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高一丈 刮地三尺

第十一章天高一丈 刮地三尺

胡恨更快一着,右手忽然變了方向,竟去硬奪葉楓手中長劍。這一招突然而來,葉楓大吃一驚,斜身急閃避開。

胡恨冷笑道:“丟人現眼,華山派骨氣都到哪裏去了?依我之見,華山派應該改名叫縮頭烏龜派。”右手跟着又是抓出。

葉楓鐵青着臉,長劍一轉,唰的一聲,削向他的五指。胡恨好像算準他了會這樣,將手一縮,原來是招虛招。葉楓反手刺向胡恨。

胡恨叫道:“‘浪子回頭’,使得有些模樣,不過內勁不足。”合掌合攏,拍的一聲,已把劍身挾在雙掌之間,道:“‘華山問道’,你識得么?”

葉楓猛地挺劍往前疾送,竟是紋絲不動,牛千戶哈哈大笑,道:“挾得好。”葉楓奮起平生之力往裏奪回,胡恨畢竟有傷在身,氣力不濟,長劍登時被葉楓抽出數寸。

忽然右足踢出,雙掌一推一送,葉楓膝蓋中腿,一個踉蹌,似喝醉了酒一般,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胡恨道:“‘五丁開山’,只可惜沒能踢斷你的狗腿子。”

葉楓鐵青着臉,道:“吹牛不要本錢。”忽地欺進,長劍快若閃電,向胡恨的頸中劃去。

胡恨道:“‘千里之外’,使得太呆板了,一點也不靈動,彷彿死了一般。”劍未到,人已衝到葉楓的身前,右手食指點出,戳向葉楓的脅下。

葉楓見得處處受制,喑道:“見鬼了,難道我就贏不了他?”長劍迴旋,削向他的手臂。

胡恨笑道:“小子,你下一招是不是‘一劍東來’?”右手拂出,叮的一聲,拔開葉楓的長劍。

葉楓一怔,眼前人影一晃,胡恨搶了進來,砰的一聲,一拳把他打翻了幾個跟斗,跌了出去。葉楓頭暈目眩,鼻血長流。

牛千戶叫道:“好本事,回頭我賞你五十兩銀子。”胡恨呵呵大笑,道:“多謝大人,小人最近窮得發瘋,做夢想的也是錢,錢,錢。”牛千戶撇嘴道:“你在我手下做事,還怕沒錢花么?”

葉楓揉揉鼻子,心道:“他對華山武功瞭若指掌,我豈非被他牽着鼻子,沒有半點辦法?”不由心下生了怯意,額頭滲出汗珠,眼光遊離,意欲奪路而走。

胡恨道:“想走,沒那麼容易。”正欲上前,牛千戶卻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一掌推開胡恨,大聲道:“你閃到一邊去,看我牛大人殺賊破敵。“

他最愛做落井下石,踩人一腳的事。見得葉楓受傷,便想來佔便宜。胡恨奉承道:“牛大人橫掃千軍,天下無敵。”在一張椅子坐了下去。

牛千戶提起鋼刀,連舞了幾個刀花,呼呼作響,喝道:“呔,悍匪陳麻子,還不俯首伏法?”葉楓更增惱怒,道:“有本事便來拿。”牛千戶一刀斬落,嘴裏念念有詞,道:“魔瘋刀法,日月無光,天地變色。”

且不說他的刀法是否精熟,單看他的架勢,也是挺嚇人的,眾人“啊”的一聲,齊齊驚呼。葉楓笑道:“喂,你這樣也能砍別人的頭?殺雞都不成。”

劍尖抖動,一連點出十餘朵劍花,只聽得嗤嗤聲響,布片,盔甲一塊塊飛落在地,牛千戶失聲驚叫道:“喂,喂,我又不是花姑娘,你撕我的衣裳做甚?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葉楓一聲不響,劍尖點挑撩撥,不過片刻工夫,只見牛千戶上身寸縷不着,露出一身又肥又黑的橫肉。葉楓道:“好壯的一頭蠻牛,割一塊烤着吃,不知味道怎樣?”

眾食客又是一陣大笑。牛千戶面紅耳赤,張開雙手,狠狠向葉楓撲了過去,大吼道:“不,你說錯了,我姓牛,不屬牛,我屬豬。”葉楓笑道:“原來是只大肥豬,豬肉燉粉條,一人一碗,不錯。”

微微一閃,牛千戶收勢不住,沖入葉楓懷中,葉楓道:“想投懷送抱,可惜你不是小姑娘。”左掌按住牛千戶的腦袋,將他當成陀螺,滴溜溜的轉了起來。

只轉得牛千戶眼花繚亂,頭暈腦漲,分不清方向,哇哇大叫道:“奶奶的雄,好多星星,是不是天黑了?”

葉楓連轉了十幾圈,砰的一聲,一腳踢在牛千戶的屁股之上,道:“大人回府,無關人等,速速避讓!”牛千戶跌跌撞撞,撞翻了好幾張桌子,才止住身子。

瞪着胡恨,道:“你好優雅,誰讓你坐的,快給我殺了他!”胡恨笑容滿面,道:“是,遵命。”蓬蓬兩拳,重重擊在牛千戶的心窩,喀嚓喀嚓,一陣脆響,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

眾人臉色驚惶,不知胡恨為何傷他?牛千戶口吐鮮血,惡狠狠道:“你敢傷我?你敢得罪我牛將軍?你不怕我滅你九族?哈哈,原來你是陳麻子的同夥。”他身受重傷,仍是口氣強硬,官架子十足。

胡恨冷笑道:“鼻屎大的一個官,也敢在老子面前指手劃腳?滅我九族?老子先滅了你。”一步搶上,手臂伸出,把他身子舉了起來,用力往窗外擲去,牛千戶凄聲長呼,也不知是死是活。

眾食客見他兇殘,發一聲喊,奪路而逃。人人均捂着脖子,是不是懼怕胡恨將他們扔下樓去?登時亂成一團。

酒樓老闆跌足叫道:“你們的賬還沒有結,別走,別走……”眾人逃命心切,誰理會他?混亂之中他被人推倒在地,還被人踩了幾腳。酒樓老闆捶胸頓足,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葉楓目光炯炯,筆直一劍刺出,正如胡恨所說,正是‘一劍東來’。他明明知道胡恨熟悉華山劍法,明明方才吃了大虧,為何還要自討苦吃?是不是他已經黔驢技窮,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胡恨沉聲道:“暮氣沉沉,不知變化,華山派真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余觀濤你是個敗家子,華山派幾百年的基業全讓你給葬送了。”右掌直直斬向他的手臂。胡恨不僅熟悉華山劍法,而且極有針對性的創造出一套破解之道。

葉楓笑道:“祖宗遺留下的東西,豈能說變就變?以後怎麼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手臂也不閃避,往他的手掌撞了過去。

胡恨道:“丟人。”一掌劈了下去。葉楓笑道:“你上當了。”劍尖上挑,從空隙處鑽了進去,刺向胡恨的喉嚨,刁鑽詭異,根本就不是華山劍法。

胡恨哪想得到他會突然變招?只覺得劍光閃爍,鋒利的劍光離喉嚨不過數寸,情急之下手臂橫擋,嗤的一聲,肩頭中了一劍,鮮血淋淋。

葉楓悠然道:“有些人,一件事還沒有做成功,就大張旗鼓,巴不得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怎麼就知道我們華山派沒有變化?難道要寫在額頭上?”

胡恨又驚又怒,道:“這是什麼劍法?我怎麼從沒見過?”葉楓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師父新創的‘殺狗劍法’,專門對付無恥不肖之人,這一招叫做‘劍挑老狗’,這套劍法早已名動江湖,你孤陋寡聞,井底之蛙,怎麼知道?”

心裏忍不住哈哈大笑:“什麼殺狗劍法,分明是吹牛劍法,流氓劍法,哈哈!”胡恨熟知他的套路,他唯有用別的招數,才能出奇制勝,這套劍法是他平時自創而成,便是余觀濤也不知道。

胡恨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半信半疑,茫然道:“殺狗劍法?‘劍挑老狗’?這麼粗俗的名字?”他突然反應過來,原來葉楓繞着彎兒來罵他。勃然大怒道:“小子你敢罵我?”

葉楓笑嘻嘻道:“下一招是‘小心狗命’,當心了!”他劍招一變,登時逆轉了局勢。正所謂一變就是一片新天地,他招招邪氣十足,詭譎無比,和華山劍法一點關係也無。

任憑胡恨瞪大眼睛,也識不出半點來歷,只覺得亂七八糟,不成章法,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自那個大宗師,卻偏偏又凌厲至極。

葉楓叫道:“左手刺死一隻大黃狗,右手刺死一隻四眼狗,褪了毛,剝了皮,燉爛了,來瓶酒,好吃,真好吃。”一柄長劍使得威勢驚人。

胡恨完全跟不上他的套路,反被他弄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數十招下來,已連中幾劍,所幸不是致命之傷,怒罵不止:“什麼狗屁劍法,一汰糊塗。”

葉楓愈戰愈勇,連下殺手。胡恨本來有傷在身,一番苦鬥,開始體力不支,心裏只是叫苦:“照此下去,必然命喪他手。”葉楓察顏觀色,知道他撐不了多久,哈哈大笑,道:“這是最後一招,‘殺狗請客’!”

長劍如流星閃電,疾刺而來。胡恨無法招架,情急之下,一眼瞥見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哭的酒樓老闆,不由病急亂投醫,一個“懶驢打滾”躍了過去。

右手斗然探出,抓住酒樓老闆,將他高高舉起,用力往葉楓扔去,叫道:“殺狗請客,就給你一條狗!我去尋買老酒來,咱們不醉不歸,等着我。”

人一扔出,呼的一聲,從窗口躍了出去,解開牛千戶系在外面的馬匹,催馬便走。牛千戶卻還沒有死,在地上翻滾,掙扎着道:“別騎走我的馬,我的肥鴨,母雞,臘肉……”

命懸一線之際,仍對他搜刮而來的東西念念不忘,難道這些東西比生命還重要?有些人就是這樣,總捨不得放手,總想把擁有的東西帶到另一個世界去,結果丟去了更重要的東西。

胡恨冷笑道:“你還沒有死?”縱馬從牛千戶身上踩踏過去,猶如踩在瓦片瓷碗之上,咯咯作響,牛千戶哼也沒哼一聲,便一命歸西。

當葉楓取出黑馬,胡恨早已不見蹤影,不過從道上遺留下的馬蹄足跡來判斷,胡恨去的方向正是徐家莊。

天空忽然響起幾聲轟隆隆悶雷,整個大地彷彿都為之震動,秋後響雷本是極不尋常之事,胡恨聽在耳里,更是有種不祥之兆:“難道我今日在劫難逃?”

不由心中悲憤難抑,將肥鴨母雞全拋上天去,捶胸戳指,縱聲大罵,從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一直到土地公,城隍爺,灶神……天地諸神,一一問候過去。

什麼官話版的三字經,再到方言版的丟老母,仙人板板……五花八門,豐富多彩。一時間,污言穢語直衝九霄。倘若天上神靈此時心有感應的話,想必是坐立不安,眼皮亂跳。

罵又如何?又不能擺脫困難。他亂罵一陣,頓覺無趣,冷笑道:“今日便饒了你們。”馬兒連拐了幾個彎,忽然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原來奔入山間一個小盆地,兩邊林木蔥鬱,花香浮動,鳥鳴蝶舞,令人神清氣爽。

胡恨怨憤的心情彷彿也為之一寬。盆地右側有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樵夫正在撿拾柴禾,唱着山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喲,小妹妹心裏想着哥喲,自從那天見了哥喲,小妹妹就丟了魂喲……”

山中居民大多能歌善舞,他們走路也唱,幹活也唱,題材不限,信手拈來。胡恨催馬過去,客客氣氣道:“樵夫大哥,借問一下,前方道路通往何處?”

樵夫扔掉手中柴禾,蹦蹦跳跳跑了過來,卻是個面清目秀,一臉稚氣,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夥子。

他道:“這位客人你好,前面往右轉十五里,就是徐家莊。你千萬別走左邊那條路,只修了七八里,是條斷頭路,行不通的。”

抬眼望去,左邊果然有條道路,胡恨面色一變,暗叫好險:“運氣還不算太壞。”當即陪笑道:“小兄弟,看來就要下雨,我正好也去徐家莊,不如用我的馬,替你載柴禾?”

樵夫道:“如何使得?”天邊又傳來一陣悶雷聲。雷聲之中似乎又夾雜着急促的馬蹄聲,聽音辨位,距離不過七八里。

天色更暗,就像潑墨一般,翻滾不休。忽然一道電光,照得天地通明,似乎還有幾滴雨水落了下來。

胡恨笑眯眯道:“小兄弟一團和氣,彬彬有禮,定能光宗耀祖,福澤後代。”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字字珠璣,總能打動別人的心。

樵夫眉開眼笑道:“我叫徐阿牛,客人到了徐家莊,一定要到我家做客,我娘釀的米酒,又醇又甜。”胡恨笑道:“一定一定,只是到時麻煩你們了,在馬上坐得太久了,腿腳酸麻,阿牛小兄弟,能幫我搭把手么?”

徐阿牛道:“客人莫動,我替你捶一捶。”山裡居民民風淳樸,心地善良,天真爛漫,全無心機。胡恨道:“有勞小兄弟了。”

他的手剛搭上胡恨的大腿,胡恨忽然手腕一翻,緊扣住了他的脈門,如同鐵鉗手銬一般,夾得他動彈不得。徐阿牛直痛得淚水長流,叫道:“客人你捏我的手做甚?我的手好痛,求你快放手。”

胡恨獰笑道:“孩子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向你借一樣東西,你是個好孩子,你肯定會答應的。”

徐阿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客人你別為難我了,我要回家,媽媽等我吃飯了。”

大雨終於滂沱而下,恰似潑水泄洪一般,嘩嘩作響,兩人衣裳盡濕。胡恨柔聲道:“小兄弟你別哭得那麼傷心,你一哭,我心都亂了,唉,我又不要你的錢,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它做甚?我只想要你的命。”

徐阿牛大驚失色,哀求道:“別殺我,我娘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要給她養老送終……”胡恨溫言道:“你先救救我的急,好不好?每年清明,冬至,我都會燒紙給你的,你放心便是,我會很溫柔的,你感覺不到一點痛,會很舒服的,小兄弟,乖,別哭,別鬧……”

他左手輕撫徐阿牛的頭頂,好像是慈祥寬容的長輩安慰受了委屈的後生小子。徐阿牛不住掙扎着,罵道:“你是魔鬼,不得好死……”胡恨獰笑道:“至少你比我先死。”

右臂一抬,將徐阿牛提了起來,五指緊扼住他的喉嚨,手腕一翻,喀嚓一聲脆響,硬生生把他的脖頸扭斷。

剝下徐阿牛的斗笠蓑衣,穿在自己身上,又把徐阿牛橫放馬鞍橋,用韁繩牢牢縛住,免得墮下馬去。然後牽着馬來到左邊道上,舉起徐阿牛的柴刀,沉聲喝道:“安心上路,恕不遠送。”一刀砍在馬的臀部上。

馬兒負痛,長嘶幾聲,揚起四啼,飛奔而去,片刻間就消失在茫茫煙雨之中。胡恨回到徐阿牛拾柴之處,漫不經心地撿拾着柴禾。

過了不多時,馬蹄聲更疾更猛,竟然蓋過了噼噼啪啪的落雨聲。一抬頭只見葉楓縱馬急馳而來,胡恨心道:“這小子來得好快。“不由暗自得意:“幸好我吉人天相,若不然在劫難逃。”

葉楓連人帶馬如箭疾一般從他身邊衝到了三岔路口,只見他勒住馬匹左右盼望,連連搖頭,似是不知如何選擇,忽然拔轉馬頭,奔了回來。

胡恨心中不由怦怦亂跳,使勁吸氣呼氣,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穩住,穩住,別自亂了陣腳。”他經歷過無數風險,卻從未像這次驚心動魄。

葉楓問道:“樵夫大哥,你有沒有看見一人騎着馬從這裏經過?”胡恨早把斗笠壓得低低,遮住了大半個面孔,佝僂着身子,他身材高大,若是站直,葉楓必然認得。右手往左邊一指,道:“往那邊去了。”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極緩,唯恐讓葉楓聽了出來,葉楓急於追趕胡恨,哪會仔細去觀察眼前之人?更不會刻意分辨他的聲音。

葉楓道:“謝了樵夫大哥,你也早點回家吧,免得着了涼!”涼字剛出口,他連人帶馬,已到了數丈之外。

胡恨目送他消失在茫茫風雨之中,把手中柴禾一扔,冷笑道:“你慢慢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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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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