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日出

第一百二十四章日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得青青輕輕說道:“天快亮了。”葉楓猛然醒悟過來,抬頭往東方看去。只見黑漆漆的夜空忽然露出道亮麗的黃色,似鵝黃,也似蛋黃,更似畫師的神來之筆,驚艷,令人嘆為觀止。

葉楓趕緊熄滅了手中的燈籠,屏住呼吸,凝視着天際。只見那道黃色像被施展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魔法,慢慢的蠶食,侵蝕着它旁邊的烏雲。

更讓人稱讚的是,彷彿那黃色裏面鑲嵌着顆夜明珠,它似乎不甘心屈膝在那黃色的關照之下,急欲掙脫約束,在裏面極不安分的跳躍,躁動着。

每動一下,覆蓋在它身上的那層黃色就稀薄一分,變得有些通透明亮,只見它跳得越來越快,彷彿有雙無形的手在快速的攪動着,向外溢出黃的,紅的光線,交替變幻,亦真亦幻。

葉楓陪余冰影不知看了多少次日出,但大多是為了討得她的歡心,卻從未靜下心來領悟,去體會日出的壯麗優美,如今靜靜的在這寂靜的山頂之上,細細品味來自大自然的賞賜。

不由得暗自尋思:“如今的一幕,豈非和當下的形勢有幾分相似?新勢力想破繭而出,自立門戶,而保守的舊勢力卻極力壓制,意欲維持現狀,然而天下大勢,浩浩蕩蕩,豈是一般力量,所能阻擋的?”

想到此處,葉楓的心情就像天上變幻的風雲,起伏不定:“難道變革就唯一的選擇和出路嗎?倘若變革者沒有制定出一套合理完善的政策條令,縱然僥倖奪取了政權,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和那些不知變通的保守者有什麼區別?”

他接着又想:“江湖之所以醜聞頻出,並非個人能力的問題,而是缺乏一套制約人的手段,不受控制的權力,再老實的人也會有非份之想。譬如說要我終日面對美女,銀子的誘惑,可能一天,兩天我會無動於衷,但時間一長,誰能保證我不會心起邪念?”

要想老虎不咬人,就得把它關進堅固的籠子裏,要想壞人不敢有非分之想,就得把權力戴上鐐銬。葉楓迫於所處的時代,以及自己的見識,當然想不出破解之道。

只覺得是某個關節出了差錯,至於如何糾正,如何去彌補,決非他們這代人所能解決的,畢竟每個時代都有他的局限性,但能夠發現問題,已經是個很了不起的進步。

青青幽幽嘆了口氣,輕輕說道:“真美,美得簡直無法想像。”光線愈變越強烈,猶如濃墨重彩的畫卷,色彩斑斕。

那蛋黃不甘大權旁落,雖然一直在做殊死抵抗,無奈大勢已去,須臾之間就一敗塗地,那明珠跳了起來,躍起身子,輕輕一撞,就沖開了薄如紙片的防線,破膛而出,以種昂首挺胸的姿勢,驕傲地冉冉升起。

就在這彈指一剎那間,只見旭日東升,光芒四射,山巔,樹梢,大地凡是能夠被他照耀到的地方,彷彿大師的妙筆生花,輕描淡寫的隨手一帶,就塗抹上了一層神聖的色彩。

這也是種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般的新希望,再灰暗的心情,在這陽光底下站立片刻,便統統拋之腦後了,再難熬的日子,抬頭看看燦爛的陽光,於是咬咬牙,挺起胸,又往前走了下去。

“青青她有希望么?”葉楓的心不禁在隱隱作痛,耳畔似乎響起了青青在昨夜所發出的凄厲絕望的叫聲,那場景足以令人完全喪失求生的慾望!

只是連葉楓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挺到了現在!或許她還有未了的心愿,也有她真的想看日出,所以才能才能活到現在,但她體內的‘三天三夜’,會按着她的意願么?也許這一天,將是她生命的最後的一天!不知不覺之間,淚水慢慢漫出了眼眶。

青青仰望着岳沖,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是丑極了?”她的臉頰早已浮腫不堪,猶如發過頭的饅頭,哪有昔日的光彩?甚至有幾分可怖,就似一朵枯萎的花朵,只要輕輕一陣風吹過,便凋落地上。

岳沖凝視着她,神情迷離,如痴如醉,彷彿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幾乎能聽得見卟通卟通的心跳聲,低聲說道:“我怎麼感到身子飄飄然的?你是不是順手牽羊,偷走了我的心?”

青青苦笑道:“你是交友不慎,碰上了我這個大騙子……”說到此處,不由心中一酸,忍不住潸然淚下。岳沖卻笑了,笑容中蕩漾着幸福和滿足,道:“我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不吃虧,嘿嘿。”

他笑的愈是歡暢,青青心頭卻愈酸楚,幽幽說道:“現在你後悔,也許還來得及。”岳沖道:“後悔什麼?來得及做什麼?”青青道:“反正又沒有人知道我們拜堂成親的事,天下好的女人多的是。”

岳沖已不再笑,眼睛裏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哀傷:“你以為我們是孩童玩過家家的遊戲?不管我以後身邊有多少女人,卻始終改變不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的事實。”

就在此時,一縷輕風拂過,幾片枯葉從他們的眼前飄過,青青伸出腫脹的手臂,用兩指挾住一片葉子,只聽得“嚓”的一聲,葉子碎裂,如紙屑一般,從指縫間飄落。

青青又嘆了口氣,道:“從何處來,回何處去,我呢?何處是我的歸宿?一身的罪孽,看來也只有墮入十八重地獄,萬劫不能超生。”

岳沖默不作聲,過了一會,說道:“你往何處去,我便隨你身後行。”青青身子驀地一震,顫聲道:“你……”岳沖忽然揮手,大聲道:“你是你,我是我,我要做什麼事,與你何關?當初不是擊掌為誓,尊重對方,互不干涉,你怎麼反悔了?”

旭日急於證明他無可爭辯的統治力,忽然奮力往上一躍,又升高了許多,岳沖吃驚地看看着她,不但神情詫異,而且極其恐懼。青青又驚又怒,尖聲叫道:“我……我……怎麼了……”

情不自禁摸着自己的臉龐,只覺得自己的肌膚如被注了水,充了氣一般一寸寸的澎湃開來,全身的骨骼也發出爆竹般的響聲,而迎面照來陽光卻如尖針,利刃般,和皮膚一接觸,便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疼痛,禁不住大聲**。

岳沖定了定神,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強笑道:“別怕,別怕……”青青看着天上紅彤彤的太陽,眼裏忽然露出強烈的恐懼,大口喘息着,整個人在抽搐,抬起手臂,指着太陽,喝道:“你再過來的話,我就殺了你!”

岳沖一驚,不知她為何要對太陽發怒,突然心下明白:“原來她已經神智錯亂了!”不由得胸口大痛,怔怔發獃,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楓忽然心念一動:“難道這陽光是引子?”也不管推測是否正確,當下撥轉馬頭,往陰暗處駛去,叫道:“快放下車窗布簾!”

岳沖大感奇怪,不明白葉楓為何要他放下布簾,問道:“為什麼?”話音剛落,只聽得嘶嘶的布帛撕裂聲不絕於耳,原來青青不斷漲大的身軀硬生生掙脫了衣服的束縛。

不過須臾之間,只見青青的身軀至少大了兩三倍,猶如天神金剛,就似說書先生描述神魔鬼怪一般,眼若銅鈴,口似血盆,腰粗如桶,說不出的可怖猙獰。

岳沖“啊”的一聲,仰面倒下,顫聲說道:“這……這……”說到最後,只聽到自己的牙齒上下叩擊,發出格格的響聲。狹小的車箱根本容納不下龐大的青青,砰的一聲響,登時四分五裂。

青青直直站着,忽然放聲大叫,聲音猶如旋風海嘯,震得兩人雙耳嗡嗡亂響,腦袋幾乎要爆裂開來,說不出的心煩氣躁。

岳沖慢慢爬起身子,心道:“不管她變成什麼模樣,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愛她,一輩子也休想我改變主意。”雙手一圈,便要去抱青青。葉楓大驚失色,叫道:“不要!”足尖一點,躍了起來,雙手向岳沖抓去。

豈知青青反手一掌,往他胸口擊來,勁力雄厚,似是排山倒海,洶湧澎湃。葉楓心中怦怦亂跳:“怎麼她的功力也長了許多?”硬生生收住身形,一個筋斗,倒翻了出去。

與此同時,青青抬起右掌,似拍打蚊蟲蒼蠅一樣,啪的一聲,擊在岳沖的左肩胛之上,岳沖大叫一聲,飛了出去,跌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了幾口鮮血。

青青卻不追趕,雙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喉嚨嗬嗬作響,似是鐵匠拉動着大風扇,沉重而渾濁,不知心裏憋得難受,想把某些東西宣洩出來,還是被毒素控制,徹底喪失了意識?

岳沖淚流滿面,叫道:“青青……青青……”青青霍然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他。岳沖擦拭着淚水,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道:“我是阿沖,我在這裏!”

青青邁出腳步,慢慢向他走來,龐大的身軀,卻如一座移動的小山,葉楓大驚失色,喊道:“快跑!”岳沖微笑道:“能死在她的手下,是最幸福的事。”青青走到他身前,抬起了雙掌。

便在此時,眼前青光閃動,葉楓的長劍刺到她面前。青青左掌揮出,盪開他的長劍,右掌跟着拍出。葉楓哈哈一笑,腰身一扭,退開數步,揮了揮手,道:“你我朋友一場,快快離去,免得讓我為難。”

青青怔怔地看着他,眼中似有兩團烈火在熊熊燃燒,葉楓心中突突亂跳,不停暗自祈禱着:“阿彌陀佛,但願她良心發現,懸崖勒馬。”

正忐忑不安之際,青青突然搶了上前,雙掌拍落,巨大的身軀,遮住了燦爛的陽光,葉楓只覺得眼前驀地一黑,整個人彷彿墮入了無底的深淵。

大駭之下,急忙後退,仍是慢了一步,被掌風掃翻了一個筋斗,額頭擦破了塊油皮,雖然並無大礙,卻已狼狽不堪,驚怒交集,哇哇大叫道:“我……我……是好男不與女斗,你倒不識相,罷了,罷了,別怪我出手無情!”挺起長劍,便要刺出。

岳沖怒道:“你敢傷了她,我窮盡一生,動用所有的力量,也教你粉身碎骨,屍橫街頭!”葉楓一怔,奇道:“我豈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岳沖振振有詞道:“這不正是你男豬腳的高風亮節么?”

葉楓一時大窘,無語回答。青青雙掌連擊,噼里啪啦,登時砂石亂飛揚,葉楓幾次忍不住要出劍反擊,但想起自己頂着高風亮節,仁至義盡的光環,唯有步步後退,面帶微笑,心道:“不和她一般見識。”

岳沖捶地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葉楓也不動怒,嘻嘻一笑,沖他扮了個鬼臉,道:“原來是個妻管嚴,怕老婆,怕老婆,口袋不裝一文錢!”

青青忽然停止追擊,直立不動,雙眼睜得大大的,昂首大吼,葉楓忙捂住雙耳,仍不免頭暈目眩,不由得心驚膽顫:“這……這……就是傳說中的河東母獅一聲吼,直教天下英雄喝盡冼腳水?”

岳沖卻嘔吐不止,連鼻孔都流出了鮮血。隨着聲聲吼叫,青青的身體又漲大了許多,肌膚被硬生生撕裂開來,流出一股股墨水般的液體,散發出一陣陣無法形容的臭味,情景可怖之極,生平從所未睹。

岳沖眼中淚珠滾動,凄然叫道:“青青,青青!”葉楓手心淌着冷汗,知道照止下去,恐怕不用多久,青青就會全身爆裂而亡,不由暗自尋思:“倘若我把她引向陰暗之地,豈非可以阻止她的漲大之勢?”

心念止此,左右觀望,只見右邊斜坡長着好一大片,終年常青的杉樹,枝葉緊挨,密密麻麻,陽光根本就透射不進去。葉楓心中大喜,差點叫了出來:“就是它!”

當下一抱拳,道:“青青姑娘,在下無禮了!”嗖的一聲,拔起身子,連人帶劍,化為一道耀眼的青芒,向青青刺了過去。

岳沖駭然變色,心情激蕩,哇的一聲,又吐出幾口鮮血,顫聲道:“你……你……敢!”無奈他本來身受重傷,又吃了青青一掌,哪裏站得起來?

葉楓哈哈一笑,道:“你老婆大吼小叫,把我嚇着了,不找她討說法,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轉眼之間,劍尖已到了青青的心口。

青青不閃不避,張開十根棒槌般粗細的手指,平平向他推來。葉楓早折轉身子,向後退開數尺,左手叉腰,長劍指指點點,道:“你這個惡婆娘,人品惡劣,脾氣暴躁,也只有姓岳的小子容得下你,換作是我,早把你休了!”

岳沖大怒,道:“放你娘的臭狗屁,青青是世上最好的女人,沒有之一!”葉楓輕輕晃着腦袋,哼哼唧唧唱道:“跟我走吧,現在就出發,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的天堂……”

青青神情茫然,不知他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麼,忽然大吼一聲,身子晃動,雙掌當頭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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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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