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這是之前，我組織孩子們踏青郊遊，留下的影像。”林木森忽地說道，盡量壓抑着恐懼的心情讓自己語氣平靜。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慢慢回過頭，心中一驚：竟然是他！
“小虹，是一個溫柔又乖巧的好孩子……”林木森試探着說道，一邊說著，一邊屏住呼吸去感受身後之人的動作與情緒。因為他不敢總是回頭去觀察，怕激怒了那個人。
只見身後那人兩眼望着屏幕，手中依舊緊緊握着麻繩，怔怔地一言不發。
就這樣，兩個男人深夜在漆黑的屋子裏，令人恐懼的沉默。只有電腦中不時傳出女孩子們的唱歌聲，歡笑聲。
“可你們卻害死了她……”那人終於開口了，語氣中充滿了恨意。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林木森說著，但是卻覺得在這樣一個消逝了的鮮活的生命面前，自己的語言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呵，”那人冷笑一聲，聲音中帶着輕蔑與憤恨，“一個‘沒想到’就可以將一切罪孽一筆勾銷嗎？我就是要讓你們一個一個地為她償命！”那人說著，手中的力氣忽地又加大起來。林木森只覺得脖子一緊，臉上瞬間被憋得通紅，不由自主地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不想為——為小——小虹，洗白嗎……”林木森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話音剛落，只覺脖子上的繩子又驀地一松。林木森忙抓緊時機說道：“小虹死前受盡了冤枉與屈辱，她也正是因為這些流言蜚語而自殺的，說明她心裏是很在乎自己的名聲的。你若真的想為她好，不是殺人，而是還她清白。”
那人聽了，一愣，沒有說話。
林木森忙又說道：“我相信孟小虹不是這樣的人，我也從朱子美口中得知，那些視頻是她無意中撿到的一個u盤裏的，並不是她親眼看到或者親自拍攝的，而且——”林木森頓了頓，緩緩地轉過頭，衝著那人說道：“我專門找專業人士仔細研究過那些視頻，視頻和照片中小虹的臉——都是ps上去的……”
林木森說到這裏，只覺得身後那男人的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林木森為了自保，趕忙將頭從那繩子裏脫了出來。那人卻似乎毫無察覺，只怔怔地盯着牆壁屏幕上的孟小虹，臉色發白，渾身微微地顫抖。
林木森心中奇怪，不過依舊按照之前想好的話術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和警方合作，找出最初那個合成視頻的人，讓他——還小虹一個清白。”
“不用了。”不料林木森話音甫落，那人竟冷冷地說道。林木森奇怪地望向他，不明白一個對孟小虹之死如此執念之人，為何不去追究真正的“兇手”。
過了許久，才聽那人似乎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說道：“那些視頻——是我合成的。”
他說完，被人抽走了靈魂般一下子向後攤倒，重重地靠在沙發後面的柜子上。昏暗的光影中，只聽到一陣鈍響。那人的身子紙片一般緩緩地滑到地上。他似乎失了全身的力氣，半靠在柜子上，下半身整個都癱到了地上。
“她，是那樣美好……”那人抬頭望着對面牆上映出的女孩兒的笑臉，過了許久，才幽然說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更何況她也已經有男朋友了，我便——只能遠遠地看着她……”那人神色恍惚，眼神迷離，似乎沉浸在某些悠遠的回憶之中。林木森不敢去打擾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但我又會忍不住會對她有幻想，幻想着和她一起……”那人說著，忽地又頓住了，過了許久才又道，“所以我就利用ai換臉技術將她的臉換到了那些……那些視頻里……”那人說到這裏，聲音越來越小，他雖然沒有再往下說，但林木森心中已經瞭然。
“那這些視頻怎麼又會到了朱子美手中呢？”林木森為了化解他的尷尬，故意問道。
卻不料這一問，那男人突然激動起來：“我怎麼知道！我也不想！我怕放在電腦里被同學們發現，專門考到了一個u盤裏，卻不知道怎麼到了朱子美手中！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把視頻公開放到了網上！真是該死！”他說著，面目又變得猙獰起來。林木森心中一顫，依舊強自平靜地說道：“那其他人呢？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趙衛宇那個渣男還用說嗎？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小虹甩了，他還侮辱小虹，罵她是蕩婦！還有那個楚瀟瀟，她不僅在網上罵小虹，小虹找她分辯的時候，她竟然還打了小虹一巴掌，還有——”那人說到這裏，情緒激動，已然氣喘吁吁，最後咆哮道：“他們都該死！他們都該死！”
“所以你就將朱子美推下樓，又將楚瀟瀟殺死在圖書館裏？對呀，你一直勤工儉學在圖書館裏幫忙工作，算是工作人員，所以進出圖書館不需要刷學生證，也對哪裏的監控壞了了如指掌。”
“哼，那又怎麼樣。”那人冷笑一聲，只見牆壁投影上的一縷光線打到他的臉上，竟是包小松他們之前去圖書館查案時見到的小“小楠”的同學，同時也是朱子美男朋友邢小明的那個瘦瘦小小戴着眼鏡的室友。
只聽小楠繼續說道：“這些人在網上辱罵小虹，在現實中欺侮小虹，他們都應該去死！都要為小虹去陪葬！”
“是的。”不料林木森此時卻十分冷靜地說道：“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小虹的死是典型的網絡暴力的悲劇，是所有人用冰冷冷的文字將她害死的。而即使是我，作為她的老師，卻沒有及時制止這些暴力行為，也是有責任的。”
林木森說到這裏，小楠卻愣了一愣：“你覺得——我做的都是對呢？”
“我也不知道這些用語言害死了小虹的人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畢竟目前我們國家針對網絡暴力致死並沒有完善的法律規定。但是即使是要判死刑，也應該有國家法律機關去執行，而不是你。你想沒想過，你這樣做，會同時葬送了你自己的一生！”
“呵，”小楠聽了，又凄然地冷笑一聲，“那又如何，我既然判了別人的死刑，自然也早已判了我自己的死刑，畢竟，我也是其中的一片雪花，甚至是最初落下的那一片……”他說著，臉上的神情絕望又凄涼。
林木森還想說什麼，忽地只見電腦屏幕一閃，上面同學們一起唱歌跳舞的畫面突然消失了，滿屏都寫滿了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林木森和小楠都驚訝地望向屏幕。驀地，兩人同時“啊”地一聲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