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玉蘭 （五）

寒冬，c城的天氣就是多變，像小孩的臉一樣說變就變。

1月10日-14日這幾天，都是艷陽高照，雖然氣溫不高，但卻讓人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

14日晚，天氣預報說：“受強冷空氣影響，預計15日夜間至20日，我省大部分地區將出現大風降溫天氣，氣溫普遍下降6-10℃。受其影響，18日夜間至20日，我省中東部地區將出現大範圍雨雪天氣。”

果不出其所料，15日白天，c城的天還是晴的，到了傍晚時分開始變天，天氣由晴轉成了多雲。入夜後，又颳起了風，風越刮越大。等李四收到余玲發來的“相忘於江湖”的信息時，外面已是寒風呼嘯，其呼呼聲吹得李四心神不安，讓他難以入眠。

和余玲走到這一步，完全出乎李四的意料。他沒想到他們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或許是他和余玲相識的時間還很短的緣故，她毫無前兆的分手、突然斷聯，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傷痛。他只是非常疑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毅然決然和他斷絕了一切聯繫？他發信息問過余玲，余玲不偢不倸。

李四百思不得其解后，做出了自己的一些猜想：學歷、文化和信仰上的差異，讓她止步不前；她對自由的追求，強烈想留在美國的想法，讓她對他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距離感；她父母的堅決反對，尤其是他離異、有孩子一事，他們無法接受。除此之外，李四實在是再也想不出其它更合理的解釋了。

與余玲相識一事，李四念茲在茲很久。一個比他還年長的女人狠心拒絕了他，沒有任何解釋和一句多餘的話，乾淨利落的拂袖而去。余玲雖然傷害李四不深，但卻讓他打消了找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女人的想法。他認為這不僅不切實際，還有損他的尊嚴。他通過此事，似乎還認清了自己——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如何上進、好學，終究還是無法改變他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沒文化的農村人。他通過自己辛苦奮鬥而來的事業、財富，在這些人看來他無非就是賺取不義之財的暴發戶。此事後，深深的挫敗感困擾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以致於後來李四想到余玲時，心裏還酸溜溜的，完全可以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來形容他。每當這時，李四就會在心中不屑地說：“博士又怎樣？一個人心如果是冷的，那又如何能感知這個世界的溫暖？收穫愛？”

李四是個商人，他深知要分散投資的道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否則很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把這一做生意的心得，用在了找對象上。他秉持的戀愛法則是“遍地撒網，重點捕魚”。

所以，李四在和余玲熱聊的幾天時間裏，他對曉萱並沒有完全死心，他還在堅持每天給她打上幾個電話。同時，他每天還像完成例行公事一樣，有一茬無一茬地給玉蘭發信息，偶爾地說上幾句話。除了她們三個外，他還在和另一個女人保持着密切的聯繫。這個神秘的女人就是他另一紅顏知己——顏芳芳。

李四之所以這麼做，是他堅信：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18日夜間，c城突降暴雪。開始時下的是碎米雪，隨後就下起了鵝毛大雪。簌簌地下雪聲，驚動了李四，他好奇地走出門去探個究竟。滿天飛舞的大雪，讓他驚喜萬分。他快步走到院子裏，站在如天女散花般的飛雪中，抬頭仰望混混沌沌的夜空，任由瀟瀟洒灑的雪花飄落在身上。幾朵頑劣的雪花，俏皮地鑽進了他的衣服里，冷不防的又刺激他綳得緊緊的皮膚一下。

就着屋子裏出來的昏暗光線，李四瞧見——黑夜中，那兩株盛開的玉蘭在風雪中傲然挺立。細看下，一朵朵潔白的花朵正在枝頭翩翩起舞，無數的雪花在為它縱情伴舞，它們舞姿輕盈、飄逸。

“明早，院子裏又是一地玉蘭！”李四暗嘆。

19日清晨，李四一覺醒來，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拉開窗帘，朝院子裏的玉蘭望去。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他心裏惦記着的玉蘭究竟怎樣了，他想一睹為快。

大雪還在下，玉蘭依然傲立在風雪中，只是它身上已覆蓋了一層白雪，像身穿潔白婚紗的新娘一樣美麗動人。當它不堪重負時，常隨風輕輕抖落一些依附在枝幹上的積雪。玉蘭花則敞開胸懷，盡情地擁抱那些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雪花。紛至沓來的雪花毫不留情地擠進它懷裏，用它們冰冷的身軀壓得它透不過氣來。一些年老體衰的花朵，終將扛不住它們的無情摧殘而墜落於地，隨後葬身在厚厚的雪地里。也有一些，雖已墜落，半截身子掩埋在了風雪中，但它們不甘於就此隕落，還在拚命掙扎着。而此時，剩下的儘是些或含苞待放，或蓓蕾初開，或妖艷欲滴的花朵矗立枝頭。

“玉蘭，果真耐寒！”李四心中暗自讚許道。

一夜的大雪，外面的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一大片，他雙目所到之處，皆是厚厚的白雪。此時，李四彷彿已置身於北國的冰天雪地中。經過大雪的一夜洗禮，空氣中的污垢和塵埃不見了。c城的天變得如此潔凈，世界也彷彿清凈了下來，昨日的喧囂隨之煙消雲散。

寒冷的天氣，讓人慵懶怕動，李四又拉上了窗帘，鑽進尚有餘溫的被窩裏和顏芳芳發信息聊天。被窩裏不時傳來他愉悅的連串笑聲，和她聊天總是愉快和無拘無束的。

他們聊天的話題非常廣泛，涵蓋工作、生活及思想和感情上的方方面面，那可謂是包羅萬象、毫無禁忌。

就拿感情上的事情來說吧，李四每每追求一個女人，都會詳細告知她。發展到後來，則幾乎每天都會和她說說當天他們交往的情況。他不僅和她說過葉子喜歡他、追求他的事——當然，他是不會同她講他和葉子有婚外情、有姦情這些事；講他和黃娟結婚後的細微末節的事及離婚前後的很多細節和生活瑣事；講他和嘉嘉銘心鏤骨的感情故事；還和她講過他和周麗娜、羅麗麗、林怡、劉天芳、曉萱、玉蘭及余玲等人的曲折感情經歷。甚至可以這麼說，顏芳芳是他過去這兩年多以來，唯一一個感情見證者——他所有交往過的對象她都知道，也都見過照片和視頻。此外，她還是一個相當稱職的參謀，李四每一次結識新的女人後，她都是第一時間知曉的那個人。

正因如此，她曾諧謔着對李四說過與吳明疊模疊樣的話：“你換女朋友也太快了！”

李四聽后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嘿嘿笑說：“是不是比翻書還快？”

顏芳芳語重心長說：“你都人近中年了，怎麼對待感情問題還像一些目光短淺、沒有恆心、缺乏定力、浮躁不安的毛頭小伙一樣？”

李四嘆道：“本性難移！”

顏芳芳也曾推誠置腹地與他講過她的那幾段感情，以及她經歷每一段感情時的複雜思想動態及她的事後反思和總結。

顏芳芳一共經歷過四段複雜的感情，前三段感情讓她傷痕纍纍、身心交病。用她自己的話說：“經歷過痛后才懂得什麼該珍惜，什麼該放棄。”她還說：“人在面對感情時不能有執念，不能執着，否則只會讓自己和對方傷得更深。”她也曾對李四說：“面對愛情時，人們往往會喪失理性，感情用事。因此，要想得到和擁有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需要平心靜氣，用平常心去對待，萬不可急躁。特別是當自己壓根就沒有想好需要一份什麼樣的愛情，需要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時，最好讓自己獨處一段時間，靜心下來想清楚后再行動也不遲。”她不止一次地勸告李四說：“你現在剛離婚不久，不要急於找對象，不要急於戀愛，更不要急於結婚。你現在經歷的這個階段我經歷過，我管它叫‘離婚後的感情陣痛期’，這個時候的你會急於找一個人戀愛，甚至可能會在倉促間結婚。這樣一來，你剛出了‘城’，又進了‘城’。當你經歷了第一階段后，還會有一段很長的‘感情迷茫期’。這個時期，你會陷入迷茫，自我否定，再否定。直至否定若干次后，你才會在否定中找到自我，然後走出迷茫。接下來才是第三階段的‘愛情窗口期’，我現在就處在這個階段，在靜心等待屬於我的愛情到來。我離婚比你早很多年，我的感情比你波折，過第一、二個階段，我用了整整六年時間。現在的第三階段，我做好再用三年時間來準備。希望我的話能對你有所幫助，我的慘痛親身經歷希望能引起你重視。”她還語長心重地對李四說：“熱戀中的人，智商為零，甚至為負。所以，當你在陷入情網時，處於熱戀狀態下時，一定要聽得進去別人的意見，一定要聽人勸。這個時候，你需要的是冷靜，冷靜下來后認真思考一下他人的意見，然後再做決定，萬不可魯莽！”

顏芳芳語摯情長說的這些話，李四並沒有真正聽進去多少。當時，他只記住了她說的一個要點：“冷靜下來，聽人勸。”直到兩年後，當他經歷了更慘痛的愛情之旅，被傷得體無完膚后，靜心下來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時，才真正懂得了她說的這些道理。

顏芳芳的三段感情故事，李四覺得不可思議，這正如她覺得他的故事不可思議一樣。

在說她的這些故事前，先介紹一下顏芳芳其人。

顏芳芳和李四同齡，比他小四個月。李四是四月初四生的，在家裏又排行第四，所以他那沒有文化的父親一拍腦袋就給他取名“李四”。而顏芳芳出生在這年八月，花果芳香之季，故取名“芳芳”。

顏芳芳是李四公司一下游供貨商的總經理助理兼市場部經理，因業務關係，和李四常有往來，后因兩人投緣，又彼此欣賞，就成了朋友。再後來，兩人又交談甚歡，而成為私交甚好的異性知己。李四離婚後不久，兩人又成了“紅顏知己”（這是顏芳芳原話）。

顏芳芳已離異多年，在她兒子三歲半時。她兒子今年剛滿十歲，由她一人撫養。

他們結婚前，她前夫僅僅是c城下轄某縣某局的一個普通公務員。幾年後，當上了單位里某部門的一個小領導，後來又當上了副局長，現在據說已當上了局長。

顏芳芳提及他們離婚的原因時說，主要是長時間的兩地分居，導致夫妻關係不正常，夫妻關係淡薄。從她懷孕到孩子一歲前，這近兩年時間裏，他們都沒有過夫妻生活。後來，她才得知他在當地找了小三。她得知此事後，異常痛苦，深感命運對她極為不公，覺得老天就是有意戲弄她。當初，她就是為了追逐愛情，才放棄在老家當公務員的絕好機會，毅然到c城打工。她拚命打拚、省吃儉用、任勞任怨操持着這個家，含辛茹苦的一人撫養着孩子，到頭來他還是薄情寡義地背叛了她。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后，她毅然決意要和他離婚，可他死活不同意。后又經過兩年反反覆復的感情煎熬后，她最終通過法院訴訟方式與他離了婚。離婚時，她為了爭奪兒子的監護權，又義無反顧地放棄了房子、車子，就連兒子撫養問題她都一人全部扛了下來。

他們離婚後的頭兩年，她前夫一直糾纏着她不放，常常在她公司和家裏賴着不走。或者就是用孩子來脅迫她，想逼她就範。當他道聽途說有某個男人對她“心懷不軌”時，他就會動用職務之便來威脅、恐嚇對方。

這就是顏芳芳的第一段感情。對於她離婚的原因，李四有不同的看法。他和她交往五六年了，憑他對她的了解及平時他的一些觀察后發現——雖然她通情達理、性格開朗、為人豁達、行事圓滑、辦事雷厲風行，很是八面玲瓏。但同時，她又是一個秉公辦事、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性子還有些急躁。實際上，她還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女強人。表面上她時常笑容滿面地笑對他人，但當她對自己的下屬、對自己的家人時，卻又是另一番景象——脾氣不小，一旦不合自己的意，她就會把下屬訓斥得狗血淋頭。與家人，她也會因三言五語不合直眉怒目。由此，李四推斷，她和她前夫的關係不融洽的原因之一是她脾氣不好，甚至相當火爆，像一點就炸的火藥桶。

李四的推斷，後來得到了驗證。在得到驗證之前，當李四和她說及他性子急躁、脾氣大、容易生氣、動不動就發火時，她笑言：“多年前，我的性格和你的差不多，只是後來吃虧上當多了，慢慢就改了，現在平和了很多。”

他們離婚還有另一原因，這個原因未經證實，當事人也極力否認。

不久前，李四的下屬——丁秀梅曾好心好意提醒他說：“李總，建議你和顏芳芳之間還是適當保持一些距離。”

李四聽出了她怪腔怪調的話外之音，直率地說：“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藏着掖着。”

她神秘的低聲對他說：“我聽她們公司的人說她和薛總有一腿。”

李四自然不信，質疑說：“不可能吧？不會是謠傳吧？”

丁秀梅把握十足地說：“我騙你幹嘛？這在她們公司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聽一下。”她見李四遲疑了，又接著說：“說她剛進公司那會兒，她給薛總當秘書時就有關係了，薛總出差大部分時候只帶她和司機。他們公司的人說，這就是她老公和她離婚的主要原因。據說為了這事，她前夫還暗地裏跟蹤過她多次，所以她才會凈身出戶！要不然，就她這麼一個精明的女人，怎麼會輕易放棄屬於她的那份財產？”

“不要再八卦了，還說得有板有眼。”李四不想再聽她說下去，揮手打斷她說。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這個女人你得防着點。”她擺出一副為他好的神態說。

“該怎麼做，我心裏有譜，你不要操這份心。”李四不耐煩地對她說。

“李總，玉蘭那裏，你還是用點心哦，這個小姑娘人真的很不錯。她屬於慢熱型的女孩，你得多有點耐性，千萬不能急。”離開李四辦公室前，她還不忘叮囑說。

“她對我太冷淡，冷冰冰的像坨冰疙瘩，從沒有個好臉色。對別人，她笑得像朵花似的。對我，從來沒有笑過，整天板着張臉，就像誰欠了她多少錢一樣？”提到玉蘭，李四難免又抱怨幾句說。

“她需要一個接受你的過程。我問過她了，她對你還是不排斥的，她至少願意抱着和你處一處的態度。你不知道，她以前是怎麼對追她的那些男孩的。你要是知道了，你就應該感到高興。”她笑說。

“我的熱情都快要被她的冷淡態度消耗殆盡了！”李四嘆道。

“改天有時間，我和你侃侃她的事。李總，我有事，先去忙了。”說完，身材豐腴、臉似銀盆的丁秀梅，像一陣風似的疾步走了。

丁秀梅說及的顏芳芳和薛總的傳言，李四早有耳聞。只是他覺得此事，一來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沒有在意；二來，像這樣的事情，他早見慣不怪，也沒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充其量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就這麼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卻有人在意了，非要找機會和他解釋清楚。先是顏芳芳，有一次和他聊天時，主動提及這事時說：“我們女人其實更不容易，尤其像我這樣離婚未再婚的人，謠言蜚語就更多了。就拿我們公司來說吧，人多嘴雜，關係錯綜複雜，拉幫結派地搞小團伙，挖空心思占公司便宜。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心直口快，看見了又憋不住，非要去說。說多了，公司里有些人就恨我，看我不順眼，故意和我為難，要麼就是陽奉陰違。還有些專門嚼舌根的，說我和薛總關係不明不白，亂搞男女關係，還把這事說成是我離婚的主要原因。”

李四傾聽后安慰她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還是男權為主的社會，女人一旦比男人成功，自然就會有些風言風語。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在意。走好自己的路，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隨它去。”

不久后，有一次薛總來找他聊天時，也在“無意中”和他聊及此事。當時，他還拍着胸脯說：“人人傳我和顏芳芳有關係，我他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敢對天發誓，要是我和她真有關係，我不得好死。”

李四看着他哈哈笑說：“薛總，男人嘛，有點故事也很正常。”

肥頭大耳、滿臉絡腮鬍的薛總急了，大聲辯解說：“李總，哪個狗日的和她有關係！要真有，我就是狗日的！”

李四看着情緒激動的薛總，邊笑邊說：“薛總，幹嘛這麼急？你和她有沒有關係，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怕你誤會，說我老薛不地道。”薛總乾笑說。

“你們思想太複雜了，單純點不好嗎？”李四詭秘笑問。

顏芳芳的第二段感情故事，發生在她離婚後不久。

當時，大學時曾苦苦追求她多年未果的一個男生，得知她離婚後，又對她發起了猛烈攻勢。那個時候，她剛離婚，還沉浸在萬分悲痛之中，內心十分苦悶，需要有人心理疏導。她自己又獨自帶着孩子，還要忙於工作，分身乏術。情感上也需要一個依靠，需要一個安穩的港灣，讓她疲憊的身心能得到休憩。此時，他的及時出現和體貼入微，給了她溫暖和慰藉，她支離破碎、尚未設防的心很快就被他攻陷了。兩個月不到，他們就發展成了男女朋友，同居了。

半年後，這個男人謊稱他父母得了重病，亟需十多萬手術費，向她借了十萬現金后就急煎煎回家去了。拿到錢當天，此人就像來無影去無蹤的外星人一樣失去了聯繫，再未現身。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被騙財騙色了。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曾說過幾次要帶她回家去見他父母，但她考慮時機還不成熟，加之工作上的事情也比較多，一時半會走不開，所以並未成行。等他銷聲匿跡后，她也只知道他家住某縣縣城裏，但具體住哪兒卻一無所知。

李四聽她訴說自己不幸的遭遇后，暗想：“這麼精明的一個女人，怎麼會上這樣的當？”隨後，李四不動聲色地問她：“你報警沒有？”

她長嘆一聲說：“怕丟人，丟不起這個臉。當時，我就想：‘算了，該是命中有此一劫，權當舍財免災。’”

李四由衷地同情她說：“這可不是筆小錢啊？”

她苦笑說：“那會大氣得很，我想不就才四五個月的收入嗎？丟了再掙！”

接着，她語重情深地提醒李四說：“你也要注意，現在的人為了騙取錢財，不擇手段。像你這種鑽石王老五，可是很多騙子瞄準的對象。你被人家騙點色到不怎樣，但不要被騙了錢財哦！”

李四壞笑說：“騙色可以，騙錢沒有。”

顏芳芳嚴肅地說：“你千萬不要大意，騙子偽裝得好得很。你要汲取教訓，在你身邊已經出現了好幾個騙子！”

顏芳芳所指，李四心中有數。他雖連連致謝，但卻還是一副滿不在意樣。舍點小財，對他而言無傷大雅，也不會傷筋動骨。李四在結交他人時，常會用小錢試人心、測人品，這也是他慣用的伎倆之一。更何況，此時的他打定了“捨得金窩窩，抱得美人歸”的心態。他還把這所有的經歷當作一場洞察人性的遊戲——看透，但不說破。他還把這些難得的經歷視作上天對他的考驗，視為他收穫幸福婚姻前的磨礪。

顏芳芳的第三段感情，同樣也讓她嘗盡了苦頭。

在經歷過第一和第二段的感情傷害后，她自我沉寂了一年多，才將自己的傷口舔舐好。當她自認為自己已經懂得了什麼是愛，明白了自己需要什麼，應該找一個什麼樣的對象時，她又變得活潑和開朗起來，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帥的年輕小夥子出現了，他整整比她小五歲。那個時候，他二十七歲，她三十二歲。

這小夥子是名國家公務員，在c城某局工作，因工作上的關係認識了顏芳芳。第一次相識后，他就對她產生了愛慕之情。之後又經幾次交往，越發迷戀上了她。她的美貌、熱情、知性和善解人意，還有她讓人心情舒暢的甜美笑容及那會跳舞的雪肉是吸引他的主要因素。在荷爾蒙的刺激下，他經再三思考後，下定決心開始像蜜蜂采蜜似的拚命追求她。他的瘋狂追求，被她一次次的拒絕了。但他屢敗屢戰，還是一如既往的緊追不捨，前後耗時一年有餘。他鍥而不捨的精神，只管付出不求回報的態度，一點一滴的打動了她。她原本堅如磐石的心，慢慢晃動了。漸漸的，她讓他走進了她的世界，成為了她的男朋友。

他們的愛情，經歷過他的這一番不懈努力，剛開始的第一年，像花蜜般幸福甜美。顏芳芳沉浸在幸福之中，她像虔誠的教徒一樣感謝幸運女神對她的眷顧。

那一年的時間裏，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秘密的，一直在見不得光的地下發展。除了他們二人，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為的就是戰戰兢兢地呵護他們的愛情而不讓它夭折。究其原因，還是兩人之間的現實差距讓他們望而生畏——她比他長五歲，離異，帶着一個孩子。而他單身，又是家裏的獨苗。她和他心照不宣，他們之間的這些問題，不僅他們的父母無法接受，甚至連身邊的其他親朋好友都會旗幟鮮明地反對。所以，他們不得不把這份愛藏在暗室里，不敢讓他人知曉。他們擔心，他們的愛情一旦曝光，將會立馬招致所有人的反對，而飽受詬病。如果這場暴風驟雨降臨，極有可能會無情摧毀他們辛苦築就的愛巢，讓它頃刻間毀於一旦。

隨着時間的推移，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們的愛情還是被細心的人察覺到了蛛絲馬跡，繼而地動山搖。所有人的指責、海罵都指向了她，認為是她勾引他的。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在職博士，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一個高大、帥氣的未婚小夥子，會主動追求她——一個離過婚，還有累贅的女人。在他父母及親友眼中，她就是狐狸精，是她勾走了他的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她攆走，他們甚至不惜重金求神婆將這個不祥的女人從他身邊驅離。

此時，她百口難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她只能默默忍受着所有人的責難，包括她的父母及家人。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和再三權衡利弊后，她最後選擇了放棄這份愛，向他提出了分手的建議。她提出分手后，他接受不了這一事實，也不情願就此罷手，故而死活不肯同意。接下來，她和他打了一場長達兩年的消耗戰——他死死纏着她不願放手。而她則是不斷退縮，當退無可退時，她又不得不構築起自我保護和防禦的籬笆。這段時間，但凡只要他有一點點時間，就會來找她，繼而盯梢式地跟着她、守着她，一步不離。為了能讓她回心轉意，他自戕過，到公司找她鬧過數次，還脅迫過她。她被他折磨得身心交病，等到他心灰意冷，終不見一點希望的曙光而放手時，她和他早已創巨痛深。

這段感情最終以失敗告終，她不得不再次陷入了深思。

這次愛情的失敗，讓她再次明白了一個相當殘酷的現實：一個離異有孩子的女人，要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伴侶難於上青天。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做出自己的另一重大決定：不找比自己小的男人，不找未婚男人，不找比自己優秀的男人，離婚沒有孩子和帶着孩子的也不在考慮之列。

總而言之，只找比她大，離了婚孩子又不在身邊的男人，這個人還不能比她優秀。

李四覺得，這是一個受傷女人的一種自我保護，無奈之下的自我退讓。

李四躲在被窩裏和顏芳芳你儂我儂聊天時，她收到了一條玉蘭發來的信息，她說：“外面下雪了，我想去郊外看雪。”

她想讓李四陪她去，但又不肯直說，所以才這樣暗示他。

李四收到玉蘭的信息后，和顏芳芳說了一句“有事，有空聊”后，立馬鯉魚打挺似的翻身起床，邊洗漱邊給玉蘭回複信息。

難得玉蘭主動聯繫他一回，李四當然沒有拒絕她的理由。李四既驚喜，又有些膽顫。喜的是這個高冷的女孩竟能放下身段約他，膽顫的是他不知道她又會問些什麼刁鑽的問題，讓他應接不暇。

至於玉蘭為什麼會約他去賞雪，他來不及細想。這個女孩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摸不透。

此時，玉蘭對李四還沒有太多好感，但也不像之前那麼排斥他。她抱着進一步接觸，多一些了解的態度嘗試着和他交往。

李四並不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他一點不帥氣，年紀大不說，還離過婚，有孩子。單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壓根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但在現實面前，她不得不妥協。玉蘭的現實情況是，她從小失去了父親，母親含辛茹苦將他們拉扯大，非常不易。她打小過着貧寒的生活，自幼看慣了別人的白眼，現在家中依然還一貧如洗。玉蘭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現狀，讓家裏人過上相對安穩的日子。她的這一夢想，單憑她一己之力實在太難了，她苦苦掙扎了這麼些年，還是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

正因如此，她將自己心門關閉，不輕易向他人打開心扉。她害怕自己受到傷害，她怕別人看不起她，瞧不起她家人。她找對象有一個先決條件：不能看不起她家，必須善待她的家人，不能輕視她們家任何一人。無論言語上的，還是行為上的，都絕不行！

李四雖非她理想的對象，但他現有的條件至少可以讓她及家人過上安穩的日子，而不再受人輕視。這是玉蘭進一步接觸李四的根本原因之一。還有另一原因就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后，玉蘭對李四的看法有所改觀，她對他沒有之前那麼反感了。

玉蘭的這些思想動態和李四曾暗自猜想的八九不離十，他最大的優勢就是自身的經濟條件。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優勢，和那些追求玉蘭的年輕小伙相比。不錯的經濟條件，是李四的自信的來源，也是他自負的根源。

自負之人必自卑，自卑之人必自尊。他們通常表現為自尊心爆棚，性格偏激。這是後來李四慢慢領悟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