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詐屍啦!
三月的天氣,陽光明媚,八百里秦川,綠柳成行,風景如畫。
這時在大道上,一人一馬疾馳而過,揚起塵土一片。
馬上的騎手,身着一襲卦袍,頭戴混元巾,面容滄桑,兩邊鬢角還有一綹白髮垂下,看上去就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道。
馬鞍上掛着一個小木箱,隨着行路的顛簸,叮噹作響。
這老道騎着馬,面帶焦急之色,彷彿他身後有什麼人追趕一般,一個勁的呼喝着,催促胯下的馬兒再快一些。
但那匹馬已經累的直打響鼻了,老道再想讓它快,它也是到了極限,再快不到哪兒去了。
就這樣,一人一馬繼續在大道上飛奔,迎面偶有行路之人,老道便大聲呼喝着讓他們躲開。
那些個路人也是急急忙忙閃躲到路兩旁,有那閃避不及的,待離得近了才連滾帶爬的躲到一旁。
狼狽的爬起來,扶帽正衣,自少不了對老道的一番唾罵。
從正當午,老道一直跑到了日暮西山之時,方才見到田野。
遙望見地平線的遠端升起裊裊的炊煙,老道心裏頭鬆了口氣,總算是快到地方了。
雖說不是自己的馬,但老道內心也是心疼。略微放緩一些速度,行了一段路,之後又放緩了一些,讓馬兒踩着小碎步,一人一馬便朝着前方那座略具規模的縣城行去。
此時天色近晚,縣城大門未開,稀稀拉拉的有兩三行人從側門進出,城門的守衛也在忙着點燈,一時間也沒人注意這老道牽着馬從外頭進來。
偶有一兩個人迎面跟這老道碰上,都是畢恭畢敬跟老道打個招呼。
“誒!柳上仙!近來可好啊?”
“柳上仙,這是到哪兒去了啊,怎麼看着風塵僕僕的?”
“……”
老道下了馬一一拱手還禮,同時說道:“貧道這幾天出了趟遠門,具體緣由說來話長,貧道還有要事在身,不便贅述,諸位見諒。”
那些人一聽,原來柳上仙還有要緊的事,便連忙說道:“那您快去忙,別因為我們幾個耽誤了大事。”
“多謝,多謝。”
老道道謝之後,又騎上馬,踩着小碎步,沿着路邊是直奔縣城中心而去。
就在這時,縣城中心,縣衙身後過兩條街的地方,有一座豪宅大院。
大院門口的牌匾上寫着兩個鎏金大字——唐府。
此時,唐府中的男女老少,不管是下人還是主人,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塊,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憂心之色。
唐府的後院闊氣無比,正當間一座四丈長寬的大水池,池中心還有個小亭子,亭子裏面坐着三個人。
正當間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穿着一身華服,面色陰沉。
身邊的貴婦人,年齡看上去也就是二十齣頭,容貌姣好,也穿着一身華貴的衣裳,端坐在一旁。
不過比起那中年男子的臉色陰沉,貴婦人臉上的憂心之色,倒像是偽裝出來的,這女人的眉角甚至還有些許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最後一個人,是個年齡才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
坐在石凳上,屁股地下還墊着一塊墊子。小孩子坐不住,身體扭來扭去的,時不時還想跑掉,奈何他的手腕被貴婦人死死攥住,噘着個嘴剛要開哭,又被那貴婦人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石凳上。
沉默許久,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柳上仙還沒回來么?”
“沒呢,老爺。”
貴婦人在一旁回了一句:“妾身已經吩咐過門房了,柳上仙若是回來,就立刻帶着他老人家過來。
但這麼半天也沒動靜,想來是柳上仙還沒到吧。”
中年男子長嘆一聲,只覺得內心揪起來一般的疼痛。
自己的原配夫人難產而亡,臨死前將這個孩子給生了下來。
怎奈這孩子也與他娘一般的命運坎坷,自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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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弱多病,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那柳上仙給旁人治病都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唯獨到了自己兒子這兒,是抓耳撓腮,束手無策。
原配從自己年幼之時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因為生產而死,中年男子自然連同對妻子的愛,也傾注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眼瞅著兒子這一關九死一生,男人心如刀絞,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才引來如此的慘事?
想到此,男人紅了眼眶。
恰在此時,男人忽聽堂內傳來大叫的聲音:“柳上仙來啦!柳上仙回來啦!”
男人蹭的一下就從石凳上站起來,面露喜色,三步並兩步上前迎接。
而那貴婦人,眉角的喜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娘!娘!你捏疼我了娘!”
貴婦人握著兒子手腕的手不自覺的用上了力氣,男孩疼的整張臉都擰巴到一塊兒了,急忙喊道。
“閉嘴!”
貴婦人吼了他一聲,那男孩頓時又蔫巴下去了。
而貴婦人似乎也是心疼兒子,鬆開了手,還給他揉了揉被自己捏到發紅的地方。
另一邊,那中年男子快步迎上前去,恰好門房帶着老道穿過中堂來到後院。
老道見了中年男子,便一施禮道:“唐老爺,讓您久等了……”
“無妨無妨。”唐老爺急忙擺手:“倒是仙長說是回山上求葯,可曾把葯求回來?可能治好我兒?”
老道拍了拍斜挎在身上的藥箱,回答道:“葯就在這裏。”
可隨後,他又面露難色,開口道:“但是……唐老爺,您得要做好心理準備。
貧道從師學藝,到下山行醫,再到如今,已經有差不多五十年整了。
貧道不敢說見過天下的病症,可至少也見過七成了吧。
唯獨貴公子這病,貧道是半點頭緒都摸不着。以貧道的經驗,貧道是一絲不知,貴公子這病究竟是由何引起的。
貧道翻遍了手頭上的醫書,也沒能找到與貴公子病症相似的病例。
前兩天貧道回到山上,與家師訴說此事,家師便塞給貧道一個瓶子,說這裏的頭的丹藥不能保證治好,但現在也只能……也只能……”
老道說到這兒有些扭捏,接下來的話,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
唐老爺救子心切,忙追問道:“只能什麼?哎呀,仙長您就別賣關子了,您快說吧!”
“唉……家師說,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啊呀!”
唐老爺一聽這話,是大叫一聲。
柳上仙的醫術自不必說,在這十里八鄉那都是出了名的。
五里三村的人患了什麼當地大夫束手無策的病,那都是拉大馬、套大車把人送到昌平縣城裏來,請柳上仙幫忙診治。
你說光瞧他的本事都這麼大,他師父的本事,豈不是大到沒邊了?
可現在這對師徒,一個束手無策,另一個更是說出死馬當成活馬醫這句話來,唐老爺自然是覺得希望渺茫。
可轉念一想,唐老爺又心說,這希望渺茫也不是沒有希望。興許這丹藥還能起了作用,也說不定呢?
隨即他趕緊拉着老道的手,不由分說,就拽着老道前去大兒子的卧房。
唐家大少爺自幼體弱多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得是躺在床上過的,這是府內眾人們皆知的事情。
但這事兒在府內老人們的眼中並不奇怪。
當年夫人生他的時候已經死了,是老爺下了狠心,讓人刨開夫人的肚腹把他給取出來的。
這樣的孩子多少會沾些不幹凈的東西,能活到十二歲已經算是個奇迹了。
不過以前大少爺得病,從來沒有這次這麼嚴重。三天下來粒米未進,滴水未喝,掐着鼻子往裏灌,過不了多久也是哇的一聲全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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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折騰,哪怕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都遭不住,更何況是個十二歲的病秧子呢?
現在大少爺整個人已經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往那一躺,進氣少出氣多,差不多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想到此,眾人心中都有些唏噓。
老爺為人和善,逢年過節便在城外開設粥場,用以接濟窮人,修橋補路那更是頭一個響應,第一個出錢。
這麼善良的一個人,怎麼會遭遇這般的不幸?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修橋補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子孫全啊。
不過,耳聽得門房大聲呼喊着柳上仙來了,眾人的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柳上仙的本事,昌平縣人盡皆知,他來了,說不定大少爺還有救。
就見老爺拽着柳上仙的衣服,兩人快步走入大少爺的卧房之中,眾人便一下子圍在了門口,豎著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老道進了屋,先是把藥箱摘下來放在桌上,隨後快步走到床前,一看床上那個少年,慈悲心腸的老道頓時是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只見床上那少年,雙腮深陷,雙眼緊閉,眼睛下面兩抹濃重的烏黑,散發披肩是狼狽不堪。
抓起手來一瞧,骨節腫大,那觸感就好像沒有肉,單有皮似的。
“哎喲造孽喲……”
三天前,老道回師門求葯的時候看過一眼,那時候這孩子病的還沒現在這麼嚴重。
老道趕緊握住唐大少爺的手腕把脈,那脈象也已經是半死不活,沒什麼參考價值了。
“怎麼樣?仙長?您能救否?”
唐老爺在一旁干著急,老道長嘆一聲,苦笑道:“唐老爺,現在,也只能如家師所說那般,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說完他便從那藥箱裏取出一個白瓷瓶,拔開瓶塞倒出三粒烏黑的藥丸,就着清水掰開唐大少爺的嘴巴往裏一送。
隨後,他便和唐老爺退到一旁,靜觀其變。
就在唐老爺按耐不住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床上的唐大少爺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氣。
“嗬……嘶……”
“重兒!重兒!”
唐老爺立刻撲到床邊,老道也緊忙上前。
就見唐大少爺整個人面色醬紫,好似喘不上氣一般,不住的用力吸氣。
然而不論唐大少爺如何用力,那氣也沒吸不進去多少,老道頭一次見這種情況,忙跟着唐老爺兩人將唐大少爺從床上扶起來,又是拍後背又是順前胸的。
那唐大少爺好像抽風一般,雙手胡亂的揮舞,最後兩隻腳蹬了兩下,便徹底沒了動靜。
老道和唐老爺心頭都是一緊,老道哆嗦着手,伸出一根手指湊到唐大少爺鼻子下面,然後心裏就是咯噔一聲。
緊接着他又探出手按在唐大少爺頸側,隨後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唐老爺瞧見此情此景,心中明了。
輕輕的把兒子放回床上躺着,雙手掩面而哭。
“唐老爺……”老道見狀也是於心不忍啊,伸手按在唐老爺的肩膀上,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唐老爺節哀順便吧……”
唐老爺哭聲更甚,外面的下人們聞聽屋內的動靜,一個個也是面露戚戚之色,那些丫鬟更是紛紛垂淚,唯有那貴婦人,眉角的喜色再度攀了上去。
府內的老管家長嘆一聲,叫上幾個家僕,準備去購置棺材、紙人等白事用具。
可就在他們前腳剛離開唐府,老道攙扶着唐老爺也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只聽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在唐老爺激動,老道驚駭的目光中,方才已經毫無生息的唐大少爺,竟直挺挺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饒是老道這個老江湖,也禁不住這樣的驚嚇。
他張了張嘴,最後大喊一聲:“詐屍啦!”
緊接着,兩眼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