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玉蘭 (二)

第四十三章 玉蘭 (二)

2015年的一月上旬,李四和曉萱關係急劇下滑后,李四又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遠在異國他鄉的女人——余玲。

這段相距兩萬餘公里,跨越汪洋大海的“異國之戀”,前後僅持續十餘天就夭折了。

余玲,文學博士,南方某省最高學府——c城大學人文學院講師,被學校派往大洋彼岸的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做訪問學者已有半年,尚有一年半才結束訪問歸國。

余玲,比李四大三歲,今年剛四十。因一直忙於學業和工作,而耽誤了婚事,至今仍是單身。

朋友介紹他倆認識前,已經把彼此的一些基本情況都做了簡要介紹,所以他們認識后就直奔戀愛主題而去。

因地域關係,李四和余玲只能通過微信聯絡,發信息、語音和視頻通話。

因時差關係,李四和余玲的聯繫只能在上午8:00—10:00及晚上20:00—22:00這兩個時段進行——也就是李四清晨起床后,余玲晚上入睡前,或是她起床后,他入睡前。

李四和余玲,原本屬於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從事外國文學研究的高級知識分子,她博學多識。一個是經商的生意人,僅中專文憑,充其量算是初級知識分子。李四把自己的學歷和她做了一番對比,發現自己和人家相差那不是一般大,他們之間橫卧着一道深壑般的知識鴻溝難以跨越。

第一天晚上,李四和余玲的聊天就是從這個話題開始的。

李四缺乏自信地勉強笑說:“我受教育程度不高,和你相比就屬於沒文化那種。”

看完李四發來的信息后,她心中一涼,甚至沒有了繼續交往的慾望,但她還是保持學者該有的風度,順口問了一句:“你什麼學歷?大專?”

李四尷尬笑答:“比這還低,中專。我倆一高一低,懸殊好幾個層級。”

她心中一驚,失望地暗嘆果真遇到一個讀書甚少的商人,她應付道:“那也還是知識分子。”

李四感到害臊,蠻不好意思地回復說:“與你相比,我就是濫竽充數。”

余玲想他還是個知恥、謙卑的人,接觸一下也無妨,於是笑說:“知識分為兩種,一種是書本上的知識,一種是人生閱歷方面的知識。我屬於前者,只是比你多讀了幾年書。而你應該屬於後者,你有我無法比擬的人生閱歷。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這一點,我倒是比較認同。行萬里路及閱人無數,也被無數人閱,算是我的人生收穫之一。”余玲給他了一個台階,李四不僅沒有順階下,反而帶着幾分自滿說。李四的態度讓余玲面露鄙薄之色,但她還是耐着性子問:“平時你除了做生意外,還做些什麼?”

“工作之餘,我喜歡旅遊、運動、看書、喝茶、看電影。”李四詳答道。

余玲猜想李四在吹牛皮,試問:“那你喜歡看些什麼書?”

李四略微一想后,笑說:“我主要看文學方面的書籍,其次看些人物傳記和歷史方面的書。”

余玲壓根不信,有些不耐煩地問:“你一年的閱讀量是多少?”

“一個月兩三本。”

余玲順口問:“你最近在讀什麼書?”

李四答:“這段時間讀了石黑一雄的《遠山淡影》《長日將盡》《浮世畫家》,前段時間讀春上村樹的《挪威的森林》《1q84》《海邊的卡夫卡》。”

余玲又是一驚,進一步了解問:“你喜歡讀日本作家的書?你還讀過哪些日本作家的書?”

“近現代的川端康成、東野圭吾、夏目漱石、渡邊淳一、松本張清等人的代表作我都讀過。”李四如數家珍細說。

“這些書你是借了讀?還是買了讀?”余玲又問。

“有些讀書時就借了看過,工作后都是買了看。”李四雖不知余玲用意,但還是認真對答。

“除了日本作家,你還看過哪些作家的書?”

“美洲和歐洲的也看了一些,中國的就自不必說了。”

“那你能不能把你看過的書發給我看看?”聽余玲這麼一問,李四自是十分樂意與她分享他的藏書,當然多少還有些炫耀的成分在裏面。此外,他也想趁機讓她不要誤認為他李四真是一個沒有文化的暴發戶。

於是,李四興沖沖地將自己書房裏書柜上的數百本藏書拍了段長視頻發給余玲。余玲細看后,發現果真如李四所說,他藏書不少,所讀之書應該也不少,還涉獵廣泛。

余玲為了進一步驗證自己的想法,笑問:“這些書你都看過?”

李四反問說:“不看我買了幹嘛?”

李四的回答不僅沒有讓余玲生氣,反而讓她樂開了花,她笑說:“你是我認識的人中,少有的喜歡讀書的生意人。我想在這一方面我們之間的溝通和交流不會有太大問題。”

接着,她亢奮地說:“我平時喜歡旅遊,我的人生理想之一就是周遊全世界。還有就是,我也很喜歡看電影,尤其是歐美電影,文藝片居多。這兩點我們也有共同愛好,應該會有話題可聊。我覺得我們倆可以進一步了解一下,合適了我們再進一步發展。”

接着,余玲又問:“你平時寫東西嗎?”

李四笑問:“遊記算嗎?”

余玲笑得更燦爛了,喜笑顏開說:“你會寫遊記?”

李四靦腆笑答:“我每去一個地方旅遊,我都會寫遊記,作為我人生足跡的見證。我想等我老了走不動時,我可以翻出來再讀讀,重溫一下美好的過往。”

余玲大喜過望說:“那我們共同的興趣愛好又多了一樣,我也喜歡寫作,最近一段時間正在翻譯一本美國小說。”說完,她還同李四詳細講了她翻譯時的一些心得。

最後,她讓李四發幾篇他最近寫的遊記給她看看,李四遵命照辦。

以上就是他們第一天相識的大致經過。

第二天一早,熟睡中的李四被連續的手機提示聲驚醒了。李四吃力地睜開朦朧睡眼,惱怒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打攪了他的美夢。他閉着眼循着聲音,從被窩裏伸出右手往床頭柜上胡亂摸了幾下后,才慢慢抓起放在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眯着眼點開屏幕查看,原來是余玲給他發的信息。

十多分鐘前,她就發了一條信息問:“起了嗎?”苦等一會後,見李四遲遲沒有反應,她這才又發一條說:“還在睡?”還是沒有回信,她留言說:“我要睡了。”

李四看到余玲的信息后,腦袋清醒了不少,他立馬翻身爬了起來,馬上回信說:“抱歉,睡得太沉了,現在才醒。”

終於等到了李四的回信,余玲俏皮地笑說:“懶蟲,被我猜到了。”

“昨晚睡得有點晚。”李四解釋說。

余玲沒問李四晚睡的原因,她也不想知道,而是對李四說:“我明天要去圖書館查閱資料,估計要去一整天。”

“你要去圖書館?”李四驚訝地問。

“是的,我這學期要開設一門新課,現在得提前準備課件,需要去圖書館查閱一些資料。”她細說道。

李四扼腕嘆息說:“可惜啊,不能和你一起去看看。”

余玲感到有些意外,詫異問:“你喜歡圖書館?”

“我讀中專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泡在圖書館裏,工作后也常去,我喜歡坐在裏面靜靜看書,享受沒人打擾的清凈,”李四回味說,“有時,我從早上開館可以坐到晚上閉館。”

“要是你在的話,今天就可以一起去。”她笑說。

“那還是算了吧,我去了也是白去。”李四感嘆說。

“怎麼會?難道你不願和我一起去?”余玲不知李四何出此言,一探究竟問。

李四怕她誤解,連忙解釋說:“去普林斯頓大學圖書館,裏面的藏書大部分都是外文,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我去了就是一個睜眼瞎。”

余玲被李四的話逗樂了,她笑說:“你可別忘了還有我!我可以邊看邊翻譯給你聽。”

余玲的話在他腦海里立馬浮現出了這溫馨的一幕,當李四沉浸在幸福的想像中時,還不忘嬉笑說:“這個可以有。”

笑后,余玲接著說:“其實我更喜歡博物館,我每到一處,都會抽時間去當地的博物館看看。幾天前,我還專程去了趟華盛頓,參觀了美國國家博物館。”

說到這時,余玲隨即連發了十餘張她去美國國家博物館參觀時拍的照片和李四分享這份收穫與喜悅。她還特意挑選幾張非常特別的照片和李四講述其後面的故事。

為了進一步獲得余玲的好感,儘可能體現他和她的一致性,李四順着她的話說:“我有時外出旅遊和出差時,也會去當地的一些博物館轉轉,但不會像你這樣,用一種獨特的視覺去欣賞它。你是細細品味,我是走馬觀花。想來是因為我沒有你這麼深厚的文化底蘊,更沒有像你一樣的文學素養和藝術鑒賞力。”

余玲寬慰他說:“術業有專攻,你擅長於你的領域——經商,而文學是我主攻的方向,是我賴以生存的基礎。”說完,她又用讚許的口吻說:“你也很不賴,你的閱讀量及涉獵面不遜色於一個文學學士,”她略微停頓后,嘆了口氣說:“我現在教的一些本科生,也未必趕得上你。”

余玲的讚譽,讓李四揚揚自得,有些飄飄然。他暗嘆自己十分幸運,竟在自己遭遇愛情挫折之際,遇到了這麼一個賞識自己的博士。李四想趁熱打鐵,讓他和余玲之間的關係有所突破,他立馬轉移話題,用他常用的慣用伎倆問:“從昨天聊到今天,覺得我和你非常投緣,以後怎麼稱呼你?余老師?余博士?小余?還是?”

“你叫我名字吧,或者叫余老師也成。可千萬別叫什麼博士,更不能叫小余,我可比你大!更不許叫老余,把我叫老了,那我可是要生氣的。”余玲看透了李四的伎倆,但並沒有點破,笑說。

“我覺得都不是很合適,叫你余老師吧,我很有壓力,我一聽老師就緊張,我讀書的時候就很怕老師。再說了,我想當你的學生,還不一定夠格,你也不一定收。”李四故意繞着彎子說。

余玲想了想,果斷說道:“叫名字,余玲。”

李四又借故說:“如果我叫你名字,你的名字很好聽,那還很不錯。關鍵是我的名字實在太土,難登大雅之堂不說,一聽就是俗人一個,大老粗一個,和我們村裏的那些‘二狗’‘洋狗’‘尿包’‘氣包’沒什麼兩樣!”

李四的話,把余玲逗得都快笑岔了氣,她邊笑邊回信說:“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道理。你的名字確實很土,還不如張三好聽!不過,照你這麼一說,我的名字也好不到哪去——魚鱗(余玲)。是得好好想想,怎麼叫才好,既文雅,又朗朗上口。”

余玲沉思片刻后說:“你喜歡圖書館,我喜歡我博物館,那就叫你‘小圖’,叫我‘小博’,如何?”

李四大喜,讚不絕口說:“這非常好,非常適合你我,我估摸着這世上就沒有人像你我這樣稱呼彼此。”

“那就這樣定下來了?小圖。”余玲嬉笑着問。

“能否做一點點調整?”李四商量問。

“怎麼調整?”

“我叫小圖,你叫阿博?”李四說。

“我想換一換,你叫阿博,我叫小圖?阿博——博聞廣識、博採眾長,這和你的身份相符。小圖——博學多識、博覽群書,這和我比較吻合。”余玲詳解說,她又接著說:“我們互換,還代表一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四笑說:“這很好,那以後就這樣叫?”

余玲笑答:“好!”

“小圖——”

“阿博——”

“阿博——”

“小圖——”

他們互叫着對方,心如蜜餞。

……

“阿博,你可以上百度搜索我名字,你搜了一看就知道我在研究什麼。”余玲提醒他說。

……

“阿博,我雖然到現在還沒有結婚,但我還是有過戀愛史的,我也懂得如何和男生交往。”余玲笑說。

……

“阿博,我骨子裏有着很深的浪漫主義情懷,同時也會考慮很多現實問題。”余玲又說。

……

余玲看了看時間,已快到零點了,她得趕緊睡了,明天她還得早起去圖書館。隨後,她和李四互道晚安后,一頭鑽進暖和的被窩裏,帶着甜蜜進入了夢鄉。

聊天結束后,李四又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他和余玲的聊天記錄,心裏樂陶陶的,幸福的笑容像絢爛的朝霞一樣浮現在他臉上,久久未散。

之後,李四又窩在被子裏睡了一會回籠覺,這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起床后,他連伸了幾個懶腰,打着哈欠,緩步走到窗前,拉開窗帘。

窗外,陽光明媚,碧空如洗,這又是一個無風的早晨。

李四穿好衣服,洗臉刷牙后,又拉開推拉門,從客廳移步到大露台上,貪婪地呼吸着院子裏的新鮮空氣。空氣中夾雜着縷縷玉蘭花香,讓人神清氣爽,心情更為舒暢。

“玉蘭花?玉蘭!”李四猛然一驚,突然想起一事來——玉蘭昨天下午發信息給他,說要是他今天中午方便的話,她請他吃飯,在她們店裏。

李四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馬上就十一點了,如果現在出門的話,到玉蘭那裏正好是午飯時間。但李四隨即又想:“我為什麼要這麼聽她的話?她說幾點難道就幾點?我偏要晚點到!”想到這,李四反而更加從容了,他不緊不慢地消磨着時間,過了十一點半才步入車庫,開着奔馳車前去找玉蘭。

李四心有不平,他有意晚到二三十分鐘,就是想趁機報復一下玉蘭對他的冷淡。

這天中午的見面,是他和玉蘭認識以來的第二次,也是他倆的第一次單獨見面。直到兩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時,李四才把她看得更仔細。

這天,玉蘭穿着一件墨綠色的羽絨服,裏面配了一件鵝黃色的羊毛衫,下穿一條深色的牛仔褲,腳踏一雙棕色戶外工裝鞋。

她身材頎長,高約一米六五;頭髮長柔,染成了棕色;天庭飽滿,臉瘦長,皮膚白皙;雙眸明亮,唇紅齒白,直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色邊框眼鏡。

她和李四邊吃邊聊,準確地說主要是玉蘭問,李四答。

玉蘭問的所有問題都集中在“他為什麼離婚”這一主題上,李四不得不又做了一次頗為全面的解答,直到她暫無問題可問。她問的問題不僅多,還很細,她盯着許多細微末節一直追問,非土地老打玉皇——刨根問底不可。

玉蘭此舉,出於兩個目的。一是她被丁秀梅逼得無計可施——她和李四的進展,她見她一次問一次,每打一個電話問一次。逼得她不得不給丁秀梅一個交代,同時也給自己一個交代。二是,通過這段時間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她隱隱綽綽感覺到李四和其他她所認識的男人有些不同。具體有什麼不同,她說不上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纏着她。她想給自己做個了斷的同時,也想藉機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離過婚的男人狠毒、不可靠。

席間一問一答的結果,完全出乎玉蘭的意料。眼前坐着的這個男人,不僅相當坦誠不說,她還從他的言談舉止中讀到了自信、責任和擔當。他不僅心地仁慈,還善待他前妻,對他兒子窮盡父親之責。看着坐在她眼前的李四——人近中年的大叔,她突然產生了想多接觸一下他的念頭。如果這一切都如同他所說一樣,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話!

這頓飯,他們足足吃了兩個小時,吃得李四心累。他當時就在想:“她的問題怎麼會這麼多?這麼刁鑽?問得我都快招架不住了,如果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那還會有什麼秘密可言?”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以李四身心俱疲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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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下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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