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客棧

車馬隊駛到客棧時，夜色將近，張老二親自站到門口相迎，為首的一人翻身下馬時，他也忙上前幾步，眯起一雙小眼、皺起一臉的褶子拱手笑道：“官爺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敢問客官幾位？”

“八位。”

“好類！打尖兒還是住店？”

“明知顧問，先吃后住！”

“啊嘿嘿嘿，我們店小，哥兒幾個......”他假裝不經意得向後邊馬車看去，驗證了自己先前判定，“不介意擠擠湊和一宿吧？”正說著，一個比他更矮更小的小老頭從客棧後面繞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沖張老二賠着笑點頭哈腰：“掌柜的，剛哈了倆盅，睡過去了！對不住哈！”

張老二回頭拉了他一把：“還不快給客官栓馬？”后又連忙給後面正在下馬下車的人拱手道歉，一邊回手指着小老頭兒：“懶貨一個！幾位見諒啊！見諒！要不是看他年歲大了逃難而來，我也不留着他！”面前幾人下馬的下馬、停車的停車，也沒人理張老二，但他也不管那個，仍舊嘿嘿哈哈的自顧自的說，“但這老小子有絕活兒！燒得一手好菜！哈哈，包您啊！干饃都能吃出燕窩魚翅味兒來！那什麼，我先進去給各位準備點酒水燒幾鍋熱水。”回頭又吩咐：“趙哥啊，麻溜地！餵了馬快給客官起火做飯！”邊說邊往店裏走：“這奔波一路啊，最得勁的就是洗個澡吃一頓再喝兩盅！這店小地偏，各位莫見怪啊！莫見怪！哈哈哈”人影都沒了，還聲聲地招待着，正不可不謂是待人接物的能手。

三個蒙面青衣人翻身下馬，把馬韁繩甩給趙哥，其中二人叉腰站到店門口分立兩側應該是護衛，但身上無劍無刀又與一般護衛不同，估計身上帶有短刀暗器。另一人個子高挑，走向後方一駕車旁，掀開車簾，從裏面接出一個後生，此人着一襲白衣，慘白面容枯瘦身形，似是久病的富家公子，僕從接着上車，拎下兩個碩大的包袱，輕鬆地如同拎了兩件衣裳、大氣不喘、步伐輕盈，可見身上也有功夫。從另一駕車上下來兩個中年打扮的夫婦，雖然身着布衣卻難掩富貴之氣。三個主子在五名護衛的陪同下，大搖大擺的進入店中。

客棧一共四間房，八人中白面公子單住一間，中年夫婦住一間，剩下兩間其餘人自行分配，但洗澡、更衣的只有三名主子，其餘僕從護衛都站在兩間房門口，嚴密把守。那瘦高個更是要麼站在白面公子門口，要麼站在公子身後，似是一個影子不離其左右。

幾人收拾停當齊聚簡陋的前廳桌前等着上菜，“來來來！客官嘗嘗看小店的手藝！”上菜的竟是一個容貌相當艷麗的美婦人，婦人松挽着頭髮，不經意間還落下了兩縷從額角垂至腮邊，把那七分的精緻面容愣是襯托出了十分的嫵媚嬌羞來；圓潤小巧的下頜下衣領盤扣掉出個線頭，便再也扣不回去，只得露出了一小截雪白嫩肉，好一個欲遮還休；聲聲語聲聲笑、身段豐盈軟糯、隨笑語之聲一步三搖，廚房過來三五步的路竟走出了蓮步踏上了梅花樁的架勢，一樁更比一樁強......連那不苟言笑的瘦高護衛都看得愣了神，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反倒是一旁的白面公子皺了皺眉，而那富貴夫人也頗為不滿地咂了咂嘴。

美女身後小廚房內，栓馬的老頭和張老闆二人頭碰頭的低聲商量。老頭兒道：“二弟，你確定有料子？我栓車馬的時候可仔細看了，車上沒有暗門貨倉，就那兩件包袱，裏面能有多少銀子？

張老二道：“大哥，先不管他有沒有暗藏強貨，你瞧見那車身上的徽記了？你知道那是誰的？京兆尹的車駕！”

“什麼？京兆尹？！”張老二忙一手壓住老頭兒肩頭，一手捂住他的嘴，老頭兒也是一驚隨即收聲，二人透過小簾向外間望去，那一桌上，中年婦人正在打量着小店櫃枱，櫃后掛着少得可憐的菜碼吊牌，她旁邊的中年男子正和白臉少爺低頭耳語；白臉身邊的瘦高護衛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默然不語；另外四個護衛卻在高談闊論着一些鄉野傳聞，時不時發出一陣嘿嘿哈哈的爆笑，幾個主子卻也不以為然，泰然處之。幾人都沒有注意廚房動靜。

美婦這時含着笑、扭着屁股走掀簾進來，帘子一落立碼變了臉，杏眼兒圓睜，柳眉豎起，抬手便對着老頭兒胳膊使勁一擰，彎腰把嘴湊到老頭兒耳朵邊：“趙錢孫，你想害死老娘啊？！”

老頭兒只覺耳邊一陣香艷氣息略過，僵硬的老腿都鬆動了幾分，他賠上笑：“三娘，不是我害你，是這張王李張老二要害死咱們倆！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哼知道！老二跟我說了！怎麼？你趙人屠也有膽虛的時候？”說罷，美女乾脆邊笑邊向外走道：“我看趙哥你呀，也就能把灶火待弄硬氣！這心火啊，燒了也白燒！”話音落引得外間幾位一陣哈哈大笑。“怎麼？灶頭老沒牙的要嫩豆腐硬吃？”“冷灶還燒他個屁呀！哥哥我火頭正旺！”“要說硬氣，我們四大金剛可是可以以一當十！”“對對對，我們灶火硬，隨姐姐你做什麼都行！”

趙錢孫探頭出去，老臉上褶子成堆：“爺們哈酒，咋哈拿俺當上下酒菜了？！嘿嘿嘿...”

三娘浪笑道：“你個老沒臉的，拿你下酒，還不怕塞牙？”

張老二也探出頭來，扯趙錢孫的領子：“快滾回來抽你的老煙袋卷吧！別這露臉！”

“嘿嘿嘿...咳咳...欸欸...”

張老二和趙錢孫縮回脖子，退到屋子裏邊。趙錢孫看向張老二：“你們裝了銅心鐵膽了？敢動他們？！”

張老二低頭冷哼一聲，陰里陰里地道：“大哥，我們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靠劫些迷路商隊艱難度日，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來票大的，一勞永逸嗎？”

“可就那兩包袱東西，就算全是財物也還不夠我們幹完逃路的啊！”

“誰說要劫財？”

“那我們...?”

“咱們，劫命！”

三娘又上了幾道菜，上最後一道時，特意邁着蓮步從瘦高護衛一側上菜，腰肢綿軟，似靠非靠似貼非貼“今兒您算是來着了！這魚啊可都是從百裡外的王家莊提前半個月訂的貨，今兒早上剛到就被您幾位給趕上了！”在她另一邊的公子不自在的輕咳了一下，美婦正放菜的手也被波及，就那麼一滑，菜碟掉落在桌上，魚湯菜湯濺出了幾滴在美婦如白玉般的小手上，只聽她一聲嬌呼：“唉呀！莫要浪費了！”說罷，便長裙大擺一撩，玉腿一抬便踏在了瘦高護衛的凳子邊上，只見她伸着雪白的手臂探着細滑的脖頸，從桌子另一側的一笸籮饃中揪下小指大的一塊，兩指捏三指翹的將湯汁蘸了蘸，送至嘴邊、紅唇一張、粉舌一伸，裹着饃和手指一起吮入口中，臨了還嘖地一聲嘬了一口。好么這下子，連帶那白面公子一起，所有老爺們兒的目光全都變得迷離而瘋狂。就連那富貴夫人都嘴張老大目瞪口呆！四大金剛立刻報以雷鳴般的讚揚，“小娘子真是持家的高手！哈哈哈！這是遇見高手了！”“要是能和高手過過招我楊老三此生無憾！”“是啊是啊，今夜就找高手切磋！”

在廚房門帘後頭偷眼觀瞧的張老二死死地盯住那主僕幾人，眼看着他們露着痴痴地傻笑，那四個護衛更是在美婦的帶動下猜拳划令吃酒吞肉，將桌上那一壺毒酒，幹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