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烤魚
「我們昨天夜裏仔細思量了一番,決定留在這個村裡。所以一早便去了村長家,三天後我們便會去參加井神的考驗。回來準備給阿尤說這個好消息,誰知道她竟然不在家。我倆想了想,就去了你家,結果只看見趙大娘。」牧不晚笑着回答趙姐兒。
聽聞牧不晚他們去過自己家,趙姐兒的臉色有些許不自然,應該是猜到牧不晚他們已經看到堆放在院落之中的獎賞了。
牧不晚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不是我說,趙妹子你阿娘可真是兇悍,我們不過是站在門口,就被她轟走了,也不開門請我們進去坐坐哩。」
「我阿娘就是這個性子,全村都知道。」趙姐兒眼睛轉了轉,偷偷松下一口氣,立即便換了個話題,「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正準備在泥塘里撈兩隻大頭解解饞哩。」
「泥塘?」眼前的小溪清澈見底,牧不晚有些茫然地望向她。
「咋,你們不會撈?」趙姐兒顯然沒有明白牧不晚為什麼這副表情。
「姐兒,他們不懂咱們這兒的話,估計不曉得大頭是什麼哩。」說罷,鹿呦呦走至牧不晚的面前,用普通話說道,「大頭便是鯰魚。」
而後,她又輕聲補充道:「就在這清澈見底的溪水之中,要看你們如何才能捕捉到了。」
趙姐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只在那裏眼巴巴地瞧着。
牧不晚這時才恍然大悟,想來村民眼中見到的事物與外來者眼中的全不相同,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們供養的井神。說來如果牧不晚和凌絕通過了井神考驗的話,恐怕他們眼中的村莊也會有所不同。
不過這情況眼下只是牧不晚的猜測,需要印證猜想的話,還得之後回到村子裏再探趙姐兒的口風。
眼前唯一的難題便是他們這些外來者眼中看不見的泥塘與鯰魚了,按照鹿呦呦的語氣來看,他們不可以讓趙姐兒知道自己看不見她眼中的東西。可若是盲目地下溪中亂摸一通,恐怕也很容易讓趙姐兒發現端倪。
這可怎麼辦?
略一沉吟之後,牧不晚看向趙姐兒:「趙妹子,你站得高,不如你來給我們做指揮官。你指哪兒咱就摸哪兒,怎麼樣?」
這樣的提議可玩性十足,讓趙姐兒心中雀躍,她忙招呼牧不晚和凌絕速速就位。牧不晚和凌絕二人對視一眼,聽從了趙姐兒的安排,紛紛下入了溪水當中,不斷摸索。
原本清澈的溪水在牧不晚和凌絕不斷地翻找之下,一股濃郁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這溪水有蹊蹺?!
牧不晚捂住口鼻,忍不住皺了皺眉,這股惡臭實在太令人受不了,但溪中絕對埋藏了什麼東西,他們必須尋一個適合的時機再來探索一番。最起碼,要弄清楚這掩蓋在鳥語花香之下的惡臭從何而來。
凌絕也有些吃力地捂住鼻子,但是他還是忍耐住,儘管心中已經十分厭惡,卻仍舊不敢發出任何不滿的聲音,只好強壓住內心的嫌棄與難受,繼續在溪中遊走。
在趙姐兒半捉弄半認真的指揮之下,過了良久,牧不晚終於感覺到手中出現了又濕又黏的觸感。他低頭望去,卻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手中有什麼東西,只能死死地掐住手中那條看不見的鯰魚,努力使它不能逃脫。
這條魚似乎很懼怕自己,在牧不晚的手中拚命掙扎,想把身體扭成各種姿勢擺脫牧不晚。
「哎呀,好大一條,你真是厲害哩!快上來快上來,別讓它跑哩!」趙姐兒突然驚叫起來,言語之中皆是興奮。
牧不晚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快步朝着岸邊跑去。
凌絕也緊跟其後,一起上了岸。
一離開水,那條看不見的鯰魚便立刻現了身,牧不晚這才好仔細打量手中這物什一番。
那鯰魚渾身通紅,身上有幾處明顯的划痕,血跡斑斑,不知是不是被牧不晚抓傷,還是因為其他緣故而留下的疤痕。
那鯰魚凶得很,在牧不晚手上待得越久便越是狂躁不堪,不停地撲騰着,想要擺脫牧不晚的控制。牧不晚幾度手滑,差點讓它逃了去。
最後還是趙姐兒一把從牧不晚手中奪過,拿了塊石頭狠狠地砸向鯰魚的腦袋,它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見到那條鯰魚安靜下來,趙姐兒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她朝鹿呦呦招了招手,說道:「尤大妹子,將士們辛苦哩,咱們把這魚烤了,好好犒勞犒勞他們!一定得讓他們嘗嘗我的手藝!」
牧不晚和凌絕蹲在溪邊清洗雙手,看着趙姐兒將烤魚架在木板上,又取來干木枝熟練地生起火,而後將魚翻來覆去,不一會兒,魚肉上傳來陣陣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牧不晚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問道:「趙妹子,你們經常在溪中抓大頭吃嗎?」
趙姐兒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說道:「說實話,咱從來沒有吃過溪中的魚。井神會在井中為我們備下肥美的大魚,只要前一晚在井邊祈求,第二日便會有。這不是因為你們是外地人,吃不到嘛,只能想到這種法子了。」
說罷,趙姐兒將一塊魚肉遞到牧不晚的面前,讓他沒由來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他看了眼手中的魚,又看了看溪水,有些躊躇不前。
趙姐兒見狀,急得直跺腳,說道:「誒呀,嘗嘗嘛,我手藝可好了!」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令牧不晚不得不硬着頭皮嘗試了下。魚肉雖然鮮美,但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魚肉本身有問題,牧不晚總覺得口腔之中充斥着一股腥臭味,一如他們在溪中撈鯰魚時聞到的味道。
鹿呦呦和趙姐兒都只淺淺嘗了兩口,大部分都是牧不晚和凌絕吃掉的,他們幾欲作嘔卻只能生生忍下,最後終於將這條魚給消滅掉,只剩下一個魚頭還被架在火上烤着。
魚眼在長時間的炙烤過後,卻沒有半點失去水分的意思,如同活着一般,死死地盯着趙姐兒所在的方向,巨口微動,彷彿在說下什麼惡毒的詛咒。
望着眼前的一幕,牧不晚的眉頭皺起,鯰魚的怪異看在眼裏,這不可能是幻覺,那麼趙姐兒必然是要為殺害鯰魚的行為負責的。或許是一命換一命?牧不晚不得而知,但他有些猶豫,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趙姐兒。
思考片刻,他試圖暗示趙姐兒,豈料鹿呦呦多次岔開話題打斷,將他的想法扼殺於搖籃之中。
為什麼會這樣?扮演着好姐妹角色的二人,現下其中一個在未知的情況下即將惹來殺身之禍,另一個卻全然當作不知道,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見死不救了。
還是說,這在村中本就是一種禁忌?
就在牧不晚胡思亂想的時候,趙姐兒突然站起身將火熄滅了,然後將魚頭從火架上取下,隨手扔入溪中。
「走了,該回家吃飯哩。」牧不晚聽見她如是說道,其餘三人便紛紛起身跟在她身後慢慢向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趙妹子,你覺得你們村子咋樣?我們以前在外面打工的時候,老聽阿尤吹噓自己的村子多漂亮,可把我們饞壞了。」憨厚一笑,牧不晚引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那可不是?外面多少人見了咱們村子都得羨慕這樣的生活哩。」說著,趙姐兒興奮地指着不遠處的一戶破舊的土方,「你看看這漂亮的小二樓,這滿院的花啊草的,上哪兒去找?」
沒什麼文化的趙姐兒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但通過她的語氣來看,她眼中的村子確實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精緻漂亮,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若是在旁的外地人面前這麼吹噓,人家只會將她當作一個活在想像中的瘋子。
不對!牧不晚的瞳孔微縮。
也許這群人就是活在自己的想像之中,與信仰相關。
回到村子裏之後,鹿呦呦罕見地沒有和趙姐兒一同離去,反而是跟着牧不晚他們回到尤家的土房子裏。進屋之後,她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凝視着牧不晚。
她在等他開口詢問。
清了清嗓子,牧不晚問道:「那條魚有問題,你為什麼不讓我們提醒趙姐兒?」
鹿呦呦見狀,微微嘆息道:「在這個村子裏,提起死亡是大忌。每個人的死亡方式都被井神擬定了,讓他們自然地迎接死亡的到來,才是我們應該做的。」
「村裏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自己和同伴的性命被拿捏在一個身份不明的、所謂的‘神明,手中。」牧不晚想要勸阻,「我想不通,如果只是想要村民得以永生的話,為什麼要安排死亡和輪迴的階段?還是說,只有通過這樣的手段,井神才能從中獲得什麼?」
「作為一個外地人,即便你心中有疑惑,也不該宣之於口。」鹿呦呦冷聲說道,「在村中,妄議井神是大忌!」
「這不是妄議,我的一切疑問都並非空穴來風!」牧不晚急切地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