滅了三分之一的男女。
餘下三分之二男女驚魂未定,還來不及喘口氣,聽得鶴聲鳴叫,數十隻體態優美的大鶴,穿雲破霧,擋住他們去路。為頭一隻鶴背上坐着一個頭束金帶,一身白衣,艷麗絕倫,英姿颯爽的女子。眾人齊呼:“雲無心!”一頭領模樣的人沉聲道:“佔據有利陣位,開始發動攻擊!”
負責掃蕩護衛的鷹群立即前出,二人一組,扼守住各個要點。投擲轟天雷的鷹群往後退縮,就等他們殲滅了雲無心,便駕鷹長驅直入,把雲府炸得稀巴爛。那頭領舉手喝道:“放!”數十枚利箭脫弦而出,呼嘯着射向對面鶴陣。雲無心道:“蛇抬頭!”只見眾鶴忽然從平飛改變為向上爬升,果然像極了一條條受到刺激,從草叢中猛然抬頭的蛇,利箭無一射中。
鷹陣眾人好像算準了會有這樣結果,人人抬高手臂,又射出一波利箭,這一下箭的落點是鶴群向上爬升的極限,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鶴群是萬萬躲不過這致命一擊。雲無心道:“倒!”眾鶴伸得筆直,拚命向上攀爬的身體,忽然似推倒的骨牌忽然往後傾,射來的利箭紛紛擦着大鶴肚皮飛了過去,又無一命中,鷹陣眾人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眾鶴后傾到一定程度,驀地裏頭下腳上,硬生生翻了個筋斗,又變回平飛狀態。鷹陣眾人驚道:“怎麼回事?”話音剛落,眼前光芒閃動,有些人已經喉嚨中箭,鮮血直流,翻身跌下鷹背。西門無忌無視屬下被雲無心殺戮,道:“老費,目標山上磚塔!”山頂建着一座十丈余高低的磚塔,居高臨下,無遮無擋,視野開闊,四下情勢,一覽無餘。
塔上站着一人,手舉一面大旗,不停變幻,做出各種動作,顯然是給雲萬里各處部下傳遞訊息,把這人拿下,等於切斷了雲萬里與部下的聯繫,耳目失聰,焉能不敗?老費道:“是!”點了七八人名字,一行人手提兵器,幾個起縱,瞬間穿越廝殺慘烈的街道,逕往山上撲去。雲萬裏手下皆被死死拖住,眼看這些人穿透防線,竟騰不出人手來攔截他們。
老費他們行動敏捷,很快到了半山,他們繞過雲府,從山的另一邊進擊。其中旭日初升,山上大大小小的石頭泛着淡淡的金黃色,好像早起的母親,給即將遠行的兒子準備的煎雞蛋。幾隻小鳥啄着石頭上的露珠,享受着陽光的愛撫,山下人類的自相殘殺,與它們何干?老費嘆了口氣,道:“看來雲萬里已經山窮水盡,實在抽不出一個人了,若是在這裏擺一個人,豈非給我們製造不少麻煩?”
就在此時,聽得一人冷冷道:“如你所願,現在你們的麻煩已經來了。”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緩緩從石頭中站起,他身穿淺黃色衣服,與陽光下的石頭混為一體。老費倒吸了一口涼氣,瞳孔漸漸收縮,道:“葉楓?你怎麼在這裏?”葉楓衝著紅日嘟了嘟嘴,老費道:“什麼意思?”卻忍不住往太陽看去。
葉楓笑了笑,道:“趁現在能看多眼太陽就抓緊多看幾眼,因為你們很快就要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老費哈哈一笑,道:“就憑你?”葉楓笑得眯起了眼,道:“我敢來,我就有把握把你們送入地獄。今天正是殺人的好日子,現在更是殺人的好時候。”老費面色驟變,厲聲道:“殺!”七八件兵器一齊向葉楓身上要害刺去。
葉楓哈哈一笑,長劍出鞘,劍光如電,高低縱橫。這幾人見得來勢洶洶,不自禁退了幾步,手中兵器舞得水泄不通。葉楓又是哈哈一笑,左腳踹出,踢中一人右膝蓋。那人大叫一聲,痛得蹲下身子。葉楓右手探出,抓住那人後頸贅肉,大步流星,往山上奔去。那人似抓捏在手心裏的貓咪,耷拉着腦袋,動彈不得。
眾人大呼小叫,窮追不捨。葉楓躍上一處高台,收住腳步,回頭打量眾人,目光中帶着露骨的輕視。眾人亦停了下來,老費喝道:“快放下我兄弟!”葉楓長劍一揮,割斷那人喉嚨,鮮血流得地上都是。葉楓提起那人,沿着左右走了幾個來回,流出的鮮血在地上形成一條長長的的血線。葉楓扔掉那人屍首,冷冷道:“越線者,死!”
老費哼了一聲,道:“胡說八道,我們怕他做甚?”大踏步向前,舉刀劈向葉楓胸脯。葉楓不避不讓,劍尖斜轉,直挑老費小腹。老費絕非無能之輩,不但輕而易舉化解了葉楓攻勢,而且快速展開反擊。他同伴也配合行動,他們皆是一等一高手,一上來就快攻快打,一片刀光劍影罩住了葉楓。
一人見得葉楓壓製得手足無措,不禁心念一動:“我何不如此如此,拿了頭功?”當下躍出圈子,越過血線,往山上奔去。笑道:“我越線了,你來咬我啊!”忽然之間,一道劍光從綿密的刀光劍影中飛出,追上了他,沒入他腰間。他只覺得腰部一陣涼嗖嗖的,好像剃鬚刀刮鬍子一樣舒服,隨即似乎有雙大手用力按住他肩膀,壓得他站立不穩,坐在地上。
可是他坐下的時候,感覺怪怪的,彷彿少了什麼東西似的。他看到了兩條腿扛着一個屁股,向前奔跑,上半身卻不知去哪裏了。套在腿上深藍色綉着牡丹花圖案的褲子,穿在腳上用上等皮革製成,鞋面上鑲嵌着各種精美飾品的牛皮靴子,看上去異常眼熟,跟他所穿的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啊?他忍不住低頭,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已經不見。原來葉楓電光石火的一劍,在剎那間將他攔腰截斷,仍有慣性的雙腿自是繼續向前奔跑。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快得不可思議的劍?聽得葉楓冷冷道:“越線者,死!”他說的死的時候,二個人齊聲悶哼,手捂胸口,仰面倒下,五道血箭從五個手指縫裏直衝出來。
此時,西門無忌領着一隊人,已經站在雲府門口。
門口插着一把長四尺三寸,身寬三寸七分,正反兩面都刻着天地神魔的刀。刀鋒是紅色的,也不知是人工染的,還是殺人太多,熱血滲入刀刃?今天又將有多少人倒在這刀下?
一隻手緊握往刀柄。這隻手白凈,修長,有力。趙魚的手。欲進雲府,先問趙魚答不答應。門裏的庭院中,身穿寬鬆衣服的雲萬里盤膝坐在鋪在地上的軟墊上,脖子洗得格外乾淨,是不是西門無忌突破了趙魚的防線,他就做好了引頸受戮的準備?
他面前擺着一具古琴,叮叮咚咚,奏着歡快輕鬆的曲子。屋頂上坐着一對男女,既矮又胖的男子手提毛筆,在一疊紙上不停寫字。他忽然一拍小胖腿,搖頭嘆息道:“不過癮,非常不過癮。”女的斜睨他,笑道:“你親眼見證,並且書寫《劍客多情》最後一戰,還想怎麼樣?該知足了。”
呂焰鋒道:“如果我具備有某種本領,能夠把我現在所看到的場景,不差毫髮的直接投射到天空,折射到世人眼裏,大家豈不是如同身臨其境,大飽眼福了?”慧嫻想了想,道:“那天上不得掛滿了鏡子?只有鏡子才能把你看到的,同時映入別人眼裏。”呂焰鋒道:“也許不一定是鏡子,也許還有比鏡子更好的東西。”
慧嫻摸了摸他後腦勺,吃吃笑道:“你腦洞大得能裝下日月星辰。”呂焰鋒道:“有想的念頭,就有做的幹勁。若是你不想事,我不想事,大家把腦子當石頭使用,這世界豈非一直原地踏步,一潭死水,無趣至極?”慧嫻想了想,問道:“你準備把你這項技能叫什麼名字呢?”
呂焰鋒沉吟片刻,道:“天涯共此時。無論一個人身處何地,他都能與天底下的人一同見證這個世界激動人心的時刻。這個名字妙不妙?”慧嫻道:“名字挺好的,只是不夠幹練利落。”呂焰鋒又沉吟片刻,道:“叫直播怎麼樣?顧名思義,直,直接;播,散佈宣揚;直播,直接散佈宣揚。”
他左右顧盼,洋洋得意道:“各位尊敬的看客,今天由呂焰鋒為大家直播,呂焰鋒是個腦洞大得能裝得下日月星辰,吹牛從不打草稿,跟老婆親嘴要站在凳子上,一笑起來就看不見眼睛的好玩傢伙,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的天堂,夢想的世界,開心的地方,讓陌生的朋友不再陌生,讓熟悉的朋友更加熟悉。”
房屋右側山坡上,坐着大同教財神爺南宮驚雷,以及多年沒有露面,手握可以左右大同教命運的血劍的東方一鶴,他們宛若局外人一樣,漠然置之,毫不理會兩派之間的權力爭鬥。西門無忌只覺得熱血上涌,他知道他們在等決出勝負,誰是贏家便支持誰,所以他一定要贏下這場勝利。
三人手持三把長劍,一齊向趙魚刺去,一把刺向他前胸,另外二把分別刺向他兩脅。這三人皆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高手,出手辛厲狠毒,追求一擊必中,沒有一個多餘花哨的動作。趙魚撥刀,一刀劈出,三隻握劍的手一齊飛上天空,五根手指兀自牢牢抓在劍柄。趙魚又是一刀劈出,三顆頭顱飛了起來。
這三人剛倒下,隨即又有四人衝出,分別佔據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把趙魚困在中間。這四人使的皆是奇形怪狀兵器。東面那人使的是鐮鉤槍,南面是五股托天叉,北面是一人多高特製的大剪刀,西面是把五尺長的鐵鉗,都是可以有效壓制趙魚手中魔刀的好傢夥,顯是事先做足了工夫。
趙魚冷笑道:“凈整些有的沒的東西。”手提魔刀,向北面使鐵鉗的衝去。東南北三個方向見他行動,收攏圈子,向趙魚逼近,三件兵器齊往他身上招呼。鐮鉤槍直攻他下路,始終不離他一對腳踝;五股托天叉在他腰部尋覓戰機,隨時要在他腰上戳五個大洞;大剪刀專門對付趙魚兩條胳膊,若是趙魚稍有鬆懈,便“喀嚓”一聲,把他手臂缷了下來。
使鐵鉗見同伴圍攻趙魚,不禁精神大振,鐵鉗使得神出鬼沒,竟想把趙魚手中魔刀生生夾下。西門無忌面帶微笑,正想繞過趙魚,進入雲府,忽然聽得“啊”的一聲大叫,只見一人從圈子中飛出,如條死魚般的直挺挺躺在地上,正是使鐵鉗的那人。他雙手反轉,鐵鉗死死夾住自己脖子,舌頭吐出嘴外,眼珠暴凸,不能活了。誰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原本對趙魚的致命一擊,居然反要了自己性命?
西門無忌亦覺得驚訝至極。又聽得“啊”的一聲大叫,見得一人踉踉蹌蹌從圈子奔出,滿身是血,似是邪神附體,鐮鉤槍一槍一槍往西門無忌戳去。西門無忌眉頭一皺,閃到一邊。那人撲倒在地,喃喃道:“他不是人,他是天上的神仙,地府的魔鬼,若不然怎能使出這麼不可思議的刀法?”聲音漸漸低沉,終於沉寂無聲。
二人被殺,另外二人本領再強,也難以填補防線上的窟窿。克敵制勝的特製兵器,此時倒成了累贅,進退失據,窘態百出。趙魚瞅准機會,刀光一閃,一人應聲而倒。另一人心下慌張,不顧西門無忌邊上督戰,掉頭就走。趙魚斜刺里衝出,一刀結果了他性命。眾人連聲怒喝,又有三人搶出,暴風驟雨般疾攻趙魚,這三人皆使刀。
他們吸取了先前幾人慘痛教訓,進退同步,攻防有序,決不貪功冒進,配合得天衣無縫。三人合一,倒似一個人長了三頭六臂,威力大增。趙魚道:“越作越死。”刀光泄出,直擊三人。他們舉刀推出,在身前築起一面堅不可摧的屏障。趙魚冷笑數聲,喝道:“攻頂。”刀光驀地竄起上升,攻擊三人毫無防守的天靈蓋。
這三人何曾想到趙魚居然會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招架閃避已然不及,眼看就要命喪當場,忽然聽得有人厲聲喝道:“姓趙的,當我們不存在么?”二人從左右兩翼奮不顧身撲出,兩件兵器直插趙魚後背。趙魚擊殺三人的同時,勢必也被這二人所傷。趙魚冷笑數聲,扭動腰肢,躲開背後凌厲殺着。五人齊心協力,聯手絞殺趙魚。
西門無忌抬頭望天,雄鷹和大鶴忽高忽低,你追我趕,互有損傷,難分勝負,雄鷹發起一次又一次衝鋒,卻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他所期待轟炸雲府的精彩場面,始終不曾出現。他目光往山上投去,磚塔上的旗幟仍舊迎風飄揚,指揮調度雲萬里各處人馬,只要大旗不倒,那些人就不會放棄抵抗。這是西門無忌最不願意看到的。他必須快刀斬亂麻,以最快速度解決雲萬里勢力。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以岳重天為首的活死人軍團開始出擊。他知道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決不能有任何退縮,他若是猶豫不決,便是在給雲萬里喘口氣的機會。雲萬里回過神來,絕不會放過他,他押上了所有的籌碼。這次他必須贏!他聽到了四面八方響起怪異的聲音,活死人軍團已經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