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們還會再見
繆宗棠怔了一怔，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我……我……殺了你們！”雙掌一圈，帶着一股無法形容的腥臭味，向葉楓擊去。阿綉難以忍受，“哇”的一聲，嘔吐出來。
葉楓屏住呼吸，長劍上昂，筆直一劍，指向他的喉嚨。繆宗棠仗着自己武藝高強，雙掌一夾，便來搶葉楓的長劍。葉楓道：“此一時，彼一時！”不等長劍接近，便已縮回，挺劍刺向他小腹。
繆宗棠身子微側，一掌劈向葉楓的背心。葉楓滑開幾尺，抱起阿綉，拔起身子，躍到一塊數丈高低的山石之上，招了招手，笑嘻嘻道：“老妖精，敢不敢與我大戰三百個回合？”
阿綉笑了笑，笑得嫵媚甜蜜：“葉大英雄，你威風極了。”繆宗棠只覺得頭腦暈眩，似有無數把尖刀同時剜挖着五臟六腑，知道毒藥已經滲入血液，神經當中，若再打鬥下去，後果不敢設想，收住了腳步，狠狠看着他。
葉楓分開雙腿，冷冷道：“既然不敢，也沒關係，只要你從我褲襠下鑽過去，再叩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便饒你不死，如何？”阿綉皺起眉頭，道：“萬一他和你拚命么？”葉楓哈哈大笑，朗聲道：“他不敢，因為他是條沒骨氣的賴皮狗。”
繆宗棠臉上肌肉扭曲，道：“大不了大家一塊死！”縱了起來，忽然之間，眼前的陽光全部消失不見，彷彿墜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接着鼻子，嘴巴，耳朵，眼睛流出了濕濕的液體。
正驚駭之際，聽得阿綉笑道：“看，他七竅流血了！”繆宗棠怒道：“你胡說！”但覺得劍氣凜然，已是閃避不及，長劍穿胸而過，大叫一聲，摔了下去，從山坡上骨碌碌滾了下去。
阿綉看着繆宗棠的身形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巨石長草之中，長長吐了口氣，當真說不出的舒暢，顫聲道：“謝……謝……你殺了他。”葉楓撫摸着她的秀髮，道：“一切都過去了。”阿綉凝視着他，眼中充滿了柔情蜜意，低聲說道：“我會和你好好過日子的。”
葉楓心口似讓尖針刺了一下，痛得連眉頭也緊皺起來，他和她不過是一場露水情緣，在絕境之中，盡情享受着死前的狂歡，既談不上熟悉，更談不上愛，更何況他所愛的人，是余冰影。
聽阿繡的口氣，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丈夫，他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換作別的女人，也不會輕易放手的，該怎麼辦？想到此處，葉楓只覺得腦子都大了起來。
他這稍縱即逝的猶豫表情，卻被阿綉敏感的眼睛，準確無誤地捕捉到，笑容一點點僵在臉上，慢慢低下頭去，腳尖不斷磨動着，把地上的枯草踩得一片狼藉。
過了許久，才發出聲音：“有些累了，想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上一覺。”葉楓道：“好。”此時此刻，他的心態是，能拖得片刻，便是片刻。
不遠的林中，就有一幢精緻的房子，吃的，喝的，應有盡有，還有豪華的浴室，擺放着一個至少可以容納兩個人同時沐浴，大理石砌成的大浴缸，就是不見主人。這是不是某個富豪避暑的別墅？或者主人被繆宗棠擄進了古墓？
葉楓忍不住心中蕩漾：“只可惜她不是影兒，若不然與她在此終老，豈不快活？”一抬起頭，只見阿綉痴痴地看着他，既有幾分喜悅，但更多的是憂傷，不由得嚇了一跳，道：“你沒事吧？”阿綉隨即偏過臉去，道：“我去燒水。”
恰到好處的水溫，葉楓躺在熱氣騰騰的水中，只覺全身的汗毛孔都已張開，說不出的愜意，不由得暫時忘卻了煩惱。就在此時，門已開了，阿綉走了進來，葉楓大吃一驚，“哎喲”一聲，忙捂住了下身，道：“你……你……進來做甚？”
阿綉神色坦然，道：“幫你搓背啊。”身上的衣裳如落葉般，掉落在地上，就站在他眼前，雪白的肌膚光滑如絲緞，腰肢纖細，葉楓大急道：“你……你……”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絕對經不起這種**裸的誘惑。
阿綉眼睛裏忽然充滿了怨恨，道：“我們之間還有秘密么？”抬起修長筆直的雙腿，緩緩踩入水中，如賢惠的妻子，坐在他背後，拿起胰子，均勻地塗在他的身上，十指輕輕搓揉抓撓着。
葉楓一陣心慌意亂，又不敢回頭去看阿綉白玉般的胴體，但兩人肌膚相觸，全身的熱血幾乎全都沖了頭頂，道：“我……我……自己會洗。”
阿綉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嗔道：“你洗得乾淨么？你們男人洗澡，總是敷衍了事。”說著在他耳後重重搓了幾下，吃吃笑道：“尤其這個地方，簡直比茅房還臟，你洗臉的時候，是不是從不洗這裏？”
葉楓苦笑道：“正是。”阿綉摟着他的腰，輕而均勻的呼吸，如微風般吹在葉楓的後頸之上，葉楓感覺自己就像一根沒甚麼份量的羽毛，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了起來，只聽得阿綉喃喃道：“你喜歡這裏么？”葉楓定了定神，反問道：“你喜歡嗎？”
阿繡的臉上，已經泛起了奇異的紅暈，道：“你喜歡，我就喜歡。”葉楓心道：“她分明是與我糾纏不清了。”當下道：“你這不是勉強自己么？”阿綉嘆了口氣，道：“只要快樂過，何必要長相廝守，天長地久，對嗎，葉郎？”
葉楓一怔，暗道：“她是在暗示我，要我忘掉影兒么？”不禁大為厭惡，又不願直接表露出來，道：“我不知道。”阿綉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歡獨立自主的女人？是不是男人都討厭毫無主見的女人？”葉楓心道：“你總算有自知之明。”嘴上卻道：“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阿綉抿着嘴唇，道：“我明白了。”葉楓忍不住問道：“你明白什麼了？”阿綉抓起他的一隻手，放在她的心口上，柔聲道：“珍惜現在，及時享樂，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葉楓尚未明白過來，阿綉已緊抱住他，把他壓在身下，浴缸里的溫水，似乎也有節奏的搖晃起來，溢了出去。葉楓也忍不住抱住了她，人有時候真是自相矛盾，明知道不應該去做，但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夜已深，淡淡的月光從敞開的窗戶，照射在阿綉比月光還要潔白幾分的身體上，她已經熟睡，嘴角帶着幸福，滿足的笑容。
葉楓悄悄抽出被阿綉墊在腦袋下面的手臂，坐了起來，心道：“難道我就這樣沉淪下去？葉楓啊葉楓，你再不懸崖勒馬，就要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了。”
這種歡樂的**，就像裹在蜜糖里的毒藥，不會立即致命，只會讓他慢慢墮落。剎那間余冰影對他的種種深情，如一瀉如注的月光，猛地里湧上了心頭：面對余觀濤的逼迫，毫不屈服，甚至用自殺來維護愛情，他這樣做，對得住余冰影的滿腔深情么？
想到此處，不由得冷汗淋漓，迷人銷魂的阿綉，此刻在葉楓眼中看來，就像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美人蛇，心道：“我……我……怎麼能擺脫得了她？倘若她明天用另一種方式來誘惑我，我又該如何是好？”
忽然之間，一個邪念湧上了心頭：“只有殺了她，才能一了百了，影兒才永遠不知道這個秘密。”舉起手掌，慢慢向阿綉腦袋拍落下去。
就在此時，阿綉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輕輕叫道：“葉郎，葉郎……”葉楓大吃一驚，趕緊放下手掌，心頭突突亂跳：“莫非她發現了？”向阿綉臉上瞧去，但見她雙眼緊閉，想必是在做夢。
葉楓痴痴獃呆，心道：“她真的愛我么？她真的愛我么？”情不自禁，伸手往她頭上撫去，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尋思：“你對她溫柔，便是對影兒不忠，葉楓你當真是個是非不分的糊塗蛋！”
咬了咬牙，又狠下心來，叉開雙手，便向阿綉喉嚨扼去，他終於明白，每個人心中都有個魔鬼，平時安安靜靜坐着，只有觸及自己利益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跳了出去，把對手咬得粉身碎骨！
十指已經搭上阿綉柔軟光滑的頸部，只要稍一用力，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將香消玉殞，葉楓不忍去看，閉上了眼睛，心道：“別怪我無情，我也是迫不得已。”
但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浮現出阿綉溫柔體貼，婉轉奉承的樣子，十指不由顫抖起來，冷汗道道流下，大叫一聲，平平倒在床上，他殺過不少人，但他從沒有殺過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阿綉雖在睡夢之中，仍被他驚醒，見他臉色蒼白，驚魂不定的樣子，嚇了一跳，道：“你是不是做惡夢了？”葉楓大口喘息着，點了點頭，阿綉嘆了口氣，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葉楓也嘆了口氣，一陣倦意襲來，沉沉的睡了，只是他不知道，他睡着的時候，阿綉卻痴痴地看着他，眼裏不停地流着淚水。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桌上已經擺好可口的飯菜，阿綉服侍他穿好衣服，道：“吃了飯，我們就走。”葉楓道：“去哪裏？”阿綉嫣然一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難道我會把你賣了不成？”
阿綉在前，葉楓在後，兩人高一腳，低一腳，走在蜿蜒狹窄的山道之上，兩邊的長草，竟有人高，寒風吹得沙沙作響，蒼鷹在空中盤旋，說不出的蕭殺可怖。
葉楓心念一動：“我在這裏把她殺了，往山澗一扔，不消數日，便被野獸飛禽分食，正所謂神不知，鬼不覺。”登時目露凶光，躡手躡腳，逼上幾步，準備一掌劈下，取了她的性命。
阿綉忽然收住腳步，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葉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失聲叫道：“分手？”阿綉雙手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終於想通了，你實在配不上我。”
葉楓似被別人劈頭抽了幾鞭子，差點跳了起來，道：“我……我……配不上你？”阿綉笑道：“你這個人，既不愛洗澡，又沒有什麼養家餬口的手藝，我跟了你，豈非要過苦日子？難怪這麼大的歲數，也娶不到媳婦。”葉楓氣得一口血幾乎要吐了出來，瞪着眼睛，道：“你……你……說什麼？”
阿綉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大樂，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葉楓被她笑得滿臉通紅，跺腳喝道：“不許笑，不許笑。”阿綉誠心氣他，扁着嘴唇，道：“我偏要笑。”
葉楓無可奈何，忽然一張嘴巴，跟着大笑起來。阿綉一怔，道：“你笑什麼？”葉楓氣乎乎道：“你笑我，我便笑你。”阿綉白了他一眼，道：“你神經病。”葉楓不甘示弱，道：“你腦子進水。”
阿綉慢慢止住笑聲，眼角瞟着他，幽幽說道：“倘若你能夠改過自新，說不定我會嫁給你。”葉楓又跳了起來，道：“我又沒有做犯法的事，改什麼啊？”阿綉微笑着道：“不洗澡，不洗腳，哪個女人喜歡抱着一個臟男人睡覺？”
葉楓閉上了嘴，阿綉道：“我們都是江湖兒女，拿得起，放得下，分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你有心想我，總會找到我的，再見。”葉楓看她慢慢離去，心中一酸，只覺得眼眶濕潤潤的。
忽然之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大聲叫道：“阿綉，你要去哪裏？”阿綉霍然回頭，笑得溫柔而甜蜜，就像天上的仙子，道：“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不可以嗎？”
葉楓追了過去，道：“你身上有錢嗎？”阿綉緊緊咬着嘴唇，強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道：“一個女人，想要有錢還不容易？”葉楓臉色變了，道：“你……你……要是那樣，我……我……一輩子也不理你。”
阿綉哽咽着道：“你是關心我，還是威脅我？”葉楓把所有的錢掏了出來，放在她手裏，道：“你拿去做個小生意，足夠養活自己了。”說著右手托起她的下巴，凝視着她，一字字道：“請你要好好珍惜自己。”
阿綉一掌推開他，格格笑道：“又想吃我的豆腐了？我們重新開始，就看你的表現了。”再不看葉楓一眼，轉身離去，走出數步，淚水才奪眶而出，一滴滴落在衣襟之上。
她想過穩定寧靜的生活，而葉楓就是風一般的江湖浪子，隨時會在她的眼前消失，她沒把握抓住他的心，所以只有放手。
但她不後悔，這一段短暫的露水情緣，將使她一輩子刻骨銘心，只要愛過，盡情燃燒過，何必要長相廝守？
葉楓動也不動，目送阿綉遠去，喉嚨彷彿讓什麼堵住了，卻又不敢發出聲音，他怕會控制不住，點燃心中的熱情。
阿綉終於不見了，遠處的山坳忽然傳來悠揚的歌聲：“我的情哥哥，哪怕你娶了別人，也休想我把你忘記半分……”葉楓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岩石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