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身陷絕境誰相護

天色漸漸由漆黑變得朦朧灰白，越來越能辨別出眼前事物。寒夜發現他們半夜奔逃也只是圍着十幾里山林轉圈圈，怪不得追兵一會近一會遠。天光漸亮，後面的追兵發現了她們的蹤跡，追了半夜終於就要有結果了，他們的興奮可想而知。他們就像飢餓的狼群看見了幾隻小綿羊，惡狠狠的撲過來。

寒葉看一下地形，他們正處在一個山頭的半山腰，下山的路被堵只能往山上退。希望山的那邊能有退路，他指揮大家藉著樹木山石掩護躲避箭矢，且避且退。身邊又有幾個人倒下，他們的箭矢早就用完，只能將敵人射落的拾回，保證一箭必中的時候才用。寒夜緊握長劍，緊緊護在灼兒身側，眸光像他的劍鋒一樣森寒，堅決而銳利。灼兒想他是存了必死之心，才會這樣勇決吧。

當他們終於退到山頂的時候，才發現一絲生機也無，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後面追兵漸漸圍上來。寒葉看了一眼王妃，她竟然沖他笑了笑，那麼坦然無畏。那笑容如早上絢爛的陽光，讓他微微失神。她的侍女雖然拿着一把劍，卻早就嚇得渾身發抖。這女子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難怪王爺對她的心意會與眾不同。今天既然不能守護她周全，就盡量的為王爺爭取時間，希望王爺能繞出烏稷山，找到去西芒的路。雖然他們只剩下十幾個人，但是凜然戰意讓敵人十分忌憚。

“放棄抵抗，饒你們不死。”追兵開始喊話。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力弱的一方必然會拚死掙扎，喊話只是威懾，若能令對方怕到放棄抵抗還可以減少自己人的傷亡。

侍衛們不為所動，對於這些戰鬥經驗豐富的人來說，放棄抵抗無異於束手就死。他們鎮定的在身後佈置陷阱，既然逃不了就盡量的多殺傷敵人，這是他們的生存法則。

身後傳來踩中陷阱的叫罵聲，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身邊的年輕侍衛卻輕輕的笑了。灼兒明白，他在用微笑表示對死亡的蔑視，因為她也想笑，她想蔑視命運。她的人生總是在於她的願望背道而馳。以為嫁來齊國是身份最尊貴的太子妃，可是偏偏嫁了最不受寵的明王。嫁了明王也認了，可是他又娶回個北燕的公主為側妃，人家還贈送四個侍妾。無寵也罷了，她希望明王寵愛北燕公主，將自己休棄，那樣她也可以重回自由。卻偏偏又讓他們有了肌膚之親。然後呢？明王被派去西芒安撫災民，她願與他共赴危難，結果落的孤身被困懸崖。命運一次次的給她希望，又一次次的讓她絕望，心境像烏稷山一樣空寂，像秋日的山風一樣凄涼。

山間升起一片濃密烏雲，掩住太陽燦然光華，天空又黑了下來，追兵嗷嗷叫着衝過來，灼兒悄悄挪到崖邊，她不要被射成刺蝟，也不要被砍成碎片，那模樣太恐怖，她寧願跳下山崖無處找尋。青荷也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她只能追隨公主，但她卻不同於公主那樣心灰意冷無所留戀。她回頭留戀的看一眼慘綠的山林，到處是烏壓壓撲上來的敵兵。罷了，爹娘女兒先走了，我可以回家了。她終於下定決心，走到灼兒身邊。就在她轉頭的一瞬她好像看見了一道熟悉的光芒，秋日長虹般的寒光在烏雲壓頂的山間依然絢爛耀目，那是易辛的秋水長虹劍發出的光芒。

“啊，師傅，是我師傅來了。”青荷激動的大聲叫出來。

其他人不知道青荷說的是誰，但灼兒知道：“青荷，是真的嗎？康王來了！”易辛來了，季康必定也來了。

“是啊，我看見師傅的劍氣了。”青荷歡叫。

“王妃，您說是誰來了？”寒葉也發現了追兵的後面出現了騷亂，這時山林的上空出現一點藍色的煙花，那是他們的信號，這應該是派去慶陽調兵的隋千重發出的。

“救兵，我們的救兵來了。”大家都看到藍色的信號，一下都歡呼起來。生機重現立刻打起精神準備再拼殺一場，剛才他們也想跳崖的。

遠處幾個人影形如飛鶻，從敵兵中衝殺過來，當先一人是易辛，後面是季康緊跟着就是派去調兵的隋千重，在後面幾個是季康經常帶在身邊的侍衛，還有幾個不認識。他們快速衝進來與寒葉會合，隋千重和寒葉緊緊握了握手，來不及寒暄便一起往外殺回去。只是灼兒看見季康來了就覺得安全了，吊著的一口氣登時鬆了，黑燈瞎火的在山裏轉了半夜，又累又餓，立時癱軟在地，一步也動不了了。

“康王怎會在此？”灼兒望着風塵僕僕的季康心裏頓覺暖暖的。

“太子調動京畿衛，被我查知料想是對你們不利，便悄悄跟來。想着以我們幾人之力也幫不上什麼忙，思略再三趕往慶陽，想着借點兵前來幫忙。去了慶陽，正遇着隋千重持了明王手令前去調兵。便一起來了，幸好來得還算及時。”季康看見灼兒無恙提着的心才放下來。他只是簡短解說，卻並沒有說慶陽守軍得了太子手下暗示不肯借兵，正在僵持，有他出面才得以借到兵馬。

此時天上開始下起雨來。季康將長袍脫下來給灼兒連頭罩住將她抱在懷裏，向山下走去。敵兵因為被前後夾擊已經開始潰散，青荷歡快的跟在易辛身邊亂砍。

雨越下越大，季康微微彎着身子將灼兒大半都遮住，雨水盡都打在季康身上，灼兒躺在季康懷裏，那種不同於季常的健朗氣息讓她特別踏實，風也好雨也好，此時都無所謂了。灼兒無限唏噓，每次自己在最危難的時候都是有季康救助。對他的信任不知不覺間竟然如此根深蒂固。

山下的慶陽軍也將敵兵打散，跟大家會合在一起。季康將灼兒抱進臨時搭建的軍帳中安歇。外面的雨一直在下，隋千重和寒葉心急如焚，明王那邊情況不明，西芒危機重重。他們待大家稍事休息后，立刻兵分兩路。隋千重帶着剩餘的侍衛去了西芒，留下寒葉帶了一部分慶陽軍去山裏尋找失蹤的同伴，犧牲的將他們的屍體就地掩埋。季康帶着灼兒主僕和另一部分慶陽軍回茂林等待。

雨一直在下，灼兒回到原來的客棧，依舊住進了原來的房間。灼兒打開窗戶，外面是烏蒙蒙的烏稷山。不知道明王怎麼樣了？有沒有追兵追着他們？有鄭隨帶路，應該可以找到繞出葫蘆谷的路。希望他一切平安！看隋千重和寒葉擔心的樣子，灼兒明白此去西芒危機重重。沒有自己在身邊拖累，他們也許會好些。

灼兒看見窗戶桌案上放着的那兩個面人，一個板著臉十分嚴肅，一個微微笑着很是滿足。昨天還一起去逛街，今天那個人便不知去了何處？此時她早已摒棄了心灰意冷滿心裏都是對季常的擔心和牽挂，唯願他平安。她想並不是非要同生共死就是恩愛，相互保全也是一種關懷。

天至傍晚的時候雨停了，夕陽耀眼而溫柔，季康來詢問灼兒如何打算，是否派人護送她去西芒跟季常會合。灼兒搖頭，她想在這裏等。季常此去西芒怕已是自顧不暇，她不能再給他增加負累。她想等他西芒站穩腳跟在過去與他團圓。

寒葉回來尋回三個重傷的同伴。因為受傷的侍衛也須立刻救治，寒葉也同意暫時先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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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的夜色靜謐如墨，星子已經隱去，夜色里也能感覺到烏雲沉沉壓了下來，潮濕氣息預示着一場大雨要來了。季常不能回頭，只能繼續前行。山深林密，早就沒有了追兵的影子，遠處隱隱傳來野獸的吼叫和夜鶯的清啼。但對於武功高強的侍衛，只要不遇着狼群，單獨的野獸並不可怕。他們在鄭隨的帶領下一路向西，大家在山裏轉了半夜，還是沒有找到路，對鄭隨的指引不免心存懷疑，但在這茫茫大山，也只能靠他。

天亮的時候下起雨來，黃玉忍不住問鄭隨：“我們有沒有走錯？”

“大山裡走錯路是難免的，不過我們方向沒錯，一直向西走的。”鄭隨很確定的說。然後又指着前面的山峰說我們爬上去看看，只要看見駱駝峰就好了。他說從駱駝峰中間的山凹處穿過去就有一條小路可繞道葫蘆谷的西谷口。大家不敢停留，冒雨繼續趕路。終於攀上峰頂，鄭隨指着遠處驚喜的叫起來：“在哪邊。”

大家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時，迷霧中隱隱看見兩座山峰相連，中間凹處，隱約有駝峰的樣子。他們還是走的偏南了些，還要往回走一段路。見鄭隨十分篤定，大家也有了方向。季常便命令在一處山岩突起的地方稍作休整，背包里的食物拿出來填填肚子。

休息了半個時辰，雨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季常不打算等下去了，大山中可什麼信息也收不到，心裏牽挂着灼兒的安全？顧不得雨中山路濕滑招呼一下繼續趕路。午後時分終於從大山中走了出來，已經是葫蘆谷的出口了。到此鄭隨的任務已經完成，要在這裏與季常分手，季常給了他一百兩銀子，並托他回去到茂林的客棧看看灼兒在不在？如果在給她報個平安，讓她在那裏等他派人來接她。

到達西芒的時已近黃昏，季常並沒有立刻去官衙，而是悄悄找到派來打探消息的密衛，詢問西芒的情況。西芒從七月初一直在下雨，連續下了半月有餘，民房倒塌嚴重，眼看收穫的農作物都被水淹沒，顆粒無收。雖然官府已經開倉放糧，可是杯水車薪，只能保證眼前，無法保證災民度過整個冬天。現在許多地方已經出現打砸搶的現象，治安極度混亂。西芒知府梁從道真是愁腸百結，天天往下面跑，幾百里加急奏章一封接着一封報往朝堂，季常一路走來也看見了滿目瘡痍，災民遍地，他的心也跟着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