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純語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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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是怎麼散步消息的?”

“我們不太清楚,但很有可能是通過印刷品。多年來他出版了許多書籍和業務通訊。”

“這些作品,教廷無疑都見過。聽上去好險。”

“確實如此。不過那個記號都散發出去了。”

“但沒有人真正找到過嗎?”

“沒有。但奇怪的是,任何影射這個記號的地方——像坑娘會的日誌,古代科學刊物,坑爹派書信——都由一個數字提及此記號。”

“是六六六嗎?”

知秋笑了。“實際上是五零三。”

“那是什麼意思?”

“我們誰也想不出來它的意思。我對五零三這個數字着了魔,試過一切辦法想找出這個數字的含義——包括數字命理學、參考地圖,維度,全部頂用。”知秋說著,走到了過道盡頭,他轉個彎又忙着掃視下一排指示牌。“很多年來這個惟一的線索似乎就是五零三以數字五打頭……這是坑爹派的一個神聖的數字。”他停了下來。

“我感覺你最近想出來它的意思來了,而這就是我們來這兒的原因。”

“不錯。”知秋說著,讓自己在驕傲中陶醉了珍貴的片刻。“那傢伙寫的一本書你熟悉嗎?”

“當然熟悉了。在科學家中名氣很響,最終脫銷了的科學讀物。”

脫銷並不是知秋要用的那個詞,但他知道秘密的意思。在十七世紀三十年代早期,那傢伙想出版一本書,該書支持日心說,但教廷禁止此書的發行。除非在書中加入同樣令人信服的證據,證明教會的地心說——此種學說那傢伙知道是絕對錯誤的。然而。他別無選擇,只得遵從教會的要求,出版了一本書,讓正確的觀點和錯誤的觀點平分秋色。

“你可能知道的,”知秋說,“雖然那傢伙妥協了,但書依舊被視為異端,並且教廷將他軟禁起來了。”

“沒有好事不受罰的。”

知秋笑了笑。“太對了。然而那傢伙還是堅持不懈,在軟禁期間,他偷偷寫了一本不太有名的書。學者們常常把這兩本混淆起來。”

莫莫點點頭。“我聽說過。”

知秋頓時打住。大為驚愕,她居然聽說這本關於行星運動與其對潮汐影響的沒名氣的書。

“嗨,”她說,“你現在是在跟一個意大利的海洋物理學家說話呢,她的父親就崇拜那傢伙。”

知秋笑起來了。然而這本書並不是他們尋找的目標。知秋解釋道。這本書並不是他在家軟禁期間所寫的惟一著作。歷史學家相信他還寫了一本不引人注目的小冊子。

“是本圖解。”知秋說。

“我從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我一點兒也不驚訝。圖解是他最隱秘的作品——大概他對一些科學現象的論述是正確的,但卻被禁止公開。就像他以前寫的一些手稿一樣,圖解也被他的一個朋友偷偷帶出萬城之城在荷蘭悄悄出版了。這本小冊子在歐洲科學地下組織中間廣為流傳。後來,教廷聽到風聲,便展開了一場焚書運動。”

莫莫現在看上去被迷住了。“你認為圖解里有線索?那個記號,關於光明之路的信息?”

“那傢伙的‘記號’這個詞就是從圖解里來的。我敢肯定這一點。”知秋走到儲藏間的第三排,繼續查看指示牌。“檔案保管員找一本圖解找了好多年,但由於教廷的焚書運動。再加上這本冊子的耐久性較差,這本書早就沒再世上露面了。”

“耐久性?”

“是持久性。檔案保管員按照完整性把資料從一到十排列。圖解是印在莎草紙上的,這種紙就像棉紙一樣,壽命不超過一百年。”

“為什麼不用更牢一點的紙?”

“是他吩咐的,為了保護他的追隨者。這樣,任何攜帶此書的科學家被抓住了只要把書扔到水裏就會融化。這對銷毀證據極其有效。對檔案保管員來說卻太糟糕了。大家都認為十八世紀之後,世界上只有一本圖解留了下來。”

“一本?”莫莫一時間看上去像着迷了一樣,她環視房間,“就在這兒?”

“那傢伙死後教廷就從荷蘭沒收了這本書。好多年來我一直請求看這本書,自從我意識到書里有什麼之後就沒停過。”

莫莫好像看出了知秋的心思似的,她挪到過道對面開始遊覽相鄰的一排書架,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一倍。

“謝謝,”他說,“找跟那傢伙、科學、科學家相關的指示牌。你看到就知道了。”

“沒問題,不過你還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出來圖解里包含這個線索的。這跟你在坑爹派的書信中頻繁看到的數字有關嗎?跟五零三有關嗎?”

知秋笑了。“是的。我花了些時間,不過最終想出來了,五零三是一個簡單的代碼,它就是指的圖解。”

一時間知秋記起那個意外發現發生的時刻:那是八月十六日,兩年前的事了。那天,他參加一個朋友兒子的婚禮,他站在湖邊,風笛的低音在水面飄蕩,婚禮的隊伍以別出心裁的方式進場……他們乘坐在遊艇上橫穿湖面。小艇裝飾着鮮花和花環,船身寫着一個神氣的數字——DCⅡ。

知秋被這個記號弄糊塗了,他問新娘的父親:“六零二是什麼意思?”

“六零二?”

知秋指了指遊艇。“DCⅡ是數字六零二的數字寫法。”

這人笑了笑。“這不是數字。這是這個遊艇的名字。”

“名字叫DCⅡ?”

這人點點頭。“是迪克和辛迪二號。”

知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迪克和辛迪是那一對新人,遊艇顯然是以他們的名字來命名。“那DCI怎麼了?”

這人嘆着氣答道:“那天預演午餐的時候沉沒了。”

知秋笑了。“真遺憾。”他回頭看看那個遊艇。DCⅡ,他想,就像微型的QEⅡ一樣。剎那間他想到了那個數字。

此時,知秋轉身面對着莫莫。“五零三。”他所,“我提起過。這是一個代碼。這是坑爹派玩的把戲,把它實際代表的數字掩飾起來了。數字五零三按照數字的寫法是——”

“是。”

知秋揚眉一看。“反應太快了,可別告訴我你是坑爹派的成員。”

她哈哈笑起來。“我用數字給遠洋地層編號。”

當然了,知秋想,我們不都這樣嗎。

莫莫仔細看了看。“那DⅢ是什麼意思呢?”

“這都是非常奇怪的縮寫,古代科學家用它們來區分那傢伙的三本經常引起混淆的書。”

莫莫馬上打斷他的話。“……”

“D1,D2,D3全是科學類的,全是備受爭議的。五零三是DⅢ,圖解。他的第三本書。”

莫莫看上去一臉焦慮。“但有個問題還是不明辨。如果這個記號。這條線索,對光明之路的說明真的再那傢伙的圖解中,那為什麼教廷把全部書都收回時沒有看到呢?”

“他們可能看到了,但沒注意。還記得坑爹派的標識嗎?還記得他們把標識都隱匿在顯眼的地方嗎?那個記號肯定也是以同樣的方式隱藏起來的——隱匿在顯眼的地方。那些不尋找它的人看不起它,那些不懂它的人也看不見它。”

“這意味着什麼呢?”

“這意味着那傢伙把它藏得很好。根據古代記錄。這個記號是用一種坑爹派成為純語言的形式表現的。”

“純語言?”

“沒錯。”

“是數學嗎?”

“我是這麼猜想的。這似乎很明顯,那傢伙畢竟是一個科學家,而且他的書也是為科學家寫的。數學是一種邏輯語言,可以設置這條線索。這本小冊子叫圖解,所以數學圖解可能也構成了這條線索的一部分。”

莫莫的聲音聽起來更充滿希望了。“我想那傢伙應該是創造了某種數學密碼,它能逃過神職人員的眼睛。”

“這麼說你是不會上當的。”知秋沿着這一排邊走邊說。

“我不會,主要是因為你不會。但如果你這麼肯定你對DⅢ的判斷,為什麼不寫文章發表呢?這樣的話,老早以前那些真的獲許進入先知之地檔案館的人肯定會來這兒核查圖解這本書了。”

“我不想發表。”知秋說。“我費了好大工夫才發現這個信息。而且——”他停下來,有點兒窘了。

“你聲明顯赫。”

知秋覺得自己有點臉紅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這只是——”

“別那麼不好意思,你是跟一個科學家談話呢。不出版就出局。在研究所,我們稱之為‘不證明就掙命’。”

“我並非只是想當第一。我還擔心如果壞人發現了圖解中的這個信息,那這個線索很可能就會不復存在。”

“這個壞人指的是教廷嗎?”

“並不是說他們本質上就壞,但教會總是低估了坑爹派對他們的威脅。二十世紀初葉,教廷居然說坑爹拍純屬無稽之談。神職人員認為,或者也正是如此,宗教最不願知道的就是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反宗教組織已滲入了他們的銀行、政界和大學。”該用一般現在時,知秋,他提醒自己,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反宗教組織正滲入他們的銀行、政界和大學。

“所以你就認為教廷會毀掉所有證明坑爹派威脅的證據?”

“非常有可能。任何威脅,不管是真是假,都會減弱人們對教會權威的信仰。”

“還有一個問題,”莫莫突然停下來看看他,好像他是外星人似的,“你不是開玩笑吧?”

知秋站住了。“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就是你要扭轉局面的計劃嗎?”

知秋不太確定自己從她眼裏看到的是憐憫的取笑還是純粹的恐懼。“你是指找圖解這本書嗎?”

“不是,我指的是找圖解,查一個有四百年歷史的記號,破解某個數學代碼。然後走上一條古老的藝術之路,而這條路只有歷史上最睿智的科學家曾找到過……這一切都要在接下來的四個小時內完成。”

知秋聳聳肩。“要是有其他辦法當然也行。”

知秋在九號檔案室外看看書架上的標籤。

……

他把這些名字又年了一遍。突然感到忐忑不安。這裏都是科學家……但那傢伙在哪兒呢?

他對正在檢查旁邊檔案室的藏書的秘密說:“我找到了那個主題,但沒有那傢伙的東西。”

“他不在那兒。”她說著,皺着眉頭指了指旁邊的檔案室。“他在這兒呢。不過我但願你帶了放大鏡來,這整間檔案室都是他的東西。”

知秋跑過去一看,莫莫說得不錯,十號檔案館裏每一個指示牌上面都寫着同樣的關鍵詞。

訴訟案知秋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此刻他意識到了為什麼那傢伙有一間專門的檔案室。“事件”,他透過玻璃牆費勁地看着黑乎乎的書架,大為驚愕,“教廷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耗資最多的法律訴訟案。長達十四年。花費六億里拉,全在這兒了。”

“有一些法律文獻。”

“我猜那幾百年裏就沒出幾個律師。”

“懂行的人也沒幾個。”

知秋邁開步子走到檔案室側面一個黃色的大按鈕前,他按下按鈕,檔案室里一連串頂燈“嗡嗡”地亮了。燈光深紅深紅的,把檔案室變成了一個紅光閃閃的房間……一個充滿高大書架的迷宮。

“我的天。”莫莫說道,像受到驚嚇似的,“我們是在挨曬還是在幹活啊?”

“羊皮紙容易退色,所以檔案室里都用暗光照明。”

“在裏面你會發瘋的。”

或者更糟,知秋琢磨着,朝檔案室惟一的入口走去。“提醒你一下,氧氣是氧化劑,密閉的檔案室里含氧量很低,裏面差不多是真空。進去后你就會覺得呼吸困難。”

“嗨。上了年紀的紅衣主教都能挺過來呢。”

沒錯兒,知秋想,但願我們也好運。

檔案室的入口只有一道電子旋轉門。知秋注意到了門的內軸上分佈着四個出入按鈕,每個隔間一個。按一下按鈕,機動門就啟動了,並且保持半旋轉狀態一直到慢慢停下來——通常這樣做以保持裏面氣壓不變。

“我進去后。”知秋說,“你按下按鈕跟着我進來。裏面的空氣濕度只有百分之八,做好準備,嘴巴會感覺很乾。”

知秋走進了旋轉的隔間,按了一下按鈕。門發出很大的“嗡嗡”聲,開始轉了起來。知秋隨着門的轉動走了進去,做好準備抵禦那種進密室最初幾秒鐘的眩暈感。進入一個密封的檔案館就像一下子從海平面上升到六千米高的地方,感到噁心和頭暈都是正常的。有重影,彎下腰,他念着檔案保管員的符咒提醒自己。知趣覺得耳朵鼓膜發脹,只聽得一陣“嘶嘶”的氣流聲,門轉了一下停住了。

知秋在裏面了。

他立刻意識到這裏的空氣比他料想的還要稀薄。似乎教廷對他們的檔案也太較真了。知秋的肺部血管擴張,他抑制住嘔吐反應,又放鬆胸部,緊迫感很快就沒了。“海豚”上場了,他暗自思忖,得意地想每天游上五個來回還是值得的。現在他的呼吸正常多了,他環視了一眼檔案室。雖然外牆都是透明的,他還是感到了一種熟悉的焦慮。我在一個盒子裏,他想,一個血紅的盒子裏。

門在他身後“嗡嗡”地開了,知秋轉身見莫莫也進來了。她一進來眼睛就流淚了,呼吸也吃力起來了。

“等一會兒,”知秋說,“如果你頭暈就彎下腰來。”

“我……覺得……”知秋哽咽着說,“就像我……戴着水肺潛水……跳到別的……混合劑里了。”

知秋等着她適應過來,他知道她會沒事的。莫莫顯然狀況很好,一點兒都不像知秋那個上了年紀走路顫巍巍的朋友。知秋曾經陪伴那位朋友去過一個圖書館的密室,那次圖書館之行以知秋給一個老女人做嘴對嘴人工呼吸告終,那次她的假牙幾乎都要被吸出來了。

“好些了嗎?”他問。

莫莫點點頭。

“我坐了你們那架倒霉的穿梭機,所以我想我得感激你。”

這話換來了一個微笑。“說得好。”

知秋把手伸到門邊的盒子裏取出幾個白色的棉手套。

“這麼正式啊?”莫莫問。

“手指上有酸性物質,不能直接接觸這些文件。你也要戴一副。”

莫莫戴上手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知秋看了看他的米氣牌手錶。“現在剛過七點鐘。”

“我們要在這一個鐘頭內找到那樣東西。”

“實際上,”知秋說,“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他指着頭頂上一個過濾口說道:“檔案室里有人的時候,館長通常會打開再氧合系統,但今天不會。二十分鐘后,咱倆都要喘不過氣了。”

莫莫嚇得臉色刷白,在紅彤彤的光照下格外顯眼。

知秋笑笑,撫平他的手套。“不證明就是掙命。莫莫。米老鼠可是在滴答滴答地走呢。”

莫莫要是還不明白知秋話里的意思,那她也夠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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