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鄉生歹意,悍匪施援手(7)
林青向包裹中看去,裏面是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珍珠,散發著明亮的光澤,這一包裹珍珠少說也要三五斤重,價值幾近百萬錢。又聽趙申說道,“這些珍珠皆是南海珍品,由吳越國傳入大晉,得來實屬不易,今日願意以此為禮贈與林首領,只希望林首領能夠知曉雲州的豪傑,今後如遇晉陽城的商隊,可以行個方便,那時另有厚謝。”
林青拾起一顆珍珠,放在手心揉了揉,搓了搓,又迎着火光瞧了瞧,口中稀奇道,“戰火連年,聽說中原也是匪患橫行。以南海之遠,想來得之也是不易。”趙申見林青這般說,心中十分歡喜,要知道這些稀奇玩物,憑趙家的財力收羅起來也是下了血本的,若非是要給晉陽的商賈們謀條出路,又怎肯輕易捨得?趙申暗想,“若是林青能把這件事進行下去,也不枉費了他們父子的心血。”因此繼續說道,“林首領,只要你同意我的請求,像是這種珍貴的玩意兒,日後我定然再為林首領尋一些來。”
林青聽罷,把手裏那顆珍珠輕輕放回口袋,說道,“這物件煞是貴重,你自己可要保管好了。”趙申見此情形,略一愣神,又聽林青說道,“你提議之事我是很感興趣,不過眼下我還不能答應你,這事要從長計議。”趙申問道,“這是為何?”林青說道,“實不相瞞,家父在時,曾立下不劫商旅,不擾百姓的規矩,我若應了你的提議,以後雲州眾匪靠着商路吃喝,豈不是壞了他的規矩?所以這事我還要和人商議之後再做決定。”趙申問道,“你不是雲州的匪首么?還要和誰商議?”林青嘆了口氣,說道,“我三叔。”
趙申略一沉吟,暗自想道,“我趙申雖然不是吝嗇之人,可辛苦掙來的錢財,又怎是心甘情願舍給劫匪的?這林首領年紀輕輕,只會說空話,我要他從中撮合,他卻搬抬出舊日約定,可是蠢到家了,他若真有那本事約束眾匪,我家商隊又怎會被劫?”他想到此處,忍不住開口說道,“往日令尊立下的規矩,着實叫我等商賈受益匪淺,可彼一時,此一時,不能一概而論,林首領秉持令尊志向,本是好心,只怕。。。。。。只怕。。。。。。”他欲言又止,踟躕再三,終是嘆了口氣,沒能繼續說下去。
那林青也是個心思機敏之人,見他吞吞吐吐,便知他要說什麼,於是笑道,“趙公子也不必給我留情面,我的確沒有家父那樣的手段,只怕這許多匪幫也不願再受往日那般約束了。”趙申見他一語中的,面露尷尬,只得賠罪道,“在下並非此意。”林青卻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自知形勢如此,因此才會對你所提議之事頗為在意,然而終是要和三叔商議后在做決定。你且耐心等待,這事總有解決辦法。”
趙申只得點了點頭,心想,“原來這林青空擔虛名,凡事還要那姓陳的做主。”他正這樣想着,忽聽外面有人說道,“趙公子醒了么?”待到往洞口看去時,只見陳宜山邁步走來。趙申趕忙迎上去,拜謝道,“恩人在上,請受趙申一拜。”陳宜山扶起趙申,笑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趙申鄭重說道,“這怎是小事?若非恩人相助,趙申已被那三個賊人害了!”陳宜山一擺手,說道,“公子心善,自有天助,我能和公子相遇,也是上天安排,是我護公子周全。”此時林青也起身迎了過來,說道,“三叔來的巧,我正好有事和你商議。”
陳宜山問道,“可是商隊被劫之事?”林青說道,“不止如此。”於是便和趙申一齊把方才商議之事又說了一遍。陳宜山聽罷皺眉不語,趙申忍不住追問道,“陳首領如何決策?”陳宜山看了看趙申,又看了看林青,眼神之中流落出來的儘是無可奈何,他神色黯然,說道,“事到如今,我的看法還重要麼?”林青說道,“三叔必是不贊成的。”陳宜山斷然說道,“是。”
趙申聽他這般說,心裏焦急起來,正要開口相勸,可他轉念一想,自己在酒肆里與高老大三人對飲時,已經把自己此行目的全盤托出了,陳宜山也必然都知道,他若是不贊成,為何又把自己帶到這裏?想到此處,他便沒有開口。
只聽林青說道,“這幾年雲州做匪的人越來越多,山寨也從最初的幾個,變成十幾個,將來或許會有數十個,總之契丹人一天不停止暴行,劫匪只會有增無減,其實這些人也只不過是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而已。”說著他把陳宜山和趙申二人拉到石床邊坐下,自己仍是站在他們面前,繼續說道,“自我記事起,家父便已落草,他從未說過其中緣由,我也從未問過。他立誓不劫商旅、不擾百姓,因此雲州劫匪從來都只與官府作對,我也只當劫匪便應該如此。”陳宜山說道,“那是你父親極力約束,你沒經歷過,自然也不知道,從前雲州的劫匪何嘗不是濫殺無辜!”
林青點頭說道,“想來也是如此。”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在我十四歲那年,中原改朝換代,又把此處割讓給了契丹人,也正是那一年起,我便和家父一起上陣殺敵,每見契丹人肆意屠戮,以至於村前荒草之下白骨累累,因此更堅信家父當時立下的規矩是對的。”陳宜山說道,“你能這樣想就好。”林青又說道,“自從家父離世以後,各山寨形勢急轉直下,早年時曾積攢下來的家當,也都消耗殆盡了。如今又平添了許多人口,可哪裏來得供給?三餐之中,倒有兩頓要吃草根樹皮。與其說咱們這些人是劫匪,倒不如說是難民更好。”
趙申聽罷略感驚訝,心想道,“從前不曾聽說過,原來劫匪的日子也過得這般艱辛。”他又向林青和陳宜山望去,只見他二人臉上均露出難色,想必提起此事也都倍感心酸。那陳宜山沉默一陣,忽然說道,“我和林兄雖是八拜之交,少年時便在一起共事,然而他那一身本事我卻是半點也沒學到,如今與契丹人交手,也是敗多勝少,討不到好處。”林青說道,“我為人子,也是不肖。然而縱是嗟怨也於事無補,眼下卻是要給眾人謀條生路,三叔。。。。。。”
陳宜山一擺手,打斷林青,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事我縱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否則又怎肯把趙公子領到這裏?”趙申聽他這樣說,暗想道,“是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又聽林青說道,“這事由我主張,和三叔沒有半點關係。往後別人提起時,只說林青無能,不是他父親那樣英雄豪傑。又背棄誓約,天打雷劈,刀斧加身也只在我一人身上。”陳宜山苦笑道,“我豈是怕擔惡名?只恐日後到了地下無顏面對你父親罷了。”說著他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一點,往後雲州眾匪靠着商路吃喝,卻要愛惜商旅姓名。若逢百姓遭難,更要加以維護。”林青拜道,“謹遵三叔教誨!”
趙申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便把事情敲定了,心裏暗笑道,“我也是杞人憂天,這深山老林之間,又怎會有不吃人的野獸!”想到此處,他又向林青看了一眼,又想道,“此人倒也沒有我方才想的那樣不堪,還算是個敢作敢當之人。罷了,我此來本就是求他們成全,事情既然已經敲定了,不也正是遂了心愿么?”於是趙申緩緩起身,向林青和陳宜山拜謝道,“多謝二位首領成全!”卻聽林青笑道,“不是我們成全了你,而是趙公子成全了我們,我還要謝晉陽的商旅們,肯周濟咱們這些難民呢。”
趙申又把懷裏那袋珍珠拿了出來,遞到林青面前,說道,“這事既然已經敲定,些許孝敬之物,還望首領收下。”林青推辭道,“這事只是咱們之間敲定了,卻還沒和各山寨的首領商議。”趙申心想,“此人做事倒是周密,事未成卻也不肯輕易收禮。”於是又說道,“既然如此,這東西我暫且保管,待事成之後,再來孝敬首領。”林青沒言語,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趙申問道,“不知林首領要如何與各山寨首領相談?”林青說道,“還有半個月便是臘日,那一天各山寨的首領都會前往雲渺峰祭祀百神,趙公子的提議,我會在那時與眾首領們商議,相信他們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陳宜山說道,“還有一件事要做!”林青說道,“我知道,我會揪出殺害晉陽商隊的元兇,以儆效尤。”趙申聽他這樣說,擔心此舉會引來眾匪怨恨,連忙說道,“這事不必勉強,只求日後不再相犯。”林青說道,“趙公子不用害怕,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日後考量,需讓那些濫殺無辜者知道是何下場,以後才能愛惜往來商旅。”趙申欲言又止,心裏又想起方才他禁止那臉上又刀疤的中年男子飲酒之事,暗想道,“他雖是好心,就怕壞得罪了其他山寨的首領,遲早壞事。”
林青又說道,“還有一事要勞煩趙公子。”趙申正悶悶不樂,聽林青這樣說,連忙問道,“何事?”林青說道,“趙公子先別急着趕回晉陽,且在這裏住上幾日,方才咱們商議之事還有諸多細節並未完善,趁着這段時間正好推敲妥當,等到了臘日你和我一起前往雲渺山,既能知曉我與各山寨首領約定的相關事宜,日後也好與他們去做交涉。”趙申心思明亮,知道所謂“細節”,無非是日後孝敬給眾匪的錢財多少一事,於是點頭應承,說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在這裏住上一陣,等到臘日那天把事情都敲定了再回晉陽去。”
陳宜山緩緩起身,說道,“趙公子,你在山下酒肆中遭受驚嚇,又昏厥了許久,先安心靜養一陣。”說著又轉身對林青說道,“我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和你商議,咱們到外面去談。”林青點了點頭,又和趙申說道,“我和三叔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稍後自然會有人給公子送來食物。”說罷便辭別了趙申,和陳宜山一起往外面走去,原來洞口之外是一個更為寬敞的山洞,這個山洞才是直通外面山嶺,不時還有風雪湧進來,三五十個大漢在這裏三五成群的圍着篝火而坐。
剛剛闖進內洞與林青糾纏着討酒喝的玄虎見林青出來,大聲吆喝道,“雀兒,你和那人談完啦?過來和咱們一起喝酒!”林青朝他擺了擺手,又招呼他身邊的另一個男子,說道,“杜英,稍後你去給趙公子送些食物。”那叫杜英的男子面露難色,起身走到林青身邊,低聲說道,“首領,最近連天風雪,沒獵到什麼野物,如今山寨里能讓那公子下咽的吃食就只剩胡餅了。”林青說道,“你一會兒取來兩張餅,在火上烤得冒了香氣,就給裏面那位公子送去吧。”杜英應了一聲,便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