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今晚做我的新娘

第二十七章今晚做我的新娘

“我知道誰是聞大先生了!”葉楓握着拳頭,興奮地說道。“是誰?”余冰影睜着一對圓圓的大眼,痴痴地看着他。葉楓笑了笑,道:“跟我來!”聲音中充滿了自信,彷彿聞大先生已經捧着飛鷹尊,在等着他去拿。他們到了街上,午後的街道格外的冷清,所以在街邊的賀萬強,以及那個不修邊幅的男人極是引人注目。

賀萬強並沒有下棋,他雙手插在?筒,看別人下棋。與那男人對弈之人身着一塵不染的白衣,氣質優雅,不是蘇岩是誰?葉楓臉色突地變了,自信的笑容已經在臉上凝固,一股苦水從心底直湧上來。當你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候,別人已搶在先頭摘下了果實,這是什麼的滋味?余冰影目露殺氣,手按劍柄,道:“他未必能走得出這條街。”蘇岩竟站了起來,對着那人深深一揖,道:“在下輸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是嗎?蘇公子好肚量。”蘇岩轉過頭來,衝著葉楓做了個“你請”的手勢,雙眼卻直直盯着余冰影,雖然相隔甚遠,仍能感到他灼熱的感情。余冰影秀眉微蹙,臉現怒色,別過臉去。蘇岩放聲吟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余冰影滿臉通紅,忍無可忍,嗤的一聲,一劍向他刺去。蘇岩嘻嘻笑道:“人既長得美,又辣得很,怎能叫人不喜歡?”待余冰影逼近,使出擒拿手法,一隻手托住她的手肘,余冰影長劍斜轉,變了方向。他另一隻手往她腰肢攬去。余冰影怒不可遏,退開一步,一掌朝他臉上摑去。

蘇岩腦袋後仰,余冰影一擊即空。哪知蘇岩趁她不及收手之際,猛地挺直脖子,啵的一聲,嘴唇在她手背吻了一下,大呼小叫道:“好香好嫩!”余冰影又羞又惱,長劍亂劈,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蘇岩倒縱出去,繼續吟道:“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走到街對面的小攤,點了幾個酒菜,自斟自飲。

葉楓低頭看着棋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這盤棋居然和昨天賀萬強他們下的一模一樣,只不過蘇岩兵強馬壯,氣勢如虹,而那人孤家寡人,獨木難支。瞬時間無數疑問在腦子裏盤旋,蘇岩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勝利?莫非他另有企圖?一時之間,臉色陰晴不定,額頭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那人凝視着他,道:“每個人的慾望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想成為焦點人物,所以他時時刻刻要發光發熱。有的人想悶聲發大財,所以不到非常時刻,他決不會露出丁點實力。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放棄眼前的利益,是去謀求更好的收穫……”葉楓聽到此處,胸口似被人擊了幾拳,幾乎無法喘息,心道:“原來姓蘇的狗賊,在打影兒的主意!”二十餘年的長相廝守,在他的潛意識裏,更多的是把余冰影當成妹妹般看待。登時熱血上涌,暗道:“我教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人道:“你與我下棋,想得到什麼?”葉楓道:“我要你那對銅鑄的男女。”余冰影“哎喲”一聲,跳了起來。賀萬強哈哈大笑,道:“你激動什麼呢?”余冰影羞不可抑,雙手捂臉,恨不得尋條地縫鑽下去。心裏怦怦亂跳,不知葉楓要那對銅鑄男女做甚?那人悠然道:“我覺得愛一個人,並非要說多少大話,而是哪怕她人老珠黃,青春不再,仍興緻盎然與她雙修七十二式。”

葉楓棋藝雖然並不高明,但還是強了那人一頭,不到一盞茶工夫,葉楓便橫掃千軍,一統天下。那人倒是爽快得很,取出銅鑄男女,笑道:“祝兩位早生貴子,白首偕老!”余冰影儘管滿臉通紅,卻並無任何惱怒之意。葉楓拿起玩偶,凝視片刻,忽然手指用力,拆得七零八碎。余冰影道:“你……你……”連說了幾個“你”字之後,猛然想起實在不妥,忙閉嘴不言。

賀萬強斜眼瞧着她,笑道:“好可惜是不是?人家想開宗立派,想創造出更多的招式!”余冰影明知在調侃她,終究是未出閣的大閨女,不由得面紅耳赤。雙手捂住耳朵,只不過手指並未合攏,如何擋得了聲音?說話之間,葉楓已經把一堆亂七八糟的零件,組裝成一隻展翅高飛,翱翔天際的大鷹。余冰影目瞪口呆,簡直無法相信,如在夢中。

過了良久,才發出聲音,道:“飛……鷹……尊……”心情激蕩,禁不住掉下淚來。賀萬強長長嘆息,道:“我早和他們說過,他就是聞大先生,只可惜他們自以為是,偏偏要走彎路,枉自送了性命。”聞大先生道:“大家都認為我聞大隻會扮有身份的頭面人物,卻不知我早已放下身段,開始求新求變了,倘若我連市井小民都扮不了,還叫什麼千面如來?”街對面的蘇岩舉起酒杯,朗聲說道:“恭祝華山派如願以償,更上一層樓。”賀萬強笑道:“不管怎樣,你們笑到了最後,今晚我請你們喝酒。”

當夜眾人盡情暢飲,臨近三更才散席,賀萬強自是給他們安排好了房間。余冰影素來清凈慣了,賀萬強特地給她準備了一處僻靜的院子。余冰影回到房中,關上門窗,卻怎麼也睡不着。滿腦子都是葉楓他的傻,他的痴癲,猶如外面一聲聲的蟲鳴,揮之不去,裊裊不散。

想到情濃深處,不由得柔腸百轉,再也按捺不住,嘴唇在自己手背上輕輕一吻,幽幽說道:“我的小怨家,你也在想我么?”說到此處,情不自禁嘴角含笑,雙眸閃動着喜悅的光芒,自言自語道:“你喝了那麼多的酒,此時必定睡得像頭豬一樣,怎麼會想到我?你能夢到我,我便開心得很。”

她忽然驀地想起一句極美的話:“只有雲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的熬……”以前她認為是書生文人的無病呻唱,此時此刻卻有刻骨銘心的體會,不禁一時微笑,一時嘆息,顛倒不已。“我的小冤家,我怎麼不想你?想你想得我睡不着覺,心裏慌得緊,再不見到你,我只怕我會為情所困,走火入魔。”突然之間,窗外響起溫情脈脈的聲音,就像徐徐吹過清風,聽在耳里,說不出舒服,又帶着幾分露骨的挑逗,令人臉紅耳熱。

這聲音既熟悉,又讓她感到憎惡,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余冰影怒道:“怎麼又是你?”左手推開窗戶,右手按住劍柄。只見外面的樹杈上,斜斜躺着一個白衣少年。秋風吹得樹枝起伏不定,他的人也跟着上下顛簸,好像沒有任何重量。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臉上,更顯得他的笑容說不出邪異妖艷。

他右手抱着一壇酒,酒罈古色古色,顯然年份悠久。左手提着一隻精緻的竹編鴨形食盒,不氣不惱道:“聽說嫦娥寂寞已久,不如我們一面喝酒,一面把人間事細說給她聽,如何?”也不見他躍起,但他的人卻似被某種力量拋起,話還未說完,已經瀟瀟洒灑站在窗前,笑吟吟地看着余冰影。余冰影心頭怦的一跳,尋思:“這人恐是不懷好意。”面若寒霜,道:“你要說自己說,誰和你是我們?”劍光如匹練一般,直刺蘇岩的喉嚨。

蘇岩酒罈輕輕一揮,盪開了劍鋒,笑道:“你一句,我一句,才是有趣。我一個人演獨角戲,有什麼意思?”余冰影哼了一聲,道:“關我什麼事?”連刺幾劍。蘇岩身子晃動,不僅避開了她的劍招,而且躍入房內,道:“怎麼不關你的事?悠悠我心,豈無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余冰影咬牙切齒,道:“滾!”唰的一劍,往蘇岩下郃挑去。蘇岩側頭避過,道:“這三更半夜,客棧都已關門打烊,我滾到哪裏去?這裏有現成的大床,姑娘好不通情理。”

余冰影聽他輕薄無禮,簡直無法形容她心中的憤怒,又刺出幾劍。蘇岩卻紋絲不動,冷冷道:“姑娘真是狠心,自己過了河,便把橋拆掉,以後誰還敢給華山派捧場?”余冰影心中一凜,硬生生收住長劍,蘇岩最後關頭放棄飛鷹尊,那是不爭的事實。況且在五大門派當中,論實力洗劍山莊和華山派分別佔據榜首榜尾,余冰影尋思:“有道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洗劍山莊能與少林、武當並稱三巨頭,在江湖影響力巨大,我與他撕破臉皮,只怕得不償失,只要他不過分,與他說幾句話,又沒什麼損失。”當下長劍入鞘,嫣然一笑,道:“謝謝蘇公子的成全。”

蘇岩道:“洗劍山莊已經獲得足夠多的榮譽,所以多一個飛鷹尊,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無關痛癢。但對華山派而言,就大大的不同,因為能得到飛鷹尊,幾乎等同於雪中送炭。”余冰影默然不語,倘若飛鷹鷹不重要的話,余觀濤便不會要求他們不惜代價。蘇岩凝視着她,柔聲說道:“你也不必放在心裏,這是我自願為你做的,我爹爹至多罵我幾句,我這麼大了,總不成拿竹枝條抽我的屁股吧?”

余冰影噗嗤一笑,繃緊的肌肉不由放鬆下來。蘇岩道:“當你決定和一個人做朋友,又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妨先用美食征服她的胃。”余冰影暗道:“任憑你心思用盡,我心中只有一個他。”勉強地笑了笑。蘇岩笑道:“你一定沒吃過正宗的江浙菜吧?我親手做的,不知你喜不喜歡?”打開食盒,拿出五六道菜,散發著一道道熱氣,好像剛從鍋里盛出來的。

只見一道道菜盛在天青色的餐具里,猶如一個個臉上未施脂粉,清新脫俗的江南少女。每個餐具繪着不同的圖案,與盤中的食物相互輝映,好像美得無可挑剔的藝術品。比如肥嫩柔滑的松江鱸魚,神定氣閑的蕩漾在平緩如綢的揚州瘦西湖上。比如鮮美誘人的獅子頭盤踞虎丘山頭,蘇州城中萬千樓閣,盡收眼底,遠處太湖煙波浩淼。

余冰影道:“傳說隋煬帝到揚州觀看瓊花以後,留連江南,觀賞了無數美景。他在揚州飽攬了萬松山,金錢墩,象牙林,葵花崗,四大名景以後,對園林勝景,讚賞不己,並親自把四大名景更名為千金山,帽兒墩,平山堂,瓊花觀。回到行宮之後,又喚來御廚,讓他們對景生情,做出四個菜來,以記念這次的江南揚州之行,御廚詹王,費盡心思,做出了四樣名菜。這四個菜是松鼠桂魚、金錢蝦餅、象牙雞條、葵花斬肉。隋煬帝品嘗以後,非常高興,於是乎,賜宴群臣,一時間成為佳肴,傳遍江南。官宦權貴宴請賓客也都以有這四個菜為榮,奉為珍品……”

蘇岩截口說道:“到了唐代,更是金盤玉膾,佳饌俱陳。這一天,郇國公宴客,命府中名廚韋巨元做松鼠桂魚,金錢蝦餅,象牙雞條,葵花斬肉四道名菜,並伴有山珍海味,水陸奇珍。賓客無不嘆為觀止。當葵花斬肉一菜端上時,只見用巨大的肉圓做成的葵花心,美輪美奐,真如雄獅之頭。郇國公半生戎馬,戰功彪炳,賓客勸酒道:“公應佩九頭獅子帥印。”郇國公舉杯一飲而盡,說“為紀念今夕之會,葵花肉不如改為‘獅子頭’。”

余冰影道:“我只聽過傳說,卻不知獅子頭的做法。”蘇岩道:“獅子頭是由六成肥肉和四成瘦肉加上蔥、姜、雞蛋等配料斬成肉泥,做成拳頭大小的肉丸,可清蒸可紅燒,肥而不膩。”他拿起象牙筷子挾起一隻獅子頭,放入一隻鈞窯燒制的小碗裏,遞給余冰影,道:“姑娘請嘗一嘗,看看在下手藝如何?”余冰影卻縮手不接,格格笑道:“江浙菜清淡無味,不合我的胃口,我還是喜歡我們這邊吃的東西,又香又辣,味道極濃。”

蘇岩毫不着惱,對她的喜愛更增了幾分,拍開酒罈泥封,斟了兩杯,道:“紹興府的黃酒,恰似姑娘,看似甘甜味美,其實後勁十足。”余冰影冷冷看着他,眼中充滿了防範之意。蘇岩道:“今晚我只帶着滿滿的誠意,一顆真摯的心,絕無陰謀,心計。”拿起一杯酒,便要一飲而盡。余冰影道:“且慢!”蘇岩怔了一怔,眼中閃着異樣的光芒,道:“姑娘有何吩咐?”

余冰影道:“你是不是經常請別人喝酒?”蘇岩道:“座上堂客滿,杯中酒不空。”余冰影道:“難道你請別人吃飯,都不準備餐前開胃菜么?例如酸辣黃瓜條,糟毛豆,泡雞瓜……有時候征服她的胃的美食,不是什麼饕餮大餐,而是幾根酸辣的雞瓜,幾串香噴噴的燒烤。你還是不懂女人的心。”她故意挑些蘇岩沒有的東西來說,好教他知難而退。蘇岩臉色微微一變,嘆息道:“看來我還是懂得太少。”把一盤盤菜放入食盒,突然雙手送出,食盒和美酒一齊飛出窗外,跌入黑暗之中。余冰影一驚,道:“你……”

蘇岩撫摸着修長有力的雙手,若無其事地笑道:“既然姑娘不喜歡,我要它們做甚?”余冰影心道:“這個姓蘇的心狠手辣,行事乾脆利落,再與他說下去,只怕被他心生邪念。”當即冷冷的道:“夜深了,你走吧。”蘇岩笑道:“難道你不想帶着甜蜜入夢?”余冰影想不到他如此無恥,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氣得全身微微發抖。蘇岩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似怒非怒的樣子,只覺得心裏痒痒的,恨不得一下把余冰影按在柔軟的床上,道:“實不相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不可葯救地喜歡上你了,你呀,分明就是個蠻不講理的強盜,就是個俏皮搗蛋的女賊,悄悄就偷走了我的心。”

余冰影更是憤怒,右手不禁又按住了劍柄。蘇岩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從懷裏掏出十餘個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瓷瓶,放在桌上,笑道:“換作別的女人,我那會如此的大獻殷勤?自有對付她的手段。”他拿起一隻紅色瓶子,道:“這個叫做‘一江春水向東流’,女人服了之後,渾身酸軟無力,但是意識清醒,而且還能發出動人的聲音……”

說話的時候,雙眼死死地盯着余冰影,好像她已經服下了“一江春水向東流。”余冰影大怒,一腳往桌子踢去。蘇岩身子一轉,椅子、桌子跟着轉動,余冰影一腳踢了個空。蘇岩又拿起一隻紫色的瓶子,笑道:“這個叫做‘色中餓鬼’,女人服了之後,你不去找她,她反來找你,直到火氣消褪為至。”余冰影喝道:“你去死吧!”排山倒海一般的一劍劈來。

蘇岩雙手在桌上一按,桌子似裝了滑輪,朝余冰影衝來。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響,桌子倏地一分為二,花花綠綠的瓶子全滾在地上。余冰影伸出雙腳,將這些瓶子踩得粉碎。蘇岩笑道:“可是我不想,也不敢把這些東西使在你身上,因為我既敬畏你,又尊重你,或許我已經厭倦了風花雪月,放蕩不羈的日子,所以我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得到你的人,得到你的心。”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中氣充沛,入耳嗡嗡作響。余冰影見他糾纏不休,大為氣惱,目中幾欲噴出火來。蘇岩笑道:“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你一定會喜歡。”他慢慢攤開右手,只見手心裏躺着一隻篏着價值不菲寶石的戒指,他聲音忽然變得很柔和,道:“今晚做我的新娘,好嗎?”這一下實在大出余冰影的意外,余冰影“啊”的一聲,退了幾步,面色變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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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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