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rio·treixon
vivaladenterro,所有市民都知道這間茶館,大部分貴族都進去消費過。正門旁,緊挨着風力發電站正門,兩扇正門相距僅二十來米,同樣大小,同樣木材,只是茶館大門歷經數百載風雨,即使不去看高掛在樓頂的大招牌,單憑歲月痕迹便知此處乃不落要塞名店、名景之一,從史前營業至今的vivaladenterro。
茶館與風力發電站後邊是農田區域,麥田反射太陽普照地面的溫暖,泛出金光,將山上住宅建築染成金屋。
最近幾年沒有處刑活動,隔很久才有一次處刑活動。幾年前治安部隊抓到一個有讀心能力的傢伙,拉到風力發電站里,五花大綁,扛到麥田,吊上風車上準備火刑。那次茶館裏裡外外全是人,足足擠着兩千多人,全是專程看處刑的,麥田屬於私人承包土地,加上人多很容易產生意外,極少開放給閑雜人等,更別說處刑觀眾了,於是整片區域,處刑活動附近只有茶館既對外,又能看處刑。據說很多年以前茶館開張那個年代抓到讀心能力者只會公開遊街,然後斬首,沒有吊上風車火刑這種精彩刑法,幾個世紀前從棉蘭島引進風力發電技術,建立奈德蘭登風車陣后才轉成火刑,逐步變為城市傳統活動。那時候茶館還只有一兩百個座位,經營了不知多少個世紀,因為產生了火刑,一下子上千號人湧進店裏,便一口氣將茶館擴建數倍,如今擁有兩千多個座位,平時很少對外,只在大型慶典包場與處刑讀心能力者時開放。
大廳非常長,每排設一桌四椅,往後方延伸,圍着麥田邊緣,每桌客人都能欣賞欄杆外的農園風光,忘卻都市裏的煩心事。
市外正打着仗,按理說因為封鎖導致經濟蕭條,許多人正愁無處宣洩,約三五好友來茶館散散怨氣才對。實則不然,突如其來的戰爭令到大部分平常便只有閑錢小資之人捉襟見肘,加之食物種類劇減,價格飆升,如今茶館可點之物僅平日兩三成菜品,吃不到想吃的食物,民以食為天,空有開闊麥田景色,不抵一餐飽肚美食。
我們一行六人,進門要了兩張桌子,合二為一,不需要專門走到很裏頭便有空座。往走廊盡頭望去,視界裏兩三百米,三十餘張桌子才只得十張有人就座,稀稀落落。
侍者將來客兩家共計六人引至雅座前,拉攏屏風,一排對里,一排對麥田。密卡薩夫人執意要我家三人坐裏頭那排,家母十分客氣地陪其玩起那套禮儀客套話。
“密卡薩夫人,以後茶會機會多了去了,大家輪着,總是讓來讓去的,您總坐外邊,如此謙讓,對待陌生人謂之禮儀,對待友人仍若如此,是否說明大家關係屬於陌生以上,友人未滿呢?”
“夫人,您如此變着戲法來激我上貴賓位,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須知我單身一人,雖有女,亦有子,卻很是羨慕一家人其樂融融之景,我活在您眼裏的美景中,您活在我夢中的良辰里,皆大歡喜呀。”
兩位老太太其貴婦氣場之強,使得四位年齡相仿者搜腸刮肚渴望打破此等尬聊。
“夫人,”我鼓起勇氣道:“想必您有自覺,特萊克森先生乃紡織廠大公子,沃特曼女士乃移民,來到不落要塞不過一個月又兩周,即使您再與家母爭辯,家母亦只會與您產生矛盾,皆因家母好客,把您當友人看待,而非階級制度基礎上的陌生貴族。夫人,您若把家母當友人,不給三分面子她,也應給多少面子給沃特曼女士吧。”
密卡薩夫人剛要開口,卻聽里奧·特萊克森向同母異父姐姐問道:“您第一次來茶館嗎?”
切西利奈點頭,里奧便繼續道:“母親,沃特曼女士初次來茶館,我們應盡地主之誼,麥田麗景百看不厭,你不應該由着自己性子推託推掉人家第一次從平面欣賞麥田之機會。再者,茶館還能點些小食,付得起侍者工資,拖多一段時間再來,只怕無餐可點,暫停營業。到時談何麥田?你還是別太客氣,老老實實就座好嗎?”
里奧語氣尖銳,密卡薩夫人兩個孩子都對她有意見,都不喜歡她,也都跟各自父親姓,跟各自父親生活。如此想來,即使二十幾年前密卡薩夫人與沃特曼先生有過關於切西利奈之撫養權之爭執,她跟沃特曼先生搬到瑪希卡提亞,也許是件好事,以免她過於憎恨母親。
老太太想通了,老實就座,坐到邊緣,我跟切西利奈坐到另一邊緣,以免兩邊都有人,夾着尷尬。實話說,如此坐法也頗為尷尬,同雙方家人一同就座,想自然都難,更何況還未踏上另一階段呢。叫上里奧和布里托雅也很難緩解氣氛,六個人坐着,很難找到些共同話題。說近來打仗吧,街知巷聞的事,提來無謂。說感情吧,又過度微妙。跟里奧——
“你那隻小母鷹呢?”切西利奈突然開口問里奧。
看來她很喜歡那隻扁臉鷹,自己也想養一隻。前些日子跟她出去已經知道了。
里奧表情盡顯不安,兩種想法正往其內心倒進去。
“呃,今天沒帶它出來。”
好,由我來接下去吧。
“最近去配種嗎?”我問道。
“最近?有打算,怎麼,你想預定一隻?”
“我嗎,確實有想法,但首先已經有人更加希望排隊預定了。”
“誰呢?”
“你姐姐。”
“啊?”他望向切西利奈,也許還未適應突然多出一個姐姐來,自己從長子降級為次男的事實。“你呀,這不巧了嗎,我正想物色哪只公鷹,配好給一隻小崽你呢。”
哎,真令人大跌眼鏡。
里奧接着道:“很快,雖然封着城,城裏公鷹有限,並沒有幾隻名種,希望你別介意等等。”
她聽聞同母異父弟弟早有心要送只鷹給自己養,喜出望外,帶動整桌氣氛,道:“謝謝!謝謝!吶,可以再多一隻嗎?”
“還有我。”我說。
“哦!?哦,好啊,完全沒問題,至少我身為主人沒問題,到時能孵多少只出來可無法保證哦。”
“把我排到最後,”我道:“如果只孵出來一隻鷹,尤其是母鷹,那肯定我們都不能拿啦,有公鷹到時再說嘛。運氣差點,一公一母呢,我沒關係,切西利奈優先。”
“完全沒問題,反而該頭痛到哪家去找公鷹了。”
“不是多着呢?北區希爾瓦——”
里奧打斷,怒道:“希爾瓦?呵呵,去他媽的,hijodeputa!”
“喂喂,怎麼了?”
“還怎麼了是吧?”
“是啊,我哪知得到你發生了什麼事啊,最近去到哪裏全聽見打仗打仗打仗,哪有誰閑話家常呢?”
四妹此時開口,道:“希爾瓦那家人搶了特萊克森紡織廠一單生意。”
“數目很大?”我問。
“大倒算不得很大,二十來萬。”里奧怒不可遏,咬着牙。
看樣子我這算是捅到藍雪庫了。
此刻,家母同密卡薩夫人識趣地移去另一座茶位,相隔十把米遠,餘下四位年輕人共處一桌。
“二十來萬……”我重複道。
切西利奈與四妹並不太能理解這些話題,便也移到邊緣處,開始女性間的交流。安撫並開解里奧·特萊克森之任務便理所當然地交給了我。
里奧道:“你也知道,近來經濟很低迷。當然了,經濟一低迷,誰家能過得輕鬆呢?你出門聽到到處都是戰爭,而我呢,出門就是錢!錢!錢!唉,開口閉口全是個錢字,租倉庫要錢,發工資要錢,家裏開銷,還是錢,問題是這破地方出不去進不來,衣服運不出去賣,聖托爾瓦德羊駝毛又不進口,倉庫那堆毛夠用是夠用,那賣不出去呀,一下子資金鏈全斷了,單靠這破地方買衣服,緊接着又到夏季了,賺點蠅頭小利,怎麼維持得下去呀!”
“且慢,希爾瓦那家子人我不熟,但據我所知他們並不做紡織。”
“做糧油,死得更慘。”
“一個做糧油的,突然轉行紡織行業做衣服,坦白說,他這波操作可真夠意思。”
“被逼急了,豬乸也上得了樹。”
“你家麥田呢?賣點稞米總夠錢周轉呢,尤其當下食品種類大幅減少了,稞米很好賣才對。”
“喔,麥田倒還在。夠嗎?不夠吧,全清掉才多少錢呢?”
“且別管錢多錢少,刨除自家吃掉那些份量,能賣個兩三萬吧,每三個月一批,小數怕大計呀,是不是這理呀。”
“嗯,如果盤出去能一次性回籠多少錢?”
“這我又問誰去呢?我家又沒承包麥田。”
“回去再問一下老爸吧。”
“我建議你別急着轉手這事,萬一仗越打越久呢?時間拖得越長,稞米就越貴,地也就越值錢。這個時間盤出去得有三四十萬吧,我猜,若果過個半年,少說半年吧,西邊山路到那時還沒能開放給商隊通行的話,一塊地賣到六七十萬我覺得還真有可能賣得到。”
“至於嗎,打那麼長時間。”
“嘿,看你亂說什麼,又不是沒有過。我師傅年輕那陣在lacastilloignitor就遭遇過圍城,前前後後封了得有一年,往多了說一年半,往少說一年。”
“那可真夠嗆的。”
“幸好她不在基阿拉雷茲要塞城市,再怎麼圍,總會有漏網車隊出出入入運物資。”
“再看看杜姆,唉。”
“大家都難受,我家生意也很差。喂,我還是想知道一個做糧油的家族哪兒想不明白改行做紡織還搶了你生意?”
“我還想知道呢!大概哪幾個員工會紡織,所以有機會接到單就接來做吧。”
“單幾個員工會縫布可做不完二十萬這種單子,至少得四十人做好幾個月。”
“我家剛好五十名員工,按平時標準上下班時間做個把月就能交貨了,沒你想得那麼久。”
“即使寬限到三四個月,單憑几個人也很難完成得了單子吧。”
“就是。”
“莫非徹底轉行?請一批紡織工做臨時零工,接到單就上班這樣。”
“這我不是沒想過,可整座山才多少紡織工呢?頂多兩三百人,其中一大半都在幾家紡織廠上着班呢。”
“聽你語氣,是不打算追究下去啦?”
“追啊,當然想去找希爾瓦理論一番了。”
“理論?”
“不然呢?直接對簿公堂?沒有證據呀。”
“你們跟那單負責人只是口頭承諾而已?”
“口頭倒不是,大家有簽合同,只是……一直合作,所以沒有將違約金給寫進去。老實說,當初寫了違約金也好,就那份合同寫法,錯漏百出,實在想像不了能夠作為呈堂證供。”
“就當你沒證據吧,殺到希爾瓦家裏去能理個什麼論?說得極端點,哦,我不是當事人,只能說點猜測哦。”
“說呀,往下說。”
“如果連希爾瓦當家也不知道搶了你家生意呢?這完全有可能啊,跟你家合作慣那家突然發現別人也能做,價錢又低,一看合同,好傢夥,說散就散。”
“按你說,我還得到希爾瓦那頭一趟,知道是誰錯在先也好。”
“里奧!沒用的,生意不接也接了,況且我們跟那家一無往來二無合作,沒有牙齒印但根本不熟悉,還能退單不成?唉,你不也說嗎,合同爛得根本不足以成為證據,爛成怎樣我不知道,歸根究底特萊克森先生不也有責任嗎?他也得負責任,是不是,合不合理呀,合同起草甲乙方都參與,乙方一看對自己特別有利,爽爽手就簽了,一隻字都不會跟甲方提!怎麼?什麼表情?這種事我見過太多了,你們還會天真地認為合同有錯漏導致單方特別受益,受益方還會提出來不成?”
“你意思這事由得它過去?以後自己多加註意?”
“正是此意。”
“從公道上來說你說得有道理,我個人也不想去追究得太深。但是啊,道理只是道理,說道理也只有道理,道理可生不出錢來周轉用。若果平時和平時代鬧這麼一出烏龍,不止我,我爸也認了,不就二十來萬嗎,錢少賺點不叫虧。外頭打得昏天黑地,還不知道山路幾時解除封鎖,缺這二十萬生意還真能要人命啊。”
里奧說完,提起杯耳,把早已攤涼了的紅茶一飲而盡。以茶代酒嗎?好。
我也跟着他一飲而盡。紅茶是樣好東西,只是涼掉的紅茶等同於失去了品味之價值。
“說說你家吧。”里奧道。
“我家,我家沒有什麼好說的。”
“得了吧,大家自從打起仗以來就沒約過出來vivaladenterro了,總有些東西說吧。”
“也沒什麼特別,劍聖老太婆住到我家來了,其餘沒有其餘了。”
我還未說完,里奧便往左小傾,左眼往上挑幾下。四妹被這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但當即明白其含意,我也明白,只是真要說出口嗎?四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尤其我坐在切西利奈斜對面,連小動作都不敢多做。
“感覺怎麼樣?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姐姐。”我道。
聽到我提起自己,她扭過頭來,連帶着她的談話對象布里托雅亦看着我。
“怎麼樣……唔……”他看看她,繼續道:“我早就知道切西利奈是同母異父姐姐,母親肯定說起過她,畢竟前一段婚姻里有孩子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兒,沒見過而已,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見到她。其實挺期待的,知道她要移民回來,趕上這時候,壞了她印象。平時不落要塞感覺挺世外桃源的,治安也比較好。”
聽了這話我就欲言又止了。治安好僅限貴族區好,像我經常下去平民區,好與差自然最有資格評論,如果好,也不會花錢到劍聖那上點武藝課爭取有一技紡身了。當然,只要沒公開自己貴族階層身份,衣着盡量平凡點,倒不至於惹出什麼問題來,人家平民很多人仇點富,也許還傷點人。另外,月球語比較流利就更好了,下邊很多傢伙屬於月球權力集團派。
不過嘛,里奧身為特萊克森紡織廠大公子,沒必要也沒機會下去平民區,所以才說得出治安好這種井底之蛙之語。
切西利奈說:“哪有,誰都不想發生的,危是有點危險啦。”
布里托雅說:“就是,國府跟國府之間談崩了,自然變成這樣子,不痛痛快快地打一場還真服不了氣,雙方都是。”
我說:“你們又開始談戰爭了,跟街邊遛狗阿伯那樣。人家頭次來vivaladenterro,就想不出來講點別的什麼話題嗎?你們女性之間也談戰爭嗎?”
切西利奈說:“哎,沒關係啦,真沒關係,談談嘛,談什麼都好,我平時跟密卡薩夫人在她家待着,鷹屎太多啦,很少出門走太遠,住那片又看不到平原,打開門打開窗全是山,你們說些什麼我都想聽,了解你們不落要塞人平時都聊些什麼話題。”
我說:“棉蘭島人平日聊的話題總不會差很遠吧,八九不離十吧,尤……”
里奧趕緊說:“大家差不多,差不多。”
幸好有他解圍,差點提到十五年前……
切西利奈說:“哈,哈哈,我可以再點一杯紅茶嗎?”
布里托雅說:“當然可以了,茶點呢?剛才沒點到,看看要些什麼茶點?嗯……你看看?”
切西利奈接過菜單,仿若自言自語地說:“嗯,gracias,哎,很多沒有了呀,餅乾、糕點都劃掉了呀。”
里奧說:“是嘛,麵粉變成稀缺品了,肉類能夠再長大屠宰,地里長着的,這破地方長不出、沒人種就沒辦法運進來了。”
我說:“里奧,你認識防禦部隊的人嗎?”
里奧說:“防禦部隊,不認識,民兵倒認識幾位。”
我說:“民兵也好,可以了解一下打算什麼時候解決盤山公路的游擊隊嗎?”
里奧說:“早問過了,相信我,老早問過了,我還急過你呢。”
“那……嗯?”
“沒有,不能說。”
“是你不能說還是上邊不能說?”
“上邊,只跟我說有計劃,但暫時得先查出市裡姦細底細再決定剿滅游擊隊。”
“哦呵,還有姦細呢?”
“你以為少呀。”
“那怎麼沒找到我頭上來呢?”
在座幾位都知道我討厭月球權力集團,同時討厭這個破國家,每一天都希望納德蘭尼亞毀滅。
“老闆,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
“啊?我亂說什麼啦?大家一樣吧,討厭這個屎坑般的國家。哦,喜歡就可以,討厭就不可以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哦。”
“正因為這時勢……”里奧謹慎地回頭掃一眼,再道:“大家一樣,不假。”
“我倒奇怪了,你有幾何出關到平民區去呢?”
“你想說什麼,因為什麼使得你滿肚怨氣,我全理解,全都體會過,雖然沒有你體會得那麼多那麼深,好歹也體會過,總有那麼多刁民。在這個國家,最昂貴的商品是尊重。”
“話中有話啊,小兄*弟。”
“哪有,是你總往壞處想。”
兩位女士示意我們暫停交談,因她們要喚來服務員下單。
“看吧,你不也乖乖住嘴了嗎。”里奧一改平常口吻,譏諷道。
“有時你也沒辦法吧,敵在暗,你在明,你到街上去,大家都認得出這位是哪家公子,我到街上去,大家都認得出這位又是哪家二世祖,避無可避,每個人,大部分人認得你,而你卻不認識那頭,是嘛,畢竟出生含着金鑰匙,不用努力,不用奮鬥,不用爭取,已經成為人上人,傲視底下一票五級、四級貴族了。反之,他們會仇視你,敵視你,無時無刻不在留意是否有機可乘。”
“得了,夠了。”
“不夠,我還要往下說,不說完這氣下不去。”
“原子之神吶。”
“得罪了誰,無意中得罪了誰,可能他沒往心裏去,也可能往心裏去了,但你放下身段——”
“得了,都住嘴!”四妹打斷我,道。
“嗯,那不說了。”
只是沒有轉為話語講出口而已,內心卻繼續講述着:——放下身段給他賠完不是,那人便暫告一段落。然而總會有好事之徒陰魂不散地追着你,等待着時機,等待着你觸犯到其的時機。
大部分人只活在階級制度底下,而沒活進階級制度所帶來的好處里。得罪一個低層身份者是件難事,而低層身份者得罪位於高階者反倒成了件易事,誰明誰暗顯而易見,拿不了刁民辦法,有手段拿刁民辦法吧,治安官便找上門來,列出條條道理,先說你不夠和諧,又說你不夠團結,再說你不夠肚量,最後指控你破壞社會和諧,踐踏種族團結利益,身為貴族階層竟還同區區刁民斤斤計較。冤枉啊,阿蛇,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啫,怎麼著?傷人者有理,住院者無理了?有錢人不佔理了?占不着理了?還沒資格講道理了是嗎?他弱,他窮,他竟然憑藉此兩點凌駕於道理與律法之上了嗎?
等服務生往裏走了一段距離,四妹才接上方才,道:“身份再高,這裏畢竟是公眾場合,講話注意點。沒錯,大家都知道你恨這個醜陋的國家,這個國家事實上也確實醜陋,我不知道se?oritawaterman眼裏的納德蘭尼亞怎麼樣,好與壞,只知道有很多愛着這個國家的人到處找像你這種想法的人麻煩。”
“哼,一群愛國狗。”我表示不屑。
里奧說:“有句說句,你也確實比較偏激。”
我說:“所以呢?愛國狗們愛納德蘭尼亞可以,我想納德蘭尼亞整個國家被夷為平地就不可以了?什麼邏輯呢?一邊聲淚俱落地呻吟着理解、接納,另一邊倒不允許他人想法立場跟自己有出入了?”
布里托雅問切西利奈:“se?oritawaterman,那你又認為納德蘭尼亞怎樣呢?”
“怎樣……我還沒去過其它城市呢。”
“才到港口就往這山旮旯來啦?”
“是啊,密卡薩夫人催得緊,加上早也聽說同聖托爾瓦德鬧得比較僵,隨時有可能打仗,港口查得很嚴,每天才放至多五艘船進港,客船在海上漂了足足兩個月才候到泊港資格。”
“是‘輪到’吧。”
“嗯?哦,對,輪到。”
“棉蘭島西班牙語還能這樣說?”
“各地差異吧,我想是。唉,請多多包涵,我是這樣一個外國人。”
“唉,哪至於呢,反而聽着有點意思呢。同樣西班牙語,竟能聽到不同的表達方式。”
“哎,一時還沒習慣過來。”
“這些日子裏還遇到過類似問題嗎?”
“沒有了吧,好像真沒有,也就剛剛這個‘候到’吧。”
“真遺憾,我還以為很多呢。”布里托雅失落地說。
“其它只有發音上有一點點差異啦,沒差多少,沒差到哪裏去。”
“聽你說話沒聽出來哪裏有口音哦。”
“咦?沒有?”
我插道:“聽不出了。”
布里托雅道:“過去式?”
切西利奈道:“大概跟密卡薩夫人住了一個月多,自然地改了吧。”
我道:“第一次見那時口音可很重呢。”
布里托雅感覺不妙,同時我說完突然亦感覺不妙,然而四妹先講出來替我解圍:“你進步很快呀,大家都沒聽出口音來。是不是呢,特萊克森公子?”
里奧回應說:“嗯,她學習很快的,沒幾天就講得跟你們兩位同樣地道。”
切西利奈說:“呵,你總共才見過我四次吧。”
里奧說:“什麼啊,我住在特萊克森家呢,一個星期才去一次吃次便飯給老媽看看自己,離得又不算遠,經常去幹什麼哦,大家都有各自家庭和生活吧。”
布里托雅說:“呵,聽這話,說得自己像上班一樣,就沒想起多去幾次跟這位姐姐多熟絡幾次?”
這傢伙在外人跟前也有說話不經腦子的時候……
“人家確實有工作,”我說:“生意再差,工廠總得運轉吧。”
里奧說:“可不是嘛,雖然還沒輪到我繼承掌控,卻好歹幹着管理層崗位,管着幾十個廠仔廠妹呢。”
“咦?”切西利奈驚道:“貴族區紡織廠工人不是貴族?”
里奧解釋道:“部分貴族,絕大部分屬於平民階層。吶,之前關口封過一個星期嘛。”
我附和道:“封過,貴族能回來,平民能回去,但只能單程通行。”
里奧點點頭,道:“工人們放回平民區后就沒法回來開工了,工廠不得垮掉啊。”
切西利奈道:“人總得有瓦遮頭吧。”
里奧說:“所以在貴族區租了一套房子暫時安置員工,就是宿舍。”
我問:“貴族區哪能租到宿舍?你整棟租下來?”
“有啊,不多而已,你不需要安置多少員工才沒了解過。貴族區出租對外的房子基本上全是些孤寡老人放到中介處的,他們身為貴族,總得找錢吃飯對吧,這破國家——你說得特別到位,這破國家沒有任何養老金啊福利之類啊我都想不起來該叫什麼的社會福利,人家孩子一是搬家走了,一是英年早逝了,老人只剩間房子,只可以拿來出租換點稞米了。”
“老人也得有瓦遮頭吧。”
“他們好說話,住一到兩間房間,其餘拿來出租。一棟……你家那種房子,七八萬每個月,住幾十號人至少夠住,只是廁所不夠用。”
我驚嘆道:“竟然有此等好事,能租個大幾萬。”
“打仗前沒十把萬可租不下來。”
“好傢夥,打起仗來還砍半啦?”
“也就最近租才划得來。說過了,對外出租的房子有是有,但很少。”
布里托雅問:“等會去看打仗嗎?”
里奧問:“到哪看呢?”
布里托雅說:“我們家呀,站院子裏看,反正沃特曼小姐沒來過我們家吧。”
好傢夥,真是個好傢夥。
切西利奈眼睛一亮,道:“咦?可以嗎?”
咦,咦?口頭禪嗎?當然我並不討厭,相反地覺得還比較討得我歡心。
她直視向我,再度詢問道:“可以嗎?”
我說:“可以啊,當然可以了,我個人當然沒問題。”
里奧說:“小姐,你對面這位小姐才是繼承人,下任礦場主,她說可以才叫做可以。”
切西利奈更驚訝了,道:“啊?失禮,失禮了!”
驚完,她不忘站起身對布里托雅鞠躬表示歉意。
里奧對此向我們解釋道:“瑪希卡提亞那邊一般只留給男性繼承,沒有直系男丁或者先天有點……智力問題才會將繼承權寫到直系女性後人名下。”
布里托雅說:“原來如此,之前沃特曼小姐一直以為二哥是當家嗎?”
此話,中仍有話。
對呀,我不是下任當家,家庭財產只能使用,不可繼承。若她為錢銀之故接近我,現在希望破滅啦。
“唔,是啊,各國習俗差得也很遠呢。嗯,一直以為你二哥是繼承人。”
一直以為我是繼承人,但都無所謂,照樣喜歡我。
——我喜歡的不是因為你有貴族身份,同時也不是因為你有錢!……哼,沒辦法!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嘛!哼!
現實當中沒有芳齡女性會如此講話吧,《始終原諒她》作者是處男嗎?
她辦妥了五級貴族證件啦,是位名正言順的貴族了,說得出這種話也不奇怪……怎麼說得出口呢?誰說得出口呢?哼!
當然,心裏想想總可以吧。萬一,只是萬一……萬一呢?據說密卡薩夫人家財頗豐,只山上物業便好幾處,作為她女兒,目前僅有跟她日夜生活的人,極有可能一人獲分全部家產。而我呢,空有身份,身無分文。哎,這不巧了嘛,她差個六級貴族,我缺生活錢財,不正稱得上互補嘛。唉,前提得是她對我有點意思,而非逢場作戲,為了使兩邊母親暫離煩惱而演這場戲,到最後獨獨她一個人毫不傷心,吊起我癮后馬上鬆手,人一世物一世,最痛心處獨此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