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樑上江湖客,槐下抬轎鬼(6)

四、樑上江湖客,槐下抬轎鬼(6)

蕭蕭離去之後,大殿上先是沉寂一陣,孟良看着自己滿身的傷口,半晌后苦笑道,“看來我這一身傷,也白挨了!”楊易安身旁坐的,乃是江湖上一名新晉高手,此人姓丘名楓,二十四、五歲年紀,長得一表人才,適才他見那蕭蕭輕視江湖人士,因而憤懣,對楊易安低語道,“那契丹使者無禮,不如我去給他一些教訓!”

楊易安說道,“此人日後說不上還有用處,咱們不可逞一時之氣,而壞了左司馬大事。”那邱楓對楊易安甚是恭謹,聽他如此說,雖然猶自忿然,卻也不再言語了。楊易安只是低着頭,心裏想着該如何向馬希崇復命,良久嘆息一聲,喃喃道,“一番辛苦,終是白費了。”

話音一落,就見一旁兩鬢斑白的宗山石忽然開口,他說道,“方才我聽了孟良之言,說那劫匪會使江家劍法,便想起一樁往事,總覺得咱們這一趟似乎並沒有白來。”這宗山石是逍遙館中的元老人物,眾人知他一向穩重,不會信口胡說,便連忙追問起來。

只聽他繼續說道,“那劫匪出身雲州,又會使江家的劍法,這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眾人又問道,“何人?”宗山石說道,“江曉洲!”眾人乍聽江曉洲的名字時,只覺得耳熟,待到與金陵舶來館聯繫起來,才想起她正是江晚山的妹妹來。於是又問道,“此人與那劫匪有什麼關係?”

只見宗山石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彷彿在回憶什麼,許久才緩緩說道,“天福元年時,天策府安插在河東的暗探傳回消息,說是那知曉黃巢寶藏下落之人就在晉陽城中,於是楚王親派天策府侍衛柳承武率眾北上,欲趁亂奪得寶藏。只因此事是朝中率先得到的消息,左司馬便不好再去爭奪,但為確保成功,還是從朗州挑選兩人前去支援,我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正是白馬劍廖忠。”

眾人聽到白馬劍的名號,不由得看向楊易安,楊易安也是微微一怔,喃喃道,“此事恩師卻從未對我說起過。”宗山石說道,“若非事出有因,我也斷然不會再提此事。”眾人心想,那廖忠與楊易安情同父子,卻至死也沒對他吐露此事,想來宗山石所言不虛。

孟良急於得知林青背景,於是說道,“宗先生,你快說說那劫匪與此事有何干係?”楊易安正思念恩師,聽孟良在一旁催問,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見那孟良閉了口,這才又看向宗山石,態度卻比以往恭敬許多,問道,“不知為何恩師與崔先生都不願提及此事?”

宗山石說道,“一來事關天策府,左司馬也不願我二人多嘴,免得平添是非。二來那一次北上實在窩囊,說出來令人汗顏。”只見他臉色難堪,耳根也一片赤紅,繼而苦笑道,“那時我們一行人在柳先生的率領下,日夜兼程到了晉陽,可還是晚了一步。於是只能找到天策府的暗探詢問原委,那探子說,知曉黃巢寶藏之人與江曉洲夫婦交好,一直在他二人身邊扮作僕人。”

“那時晉陽正被唐軍圍困,朝夕不保。江曉洲的丈夫李清白正在石敬瑭麾下,為鼓舞軍心,便對石敬瑭說起黃巢寶藏一事,許諾解圍之後,便用它來犒賞軍士,因此有關寶藏之事才被傳出。可不知怎的,後來那李清白自食其言,被石敬瑭囚禁起來,而江曉洲則把那知曉黃巢寶藏之人護送到別處去了。”

“我們這一行人這才發覺竟然撲空了,卻又不甘心如此作罷,因此便在河東之地繼續打探那李清白的處境,企圖將他從囚禁中擄走,哪知不久之後,李清白便被處決了。眾人見斷了線索,便要返回湖南復命,然而那江曉洲不知怎得重返晉陽,被咱們查探到了,因她是當事人之一,想着擄她回去也是一樣。可她倒也機警,先是在河東與天策府的幾名侍衛交了手,被傷后見事不對,便又逃亡別處。咱們本已把南下的路都安插了人手,不料她卻逃到關外去了。”

宗山石說著,忍不住自嘲道,“咱們這些人都自以為是江湖上的豪傑,可為了那黃巢寶藏卻聯起手來圍堵一個女子,非但未能捕獲,竟被她逃到了雲州,這才又牽出另一樁事來。”

眾人哪裏知道這一件往事,只聽得怔怔出神,那宗山石又嘆息一陣,竟然也沒人來插話,只聽他又說道,“咱們追到關外后,在雲州一處深山察覺到她的蹤跡,於是把方圓十里的人家搜了個遍,仍是不見她蹤影,唯獨剩下一個賊窩,卻是尚未查看。聽說那裏住着一夥強人,少說也有百十餘人。他們雖說人多,但咱們也不畏懼,於是在一個深夜闖進山寨,那伙賊人有所察覺,與咱們交起手來,起初咱們還佔上風,可暮然間殺來一個道人,武功之強匪夷所思,便是當時被江湖中人奉為刀尊的柳先生,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三招兩式。”

眾人聽到此處,不禁低聲驚呼起來,那柳承武早年在江湖上縱橫馳騁,鮮有敵手,是當時絕頂高手,若說當事有人更勝一籌,眾人倒也肯信,然而憑藉他那一身強悍武藝,哪有三招兩式便敗下陣來的道理?!

宗山石繼續說道,“因那道人插手,我等只能鎩羽而歸,此後也不敢再做逗留,都想着以那道人的武功,若是當真動了殺心,咱們這一行人只怕沒有一個能夠逃出雲州。回到朝中以後,更是無人再提此事,柳先生因見識了那道人的武功,此後便一心侍奉朝廷,再也不過問江湖之事了。白馬劍廖大俠被那道人打了一掌,回到朗州后便一病不起,兩年後一命嗚呼了。如今只有我一人仍在江湖,每每回憶起那時經歷,總覺得如夢似幻,此時說與你們知曉,怕是連你們也不肯相信。”他說道此處,掃了一眼眾人,只見個個面如土色,於是也不再言語了。

那楊易安思忖半晌,暗想道,“當年恩師身受重傷,我曾追問他仇家是誰,他始終不肯透露,那時我還一心想要替他報仇,如今得知其中原委,當真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那道人果真有這般身手,我縱然苦練一生,也是無濟於事的。恩師的一番苦心,我到今日方才知曉。”

他一念及此,忽而又想起另一樁事來,於是向宗山石開口問道,“動身前,左司馬一再吩咐,咱們這一行人只到晉陽落腳,與契丹人接頭的事卻交給虎頭幫來安排,莫非是。。。。。。”宗山石苦笑道,“咱們都是江湖中人,又生長在湖湘一帶,縱然改頭換面,言談舉止也難以掩藏,左司馬或許是怕咱們這一行人到了雲州后,被那道人撞見時看破了身份,再來壞了咱們事情,這才想出此等辦法。”

眾人本來不知馬希崇如此安排的用意,眼下聽了那段往事,又被宗山石說破緣由,方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唏噓一陣。到底是孟良最先反應過來,說道,“如此說來,今日與我交戰之人,應該就是當年救下江曉洲那一夥劫匪之一。”宗山石說道,“不錯!我聽你說起那劫匪會用江家劍法,便想起這樁往事,想來是那江曉洲為報答救命之恩,這才把家傳劍法傳授給他。一晃多年,江曉洲再無音信,或許已不在人世,若真如此,那黃巢寶藏的下落,說不得也一併交付給他了!”

眾人聽罷為之一振,唯獨孟良搖頭說道,“不妥不妥!那人既得了江曉洲傳授劍法,或許與那妖道人也有牽連,我見他身法詭異,武功里倒有一半都是旁門左道,咱們還是不要招惹他了。”他話音一落,卻聽一旁的柏勝冷笑道,“孟兄是嚇破膽兒了!那人身法雖然矯健,但也不至於如此驚奇,若非孟兄一心逃命,咱們兩個聯起手來,或許早把他擒住了。”

孟良怒道,“你又沒有親自與他交手,只是躲在暗處打了幾隻飛鏢,知道什麼?!”柏勝也拉下臉來,正要反唇相譏,卻被楊易安喝止,只聽他緩緩向孟良問道,“你與那人交手多久?”孟良說道,“總有三十幾招了吧。”楊易安笑道,“那神秘道人也好,江家劍法也罷,此人若是得了真傳,豈能容你三十餘招後方才逃脫?”

宗山石說道,“我也是一樣想法,這才覺得可從那劫匪身上套出黃巢寶藏的下落。”孟良被他二人這樣一說,一時語塞,又見眾人看向他時,目光中多了一份譏諷,於是忿然不語了。

楊易安又說道,“況且武學招式本就因人而已,那江家劍法從前也有人用,卻是無人知曉,一直傳到江晚山時,方才一鳴驚人,依我看,倒不是那劍法有多玄妙,不過是江晚山天賦異稟,這才得了一個劍聖的名號。”

宗山石應聲說道,“此言有理!那劫匪用江家劍法將將勝了孟兄一場,未必就能與江晚山相提並論。咱們在這裏聯手捉拿一個劫匪,不比到金陵去闖那龍潭虎穴更好嗎?”

卻說逍遙館多方打探,在唐國都城尋到一點關於黃巢寶藏的蛛絲馬跡,然而金陵有諸多江湖高手坐鎮,實在難以施展,眼下正苦無對策,暮然間得知林青與江曉洲間的關聯,自然覺得在林青身上尋那黃巢寶藏的下落更易得手。

眼下眾人聽了楊易安與宗山石的一番說辭,都覺得這才是萬全之策,便紛紛稱讚,唯獨孟良默不作聲。那柏勝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嘲笑道,“孟兄面露難色,怕不是未戰先怯了吧!”孟良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眾人沒能聽清他說得什麼,心裏卻都對他這窘迫模樣嗤之以鼻,有的哄然大笑,有的陰陰冷笑。角落裏,那帶着猙獰面具的趙沉星始終不發一言,他此行雖是受雇於逍遙館,但目的卻與眾人不同,因此並不關心他們商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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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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