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不就是楊宣嗎?不然還能是誰?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不就是楊宣嗎?不然還能是誰?

楊宣做了一個很悠長很混亂的夢。

夢裏有很多人,每個人既是他,又不是他。

他走在一條長不見尾的路上,忽然被人從身後敲暈了,他倒在地上,感覺敲暈他的人在用刀割他的手腕,鮮血噴涌而出,順着手腕流到地上,再之後,有溫熱黏稠的東西滴在了他的皮膚上。

可是定睛一看,倒在樹下的那張臉明明就不是他楊宣。

敲暈的人離開后,那人立時一命嗚呼了。親人找到他,撲在他身邊痛哭,送他下葬。他躺在棺材裏,動彈不得,驚恐地發現,他的屍身變成了石頭雕刻的白臉石龍鎮山大王神像,靈魂順着鮮血流了出去。

再一看,那張臉又變成了楊宣自個兒。

他還夢到一個民國時期的小姑娘,年紀那麼小,只不過摔了一跤,傷口處沾染了地上未知的鮮血,莫名其妙就死了,死時眼睛猩紅如怪物,被父母棄之如敝履,裹了一張草席扔到了荒郊野嶺。

草席之中隱約露出來的臉,也變成了他的臉。

夢裏最後,楊宣身處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對面站着無數個人,領頭的那個人他格外熟悉,瞳孔紅似鮮血,臉型柔和,那個人篤定道:“我知道你記起來了。”

語氣里還帶着欣慰。

楊宣點點頭,是,他全部記起來了。

一時之間,所有人均換上了笑臉,楊宣恢復了記憶,就等於它們沒有死,它們還活着,以另一種方式活在這個世上,千年不滅不消。

……

陳綻苦等了半個小時,終於感覺到懷裏的人動了動,她連忙扯掉布條,發現楊宣眼球也在動,直接上手扒拉開眼皮,結果只看到一部分眼白,人還沒徹底醒來。

她悻悻然鬆手,抬頭看向謝致,惆悵道:“他要是一直不醒怎麼辦?”

帶着一個昏迷的人繼續往下走明顯不現實,把楊宣一個人留在走道里更不現實,

誰知道離開里世界的出口在哪?他們需不需要原路返回?

謝致回道:“楊宣只是痛暈過去了,不是死了,會醒的。”

陳綻翻了個白眼,“能不能別提死字?”

謝致笑,“那你自己還說?”

陳綻懶得跟謝致打口頭官司,開始琢磨那些東西說的故事。

故事無疑跟楊宣有關,甚至有可能就是跟楊宣身上的血有關,但怎麼個有關法,會導致楊宣這般痛苦難當,吐血陷入昏迷?

陳綻想着想着,忽然聽到了一聲阿綻,聲音很輕,近乎呢喃一般。

她系布條的動作一滯,以為自己等出了幻聽,直到又一聲響起,“阿綻……”

她這才相信,自個兒沒有等出幻聽。

欣喜地低頭一看,楊宣果然睜着一雙眼睛看着她。

楊宣努力扯出一個笑來,陳綻看在眼裏,竟然想到了身殘志堅四個字,不由得吐槽道:“別笑了,再笑就變成冬天的雪花了。”

連一根手指頭都不需要使力,只單單放在一處,就會自動融化,終結生命。

陳綻問道:“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楊宣點了點頭,他需要水潤潤嗓子,他有很多話想對陳綻說。

陳綻從背包里拿出水壺,擰開喂到楊宣嘴邊,小心翼翼地傾斜壺身,清水沾濕了楊宣的嘴唇,他像一棵長滿枯枝殘葉的樹,終於迎來了陽光,迎來了暴雨。

待喘過了氣,楊宣撐着坐起身,沙啞道:“我知道我是誰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陳綻一頭霧水。

她綳直長腿,緩解一下酸痛,反問道:“你不就是楊宣嗎?不然還能是誰?”

楊宣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先把你們眼睛弄好。”

謝致詫異道:“你有辦法了?”

楊宣抽出生存刀,在手指上劃下一道口子,血珠子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陳綻問道:“把你的血滴進我們眼睛裏?”

楊宣嗯了一聲,主動道:“放心,滴了我的血,你們的眼睛也不會變成我這樣。”

這是他推測出來的。

他每一次被血附身時,都是在上一個他死去之後,所以他猜測,只有他死了,血才會趁未凝固之前,附身到下一個人身上,吞噬掉另一個靈魂。

陳綻真心實意嘆道:“可惜。”

她仰起頭,脖頸跟下頜綳出漂亮的弧度,等着楊宣將血滴進她的眼睛裏。

楊宣渾身仍然無力,只能微微直起上半身,略微高過陳綻,他抬起手,對準陳綻的眼睛,擠了一下指尖。

兩隻眼睛滴完,陳綻閉上眼睛,眼珠子上下左右地轉。

雖然跟滴眼藥水無異,但血液終歸是黏稠的,算是異物,她還是需要適應一下。

下一個是謝致,再是韓水年。

陳綻等到眼睛裏沒有異物感了,慢慢睜開眼睛,環視了一圈走道。視線每次變得扭曲之前,都會有個十來分鐘的緩衝,所以暫時不知道楊宣的血能不能起作用。

她問楊宣,“你要不要跟我說一下故事?”

她願意對楊宣坦誠相告陳家祖輩的事,是她的意願,楊宣願不願意把故事說給她聽,是楊宣的意願,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楊宣牽過陳綻的手,他在這個世上只有她,他不跟她說,跟誰說?

楊宣回道:“故事跟我,跟陳家祖輩有關……”

他將所有事和盤托出,告訴陳綻,他不是楊宣,他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死了,如今只是世世輪迴里,借用一個個人類軀殼苟活的,遺留在棺材裏的一灘血而已。末了,又自我反駁,說他頂着楊宣的人生活了二十多年,感受到的,亦是楊宣的喜怒哀樂,被楊宣的父母愛過,被楊宣的爺爺疼過,被楊宣的朋友帶着玩過,他就是楊宣,他憑什麼不能是楊宣?

楊宣如同一覺醒來,驀然發現窗外天色垂垂老矣,父母卻不在身邊,覺着自己被拋棄的小孩。他攥緊陳綻的手,眼睛裏滿是慌張,期期艾艾地問道:“阿綻,我聽你的。你說我是誰,我就認定自己是誰。”

陳綻心疼極了。

她直視楊宣的眼睛,如常地笑着,堅定且溫柔地回道:“你是我愛的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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