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透仙友

點透仙友

俗話說得好。

每個人病的時候,都會做幾回腦袋被門夾的事兒。

這日天氣大好,春水碧如天,小舟撐出柳陰來。

司祿星君下凡,一道來瞧二人,並捎了些竹葉青。

宋析純心知肚明,司祿星君這個人,是個啰嗦的人兒,免不了要交談甚久。

“娘娘,天君聽聞,您一向愛喝竹葉青,便吩咐了幾位仙子,釀了幾壺給您送來了。”他粲然一笑道。

宋析純道了聲謝,若有所思地捧了個茶杯。

“還有一事…”

他臉色變了變,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一句話。

“是個什麼事?”她發問道。

“天君曾與我道,望娘娘,能在凡間點透某個仙友,待返回九重天,定當重重謝恩。”司祿星君暗中示意道。

原來,司祿星君下凡來,乃是天君的意思。

對他後頭那一句,他這個請求,卻是個白請求,本上神一向怕鬧,也不大喜歡四處遊歷去,更不興與他人住在一處。

這位仙友,又是何人?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幫天君,來助這位仙友進修?”

宋析純不在狀態,找了塊涼快的地兒,擺上椅子坐下。

“咳…這位仙友,乃是娘娘的一位故人。”他慢吞吞道。

“昭和公主初為上仙,觸了天條,未給四海八荒一個交代,尚不能輕易原諒。”

頓了頓,他又開口:“天君讓其落入凡塵,娘娘需待四十年,公主便可重列仙班,看在公主面上,您仙恩浩蕩,請月娘網開一面。”

司祿星君好一個仙恩浩蕩。

四十年?

那豈不是連同本上神也不得安生?

司祿星君眯起眼笑。

本上神明白了。

萬萬年前,本上神還未睡着時,與這位公主有幾面之緣。

本上神七萬歲時,在九重天小住了一段時間,正巧趕上群仙宴,沒了廂房,便安排去了公主府上住着。

天君一定是相中了這一點。

罷了,卻是瞧在曾經住在公主府,如今也是要賣天君一個面子。

……

後來,宋析純時常想,那一天許是不該小住於九重天,如若那日快些開脫,事到如今,未必是這副慘樣子。

便從公主登場這段開頭。

公主名喚唸禾,是天後膝下最小的,約莫幾萬年前,見她第一面時,還是個蹲在後花園挖夜明珠的小姑娘。

唸禾也是個美人,不知怎的,平日裏頭,一向行事規矩得很,卻偏偏怕生得緊。

後來,來回不過幾千年,公主出落得愈發的美,便是群仙宴時,宋析純見她的第二回的時候,便喚公主一聲阿禾。

如今,本上神在凡間自在逍遙,天君又將公主弄來,說是犯了天條,在凡間進修個四十年,便可重列仙班。

宋析純心中暗道,本上神雖是真身歷劫,卻也還未歸府,如今,這個情景,實在是忒倒霉。

嗚呼哀哉。

……

三月初八,天風和暖。

俗雲來報,說空廂房已收拾妥當,唸禾就這麼在這處住了下來。

未時三刻,紅杏枝頭春意鬧。

“主兒,今兒溫公子來帖,說要請您一同吃茶呢。”俗雲遞上一張帖子。

此時,宋析純午膳本已用畢,他卻在這時提出這個要求,說是這幾天,城中來了一位算命先生,可稱為神仙下凡,於是,邀她也一同去算上一卦。

世人愚鈍,自然信這些歪理,但既是他邀約,若是不去,悶在家中也無趣。

公主鬱鬱寡歡,本是一副玉軟花柔的樣子,經一番煩惱,那張清秀的臉蛋,也憔悴了七八分。俗雲向她進言,本着照顧的意思,帶公主也一同出門走走。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滿江南。

宋析純正杵在江畔的樹上摘桃子,預備過一會兒,帶去給溫公子嘗個新鮮。

心中剛游過這個想法,溫公子已在樹下站定,愣了半天,疑道:“這是哪來的一個小娘子?”

自然,這個小娘子,說的是阿禾。

聞言,阿禾笑了一笑,含了幾分嬌羞的低下頭。

宋析純斂回神,道阿禾是一位遠方的親戚,今後要同住於廂房。

“阿純,那日酒泉子相見后,就過了數日未見到你,今兒正巧,約你出來吹吹風。”

眼前的青年拉着宋析純轉上一圈,淡然道:“這幾日,城裏來了位先生,百姓都稱句神機妙算,我帶你去算上一卦如何?”

這句阿純,喊得本上神抖了一抖。

他何時與本上神這般熟了?

宋析純心中暗暗想着。

“如何說,我同你也只有幾面之緣,你喊我阿純,委實是不妥的,還是喊我本名好些。”話罷,她望向一處景緻。

……

城中此時渺人煙,有一處攤位,卻是圍了不少人。

午後,太陽昏沉地折射在水面。

宋析純好奇心切,雖不喜熱鬧,卻破天荒地湊了上去。“呦,來了位美人,姑娘,是否要老身給你算上一卦?”

原來是位算卦先生。

“那便勞煩您給我算上一卦了。”宋析純含笑道。

那先生摸了摸脈象,又抬起頭來,瞧了她幾眼,良久,高談闊論道:“屋漏還招連夜雨,船遲又遇風打頭,姑娘,您這幾年來事不順,好事無成反成凶哩。”

宋析純面上穩如泰山,心中卻是呆了一呆,這先生,雖不識真仙,但民間傳聞卻有一定道理。

溫潤玉將目光從別處收回來,淡淡向她:“這位,便是城中新來的先生。”

她回頭瞧他,眼中仍是含笑。

“溫小公子,這位是?”算卦先生起身,同他盡了盡禮數。

“一位朋友。”他道。

宋析純鬆一口氣。

若似上次那般口若懸河,指名道姓說本上神是他的髮妻,這回,本上神定要同他掐起來。

過了約一盞茶時間。

宋析純似垂頭思慮,半晌,回頭笑了一聲:“阿禾,你要不要也算上一卦?”

阿禾抬眼掃了一圈,續道:“我便罷了,今兒讓俗雲領我四處走走罷,免的擾了公子和阿姐清凈。”

半晌,阿禾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天色和暖,日頭照下來暖洋洋的,林中不時傳來幾聲鳥叫,四處一派素色,倒是讓人愜意的景色。

二人一路徐徐而行,找了處涼亭坐下。

溫公子行為頗不拘束,一雙狹長多情的眸子上下打量人:“阿純,你願不願與我去學宗進修?”

他這又是要唱的哪一齣戲?

且不說本上神這個年紀,生個小仙童出來,都不算為過。

他這般,竟真是將本上神,當作了十七八歲的黃花大閨女不成?

宋析純坐在涼亭里,遠目林外景色,和聲道,其實她對這個東西,不是很有興趣。

“莫不是你課業修的不大好?”

還真叫他猜中了。

她折了一枝桃花,不經意地抬眼,白了他一道。

“誰同你說的?去就去。”

宋析純咬牙應下來,卻不曾想,這一回,給自個兒添了個不小的麻煩事兒。

世事飄忽不定,萬事難料,有時你做出這麼個決定,也許便會走錯一步路。

此時,天日將晚,屋內悶熱,涼亭處卻是涼風習習。水中碧波蕩漾,岸邊矮數多長得茂密,確實是個納涼的好地兒。

“阿純,我領你去吃肉油餅如何?”他眼中浮出一絲笑意。

這一條街,最招人待見的,還是餅鋪子。老闆心知肚明這件事,每天都是最早開門,最晚關門。

聽他說,每回日上三竿,都會獨自出買個肉油餅,這家的餅,在城中,當屬於味道最佳的。

二人緩緩向前,夕陽半沒,雲霞爛漫。

鋪子裏頭,幾位小公子忙前忙后,隊排得長,大約是要等上許久,才能吃上這肉油餅的。

“你打小便喜歡這家鋪子的餅?”

“嗯,這家鋪子,自前位王爺在時便有了。”

宋析純彎彎柳眉,臉上透着一抹柔情,抬眼望向青年。

他眼中,似有千山萬水般。

等餅上來的時間,潤玉吩咐小二拿了些湯水茶果,說是墊墊肚子。許是餓得久了,宋析純方一坐下,便灌了兩杯涼茶下肚。

“這家鋪子,生意竟這麼好么?”宋析純清一清喉嚨問他。

潤玉是個奇人,一眼便看出,她已餓了良久。於是,又吩咐小二切了個果盤,吃果盤的時間,兩張熱騰騰的肉油餅呈了上來。

咬了口餅,配上一口荔枝湯。

潤玉這個人,不愧是敬元王府的公子,於吃這一門學問,頗有幾分門道。

宋析純在心中暗自豎起大拇指。

“味道如何?”他問道。

須知方才餓得狠了些,喝了不下三杯涼茶,如今啃着餅,哪有心思接他的話?

啃到一半,她才慢吞吞吐出來半句話:“不愧是公子哥,對於吃這門學問,很懂。”

“都說女子一向柔弱,阿純,你卻是不拘小節。”潤玉唏噓道。

城中女子,竟都是他說的這般么?

也許是自個兒粗魯了些,但自洪荒時期誕生的神,又有哪個是不洒脫的呢?若要改這個習性,着實是為難了些。

“溫小公子說的極是,但我卻偏偏不是這裏的女子。”宋析純賠笑道。

住在王城邊上,不是這兒的女子,又是哪來的女子?

潤玉心中捋了一捋。

待用過晚膳,夜色初至,王城中燈火通明。

同他交談許久,再喚過俗雲來問,那位公主如何了。今兒也出來了不下四五個時辰,卻是冷落阿禾了,也該陪上一陪了。

俗雲道,阿禾身子不好,傍晚只吃了口粥,如今正歇在雲來客棧。

冷落阿禾,確是本上神的不對。

“阿純,你這般快的,就要走了么?”潤玉轉過頭來看她。

宋析純索性道,讓他小寐片刻,待月色清明時,再去靜園裏頭約他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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