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換門親事
“噼啪！”陸一晨的屋子裏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響。
屋內，林曼瑤一臉怒色的坐在圓桌旁，冷冷盯着跪在地上抽泣的翡翠，陸一晨坐在旁邊搖着摺扇，悠然自得。
林曼瑤怒吼道：“不要臉的小賤人！說了不要在我們面前出現，現在還敢端着湯來獻殷勤！”
翡翠跪伏在低，凄聲道：“是…是二少爺吩咐我端雞湯給他…..”
“還敢頂嘴！”林曼瑤踹了她一腳，翡翠跌坐在地上，掩面抽泣。
林曼瑤用下巴挑了挑腳邊的碎瓷片，叫道：“還不快給我收拾乾淨！滾出去！”
翡翠跪爬到了林曼瑤腳邊，剛伸手撿瓷片，誰知這時候林曼瑤竟一腳踩在她手上，翡翠那稚嫩的手被踩壓在鋒利的碎瓷片上，硬生生被划傷出了血。
翡翠連連吃痛叫喚，豆粒大的淚珠落在地上，然而林曼瑤依然不留情，更加用力的踩踏她的手，陸一晨還是若無其事的坐在旁邊，彷彿事不關己。
路過的翠玉聽到聲響，快步進了屋，看到這景象，連忙上前訕笑道：“哎呦！林小姐您消消氣！您是有身份的人，別跟一個小丫頭置氣。”
林曼瑤挪開腳，冷然道：“回去管好你家這浪蹄子妹妹！省的她天天惹我煩！”
翠玉忙扶起翡翠，訕笑道：“是是是，我回去呀，一定好好教訓她！讓她以後好好當差，不會再惹您生氣了。”
“別以後了，把她安排到別的院兒去吧，我不想再見到她，一看到她就來氣。”
“這個……”翠玉訕笑着看向陸一晨：“這也得問過二少爺願不願意才行呀。”
陸一晨也擺擺手，不耐煩道：“聽曼瑤的就是了，收拾乾淨就出去！看到你們就煩！”
翠玉微微一愣，二少爺向來溫文爾雅，善待下人，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
雖然納悶，可翠玉還是恭敬地點點頭，拉着翡翠出去了。
翠玉拿了藥箱幫翡翠包紮了受傷的手，做了些簡單的處理，才扶着她往卧房走，路上翠玉看着妹妹原本白皙的小手被摧殘成這副傷痕纍纍的樣子，不免有些心疼，嘆道：“我本來是看二少爺性子端正溫和，才求三太太把你安排到他身邊伺候的，不曾想這林小姐竟這般暴躁善妒，一點兒都容不下你，唉，我看還是把你安排到別處去吧。”
翡翠吸了吸鼻子，忿忿道：“那個林家小姐未免太過分了，這還沒進門呢，就不把帥府的丫鬟當人看，這要是進了門，那不得上天了？”
“你小聲點！還嫌受的委屈不夠多嗎？要是讓她聽去你才得遭罪呢。不過話又說回來，林小姐那麼無法無天的，二少爺也不勸着點。”
“二少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林小姐來了后，他跟變了個人似的，每天只想着陪林小姐四處尋歡作樂，各種縱容林小姐，現在對我們下人的態度也相當不好……..”
翠玉無奈嘆道：“雖說林小姐性子驕縱，二少爺包容一些是好事，可這未免太過了些，連他自己也跟着帶偏了，這樣下去非變成別人口中的紈絝子弟不可，到時候叫三太太可怎麼辦呀？”
“這還不算什麼，林小姐她還……”翡翠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附在翠玉耳邊低聲道：“她還在二少爺面前說三太太的壞話。”
“還有這事兒？”翠玉一驚。
“我親耳聽見的，她跟二少爺說什麼三太太身份卑微，狐媚心腸，二少爺以前之所以過得那麼苦，全都是三太太害的，不配被他倆孝敬，反倒是二太太賢良溫柔，向他提議改認二太太做娘來着。”
“這，這還得了！”翠玉又氣又急，安置好翡翠后，扭頭就去找三太太，把一切都彙報給了她。
果不其然，胡韻兒聽完，頓時臉色鐵青，眼神凌冽。
“噼啪！”
桌上的茶碗被她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這個林曼瑤……”胡韻兒咬着牙，惡狠狠道：“她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平日裏她驕縱跋扈，我遷就她也就算了，沒想到現在蹬鼻子上臉！還挑唆起我和一晨的母子關係了！”
翠玉附和道：“可不是嘛！三太太，這事兒可不能忽視！本來二少爺就跟你不怎麼親近，現在再被別人挑撥離間，你和三小姐可就真的失去依靠了！”
胡韻兒長舒一口氣，平復下心情，冷然道：“老娘不發威，她還敢上天？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這種腌臢兒媳，我是萬萬要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要退親？這門親事可是你費盡心思安排的，這麼放棄真的好嗎？”
“不然呢？等她進門后把我們禍害的體無完膚嗎？天底下又不止她林家一門好親事！我們何必一棵樹上弔死，還搞得自己一身狼狽！待會兒你就帶我去找她！”
胡韻兒氣勢洶洶的來到陸一晨的屋子，不曾想沒見到林曼瑤，反倒撞見陸老太太和方老太太在屋內訓斥着陸一晨。
只見她倆坐在上首的交椅上，一臉慍色，胡韻兒自然也不敢造次，悻悻的坐在下首，一起看着跪在地上的陸一晨。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陸老太太最先開了口：“書也不念了，賬本也不看了，成天陪着那林家小姐玩樂，你這叫什麼？玩物喪志！”
陸一晨道：“祖母，人家曼瑤金枝玉葉，自然會任性不懂事一些，咱們多包容一下就好，等她將來進了門，我好好勸誡一下，她肯定會穩重一些的。”
陸老太太又道：“就那種不懂得持家只知道享樂的兒媳婦，我陸家可要不得，將來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這門親，我看退了算了！改日，我再尋一門更好的人家！”
“更好的人家？”方老太太冷笑道：“就你家一晨這性子，更好的人家恐怕還看不上他，要我看，找一個好生養的閨女配給他，為陸家傳宗接代也就夠了，我瞧着上回赴宴的開藥鋪的人家的閨女就挺好，配給他更合適。”
“啊？”陸老太太看了眼老嫂子，“那家的閨女……”
“老夫人！”陸一晨突然喊道；“這怎麼能行呢？我要是娶了一個平民丫頭，會更讓人看不起的呀。”
陸老太太很疑惑：“你不是對她……咦？”
凌嬸面無表情用手戳了她一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陸老太太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凌嬸，隨後又看了看陸一晨那“懊惱”的表情，她淺淺一笑，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可方老太太不知內情，繼續道：“正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就是因為你被人看不起，我才要找一個勤儉持家的閨女來好好規勸你，省的你染上揮金如土的紈絝氣息！”
陸一晨掩着面哭泣，極力掩飾竊喜的嘴角。
胡韻兒是真的急了，起身忙道：“老夫人，這，這怎麼能行呀，一個沒權沒勢的貧民女，怎配嫁進大帥府？”
方老太太譏笑道：“你一個戲子都能進大帥府的門，人家藥鋪老闆的閨女差哪兒了？”
胡韻兒被嗆聲，一時間啞口無言。
方老太太又看向陸老太太，冷冷道：“老嫂子，我這提議，不算針對你的好孫子吧！”
陸老太太輕輕搖頭，抿嘴一笑：“你覺得痛快就好。”
方老太太又道：“我知道你們陸家是要臉面的，說好的喜宴也不好不辦，發下去的喜帖也不好再收回來，半個月後，就按原計劃辦婚禮開喜宴吧，徐家那邊也儘快送聘禮過去，不要再耽擱了。”
省的胡韻兒那個戲子再有時間搞什麼么蛾子。
方老太太說完，故作疲態的撫了撫額頭，“既然你家的事兒都整明白了，我也乏了，就打道回府了。”
方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正堂，陸老太太也露出淺淺的笑意，跟着走了出去。
陸一晨依然跪在地上，擦了擦硬擠出淚有些發酸的眼睛，釋懷的笑了笑。
胡韻兒惹着火氣回到自己屋子，回想起剛才的事，氣的捏緊拳頭，“那個老太婆，真是跟我們一房杠上了，見不得我們過得好啦？”
而陸一晨的狀態與她的氣急敗壞截然相反，他正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怡然自得。胡韻兒見兒子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拍了拍陸一晨的肩膀，說道：“你的好婚事沒指望了，你怎麼就不着急呢？”
陸一晨躺在搖椅上前後搖晃，不以為然道：“母親，這都是老太太的決定，我也沒辦法呀。”
“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就是你旁敲側擊才讓那老太婆給你安排徐家丫頭的親事吧？那姓徐的丫頭就那麼好嗎？讓你那麼念念不忘？”
“至少，她們不會把我當成爭寵愛的工具。”
胡韻兒聽后一怔，心裏發涼，她急道：“原來你都是這麼看母親我的？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一霜的將來！可你呢？你什麼時候理解過我的苦心？我讓大帥送你去北平最好的學校念書，結果你不好好完成學業非要跟着徐家人學什麼醫，我為了婚事和前程費勁心思，結果你非但不領情還各種胡鬧，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一晨起身憤然道：“我就是想讓你看清楚，你給我找的這個林小姐是個什麼貨色！你所謂的‘大好前程’有多麼可笑！”
胡韻兒被陸一晨這突如其來的一吼給震住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凄楚道：“一晨，你就這麼跟娘說話嗎？你剛出生那三年大帥不肯認你，我省吃儉用的養活你，後來我豁出臉面跑來認親才讓你成了陸府二少爺！我知道你在北平時被人欺負，可你以為我就在享清福嗎？我每天被人罵狐狸精，下人們都能對我指指點點，我使出渾身解數才討得大帥的寵愛，一霜每天早起貪黑的伺候老太太，才讓大帥徹底接納了你，你以為我就容易了？你為什麼就看不到為娘我的苦心呢？”
“那我問你，如果放棄我就能當上大帥府的當家主母，你願不願意！”陸一晨瞪着她，突然發問。
胡韻兒一怔，竟有些猶豫。
“我……”
“行了！你不用說了！”陸一晨閉着眼，淡淡道：“我不想知道答案。”語氣里有失望，也有酸楚。
胡韻兒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心裏也泛起酸楚。
陸一晨轉過身，準備走出卧房，他臨走前偏頭看向胡韻兒，他說：“母親不必擔心，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我還活着，就必定保佑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子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但還請母親，不要把我們最後一點親情也消磨殆盡。”他說完，走出了正堂。
胡韻兒木訥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看着陸一晨的離去的背影，門外的陽光透進來，照在陸一晨的身上，竟顯得他的身形很是高大偉岸。
沒錯，陸一晨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信仰，再也不會像多年前她做外室時那樣依賴她，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更不會像以前那種用懵懂又信賴的目光，來注視她這個對財富迷戀到瘋魔的母親。
她疲憊的伏在案几上，兩眼無神，悵然若失。
德福巷，徐記葯堂。
“把東西都拿走！我家燕子不嫁！”是柳若芳的聲音。
徐家葯堂後院，擺了四件紅色禮箱，都是大帥府送來的聘禮。
柳若芳卻是一臉冷色，她道：“我們燕子不嫁！”
前來的士兵說道：“這可是大帥府的聘禮，你們不接的話，還請給個理由。”
“我，我家燕子已經許了人家了，沒有再接受別家聘禮的道理！”
“那還請告訴我們是那戶人家，我們去找他退親。”
柳若芳當即起身，氣憤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穿身軍皮就可以奪人所愛、蠻不講理了是不是！”
徐大富連忙拉住發作的柳若芳，雖說心裏有氣，可對方畢竟是大帥府的兵，自家這種平頭百姓還是招惹不起的。
徐大富朝他們拱手道：“幾位軍爺，你們又何苦為難我們這平民老百姓呢？這親事根本沒法成，一來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二我家燕子性子驕縱，哪當得了大帥府的兒媳婦？所以呀，幾位軍爺還是請回吧。”
士兵絲毫不動容，又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下個月花轎便會來接徐秋燕姑娘，請二老早作準備。”說完，他們頭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臭當兵的！你們別欺人太甚！”柳若芳快被氣哭了，“你們這是強搶民女！目無王法！”
徐大富再次拉住柳若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若芳，你也別太急，你不是跟陸家老太太很熟嘛，你去找她好好商量下，讓她替咱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