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無戒和尚
自離開黃津城以後，燕雲霆便後悔了一件事——宇文長卿兜兒里有幾十錠金元寶，他怎就沒要一錠走？以至於往後這幾日，他過得還是風餐露宿，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酒都快喝不起了。
好在馬兒夠快，三天時間便跨過了青州，來到了更加富饒的徐州。徐州北上便是中州，南下便是江南，黃江與長河交匯之地，農耕發達，魚米之鄉。
燕雲霆騎着馬兒，一口小酒，一口燒餅，倒也快樂自在。算算行進速度，最多再過三五天便能抵達中州……
話說，蘇老前輩的孫女兒長啥樣呢？
聽蘇老前輩說，他孫女兒長得漂亮，就是有些刁蠻任性……不過想想也不奇怪，誰有個這麼厲害的劍神爺爺，誰不刁蠻任性？
說是去討老婆，那是開玩笑的，更多是為了兌現蘇老的夙願，再說九州災劫將至，哪兒有心思兒女情長？
談及兒女情長嘛，燕雲霆腦子裏總會浮現出一抹靚影——孔雀樓，卿顏。
拋開這個女人高冷狠毒不談，她的確是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了，直至今日，回想起那夜偶然的香吻，他久久難以忘懷。
這次昆崙山的九州盟大會，孔雀樓應該也會參加吧？
“嗖嗖嗖……”涼風徐徐而來，烏雲遮住了太陽，一場大雨蓄勢待發。
深秋的雨可淋不得，燕雲霆不僅加快了步伐，翻過眼前這座“丁溝山”便是徐州境地。
中原地帶雖然富饒，但每逢交界處，特別是這種要高不高，要矮不矮的山崗，土匪山賊最喜歡在此紮寨，專門打劫路過的商旅。
燕雲霆可不想遇到這些煞星，又逢大雨將至，最好是能在山腳下找個村店借宿一宿，等明天再翻山越嶺。
快馬加鞭之下，很快一個小村莊映入眼帘。
只是吹來涼風中，還夾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燕雲霆微微皺眉，直覺告訴他，這個村子有蹊蹺。
待靠近了些，血腥味兒更是濃郁到了極致，他不得不將火銃上膛，進村的步伐小心翼翼。
等到了村口，幾具血淋漓的屍體橫七豎八擺在地上，燕雲霆趕緊下馬上前查看——
是刀傷，且每一刀都是直逼要害，血液已經凝固，屍體也已僵硬，看樣子殺人者已離開了好幾個時辰。
從村口繚亂的馬蹄印記來看，像是團伙作案，這種地方養出來的團伙，除了土匪恐怕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越往村子裏走，屍體便越多，全是粗布衣衫的百姓，整個村子被翻得亂七八糟，牛羊牲畜一個不留。
“竟屠了整個村子……”燕雲霆眉頭緊皺，怒從心中起。
劫道的土匪，搶了錢財一般不殺人，而眼前這幫土匪，不僅搶糧劫財，還殺人屠村！
“噠噠噠……”像是什麼東西在敲擊。
燕雲霆提槍尋聲漫步而去，卻見村子的盡頭，一家破舊的祠堂前，一個身穿青衣，頭戴斗笠的和尚，正盤膝坐在地上，“噠噠噠……”敲着木魚念着經文。
這是在幹什麼？燕雲霆隔遠觀察了一會兒，提聲問道：“喂！那是誰？”
和尚短暫停歇了敲打，也沒有回頭，隔了一會兒又繼續誦經敲打。
燕雲霆慢步走了過去，繞到和尚的側面打量了一番，和尚很年輕，面容白凈，二十來歲，僧袍上打滿了補丁，看起來十分清貧，他跟前放着那根鎏金權杖倒是很耀眼。
和尚一邊敲擊木魚，一邊撥動手裏的佛珠，嘴裏念叨：“啊媽咪媽咪唄唄哄……”
燕雲霆忍不住笑了聲，可一想到死了這麼多人，又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約一刻鐘后，和尚停止敲擊，不緊不慢地收起佛珠和木魚，折了折那破舊的僧袍，杵着禪杖站起來，沖祠堂深深地鞠了一躬：“阿彌陀佛，無妄之災，早登極樂……”
事罷，他轉身離開，完全無視了一旁的燕雲霆。
“喂！和尚！”燕雲霆高喊一聲，跟了上去。
和尚壓低兜里，沒停留，繼續走。
“出家人，這麼沒禮貌的？”燕雲霆快步繞到和尚面前，招了招手，加大音量：“和尚，你耳朵聾了么？叫你聽不見啊？”
和尚這才停下腳步，輕聲道：“殺戮之地，不宜久留，施主還是快些離開吧。”
燕雲霆晃了晃說中的火銃，又拍了拍背後的巨劍，笑道：“我於滾滾紅塵中走來，亦於殺戮之中綻放，大師，我完全不怕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和尚搖了搖頭，繞過燕雲霆要離開。
燕雲霆急忙跟上：“好了好了，不和你打趣了，你知道這村子是誰屠的么？”
和尚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卻知道，”燕雲霆說道：“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判斷，這丁溝山上一定盤踞着一群土匪，是他們乾的。”
和尚問道：“然後呢？”
“我準備去把他們幹掉為這些村民報仇，”燕雲霆提議道：“看你手持法杖，人高馬大的，應該也是有武力在身，不如我們一起上山？”
和尚沒有拒絕，只是淡淡一句：“貧僧自無塵中來，不願以殺止殺。”
“所以你敲敲木魚，念念經，這些死去的村民就能安息了？”燕雲霆道。
和尚沒有說話了，眼神卻變得複雜起來。
“你想想，要是不把那群土匪幹掉，日後過往的旅客，乃至其他村子的百姓都會慘遭屠戮，這難道就是你們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願意看到的么？”燕雲霆說著，聳了聳肩，翻身騎上馬背，拋下一句：
“你不是從無塵中來，更不是慈悲為懷，而是縱匪行兇，生怕惹了一身塵埃。瞧瞧這屍橫遍野的村子，再聞一聞你的僧袍，是不是也沾了一身血腥味兒？”
和尚思考掙扎了片刻，輕輕嘆下一口氣，追上了燕雲霆：“施主說得對，我隨你一起上山。”
“哎，這他娘就對了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把他們全都砍了，不就自然而然放下屠刀了？哈哈哈……”
“施主的話，看似粗鄙低俗，卻不無道理……敢問施主姓名？”
“燕雲霆，燕子的燕，雲彩的雲，雷霆的霆……你呢？”
“貧僧法號無戒。”
“無戒？也就是什麼都不忌咯？”燕雲霆取下酒袋沖無戒晃了晃，笑道：“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萬貫金銀腰間繞，佳人美眷懷中抱？”
無戒搖了搖頭，難得露出了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