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哪怕神像被詛咒纏住了,也會保佑嗎?
楊宣以手為枕,躺在床上,用腦梳理着所有得到的信息。
他秉着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精神,自主地將光頭嘴裏的瘋男,同紀錄片里看上去像瘋子的男人畫上等號。
也就是說,男人非自然死於2011年,死前突然發瘋,會攻擊人,剩下的一概不知。
楊宣突然明白過來,當時韓天河的反應,並不是因為他提及到了喜歡坐在石頭上的男人,而是因為他提及到了他2012年遇到了喜歡坐在石頭上的男人。
男人已經死於2011年,楊宣絕不可能在2012年遇到,更不可能出現在2012年拍攝的紀錄片里,那些網友看不到男人是正常的,換句話說——
楊宣能在2014年,通過紀錄片,看到男人是不正常的,他伸手摸了摸眼睛,難道真是眼睛起了作用?
他百思不得其解,男人到底經歷過什麼?怎麼會突然發瘋,突然死亡?
楊宣抽出一支手,側過身,拿過手機,輸入密碼,打算再查一次大汖村的資料,想了想,又放下了。
能查到的信息,他早查過了,2011年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報道,可見大汖村村民沒有報警,所有事都是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進行,包括自行解決死了人。
這也不奇怪,深山溝谷之中,天高皇帝遠,僅剩幾十人的村莊,事事都能擰成一股繩,從韓天河的態度中也能窺見,他們藏着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這些秘密,會藏在哪呢?
楊宣翻過身,床短腿長,只能縮在被子裏以保暖和,開始換着琢磨隔壁那個女人。
民宿里只住了三個人,韓水年喝不喝可樂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即使韓水年每天喝上十瓶可樂,也絕不會有興趣把可樂瓶放到樓梯上,等着他去踩。
至於他自己,更不可能。
剩下的只有陳綻了。
在盂縣的飯店,她就對他的墨鏡下過手,失敗后,信誓旦旦的保證沒有下次,結果下次來的比說下就下的雨還快,最可惡的是,動手之前還問他,她是不是挺不錯的一個人。
而他還點頭了!
他怎麼會遇到像她這種……這種……
楊宣嘆了口氣,他壓根無法對陳綻下定義。
他遇到過的人里,不由分說,直接費盡心思摘他墨鏡的,只有陳綻一人,可……不將他當成怪物來看,甚至說出喜歡二字的,也只有陳綻一人。
他該滿足嗎?
好像是該滿足。
他原本都做好了,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陌生人面前,再沒有機會當正常人的心理準備,驀然間,陳綻突然讓他擁有了這個機會。
她對他說,她很喜歡這雙眼睛,還說兩人單獨相處時,他不需要戴墨鏡。
楊宣想了想,既然無法下定義,那就暫時給陳綻貼個標籤好了——
隨心所為的怪人。
楊宣反手攏緊背後漏風的被洞,忽然笑了,他想的標籤,怪貼切的。
次日,魚肚將將泛白,陳綻左手拿着礦泉水瓶,右手拿着擠了牙膏的牙刷,用手肘推開房門,走到石頭牆邊,蹲下漱口。
她個子雖高,卻瘦,蹲下來顯得小小一隻。
剛漱完,隔壁門打開了。
她仰頭咕嚕咕嚕,吐掉嘴裏的水,邊把牙刷放進礦泉水瓶里攪,邊轉頭看過去,一見楊宣的墨鏡,眉頭皺了一下,
下一秒,又眉眼彎彎地問楊宣:“你有多少副墨鏡?”
楊宣:“四副,別再打墨鏡的主意了,”說著,遞過手裏的三明治,“吃嗎?”
陳綻這才注意到,楊宣手裏還拿着東西。
她起身,接過三明治,“看在你給我送早餐的份上,再說啰。”
陳綻轉身回屋,楊宣先行下樓。
待陳綻吃完三明治去到一樓,楊宣正在長桌處跟韓水年說話。
楊宣問道:“有多餘的被子嗎?睡得有點冷。”
韓水年雕刻着航海船,頭都沒抬,“有。”
楊宣:“麻煩送到我房間,右邊數起第二間,”頓了頓,慶幸道:“還好沒有發燒,要不然就可惜這大好時光了。”
回答楊宣的,是來自韓水年的沉默。
陳綻擦肩而過,朝楊宣略帶嘲弄的笑笑,拍了拍楊宣的肩膀,然後往外走,楊宣立即跟上。
走到岔路口時,兩人分道揚鑣。
一人去找韓天河,一人目標明確,石龍廟七尊神像。
臨睡前,陳綻查好了路線,沒繞彎路,很快找到了石龍廟。
廟門看上去有些派頭,比陳綻住的民宿新多了。走進去,內里不算深,掃幾眼能看清全貌,前方整整齊齊擺着蒲團,總共三個。案桌上放着幾盤水果堅果之類的貢品,香也插着,婷婷裊裊的飄着煙。
案桌往上,築有高台,前後錯落的擺着大汖村村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像。
一尊白臉石龍鎮山大王神像、一尊白臉雨師爺神像、金臉石龍鎮山大王與鎮山大王娘娘神像各一尊,三尊白臉侍女神像。
滿滿當當,七尊神像,一尊不少。
陳綻視線一一掃過,確認無一尊神像閉上眼睛。
她有些茫然,陳家的神像,跟大汖村的神像,真的沒有關聯?
僅僅只是陳家祖輩照着大汖村的神像雕刻的嗎?
那余秀蓮所說的詛咒,她要如何破解,如何保命?
她連自己的下一步在哪裏都不知道。
陳綻掏出口袋裏的紙張,左右環顧,確認無人後,湊到案桌前,想將神像拿下來,仔仔細細比對一番。哪知手臂還未越過案桌,廟外突然響起了說話聲。
陳綻下意識地立正站好,莫名有些心虛。
她清楚地知道,這七尊神像對於大汖村村民來說,意義非常重大,不容褻瀆。她也不想,因此與村民起衝突。
她東看看,西看看,假裝自己在參觀石龍廟。
幾秒鐘過後,陳綻余光中多出兩條人影,她微微側過身,斜眼看過去。
一個老爺爺走在前面,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身後牽着一個駝背老奶奶,老奶奶手裏提着白色膠袋,走得極慢,嘴巴那一塊凹陷的非常嚴重,看着像掉光了牙齒。
老爺爺一邊挪步,一邊叮囑道:“慢點,我們不急。”
老奶奶點着頭,嗯嗯了幾聲算回答。
廟門到蒲團,幾步腳的路,老爺爺老奶奶走了半分多鐘才走到。
陳綻數完堆在角落處的竹編簸箕身上有幾個洞后,選擇了走向老爺爺老奶奶,在他們身邊站定,雙膝往蒲團上一跪,雙手合十,看似祈願,實則關注着老爺爺老奶奶。
老爺爺放下拐杖,先攙扶着老奶奶跪下,再接過老奶奶手裏的膠袋,掏出兩個蘋果,放到盤子裏,在老奶奶身邊跪下。
他們的神情,虔誠到,即使下一秒神像活了,同他們說他們的願望達成了,陳綻也毫不意外的程度。
老爺爺絮絮叨叨說:“我一接到消息,就帶我家老婆子來感謝各位老人家了,我們家老二的閨女,終於生了個胖娃娃了,不容易啊,吃了那麼多苦,終於結束了。”
老爺爺說完,磕了幾個頭。
陳綻掐着時間點,等老爺爺一磕完,便轉頭對老爺爺露出最燦爛的笑,問道:“爺爺,這個神像真的會保佑人生孩子嗎?”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惆悵道:“我也想擁有自己的孩子。”
老爺爺慈祥道:“你別著急,老人家肯定會保佑你的。”
陳綻殷殷又問:“不管什麼情況,神像都會保佑嗎?”
哪怕神像被詛咒纏住了,也會保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