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教訓唐國皇帝
唐國元武四年,時已至冬月底,正是寒冬臘月之時。不過等唐軍到西域,可能已經是年底或明年初了。
西獯鬻汗國大將厙狄粟文率先到達了居施城,立刻進入王宮與康句類會面。
二人都不會說對方的語言,但都會慢慢地說關中官話。於是兩邊合夥對付唐國軍隊,卻只能用關中官話交流才無須翻譯官。
厙狄粟文以前深得攣鞮默啜信任,攣攣鞮鶻匐反叛之後,他就投靠了攣鞮鶻匐,攣鞮鶻匐也大度地接納了他。他是個看起來表情嚴肅、舉止持重的中年人,較之中原人大多比較圓潤的面相,厙狄粟文的臉有些狹長,鼻樑高。他戴着獸皮暖帽,護耳也是毛茸茸的,走進王宮便與康句類相互鞠躬。
康句類馬上就說道:“本王為蒲莎各族共認首領,願厙狄將軍約束部下,勿襲擾西域之民。”
厙狄粟文道:“公無憂也,只要保障獯鬻軍隊所需糧秣,本將保證秋毫無犯。”
他口氣一轉,又急着說道:“數日前本將得到我國大可汗發來的急報,已查明唐軍此番動用兵力十萬至十五萬人,其中禁軍有五六萬人……”
康句類聽罷厙狄粟文說的消息,臉上立刻露出懷疑的表情,疑惑地問道:“蒲莎與獯鬻聯手,唐國大張旗鼓,雷聲那麼大,一副要滅了蒲莎的架勢,才用十幾萬人進攻?”
厙狄粟文聽了康句類的問話,表情也有些尷尬,因為目前蒲莎各部聯軍已經有二十餘萬,又是在西域本地防守,實在少見進攻的一方兵力大約只有守軍一半的事。
厙狄粟文只得說道:“這是大可汗派來的親信送來的消息,應不會有錯。”
康句類問道:“唐國的人馬尚在其國內,獯鬻如何得知唐軍兵力?”
厙狄粟文回答道:“用姦細。以往獯鬻刺探長安城,皆派斥候渡過黃河打探,常被唐國的緝捕司抓獲,或者派使節,卻只能看到很少的狀況。
後來獯鬻國內在金山查獲了幾名唐國姦細,大可汗頗感震驚,唐國人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深入草原到金山來了!一問方知,他們是偽裝成商人,利用獯鬻人貪利、勾結獯鬻人以掩藏身份。
大可汗依樣畫瓢,讓獯鬻姦細偽裝成商人,讓利於唐國人。果然被唐國人當作下金蛋的雞一般掩藏着。
不久前,長安城大張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馬、校檢人馬,持續了半月之久。大可汗派的人多次打探,賄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消息。”
康句類仍舊不太信。
厙狄粟文也不敢確定消息是否準確,畢竟經過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議康句類在西域東南的道路上安插姦細,等唐軍靠近西域時,再實地刺探。
厙狄粟文說罷,恍然想起了什麼,便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來,交給康句類,說道:“大可汗親筆給大王寫的書信,殷切之辭盡在信中。”
康句類拿起來一看,全是漢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寫成,不想那西獯鬻汗國的可汗竟也如此精通漢文。顯然康句類他們看不懂獯鬻文,最後還是漢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認如常。
然而攣鞮鶻匐的文採在這裏並沒有什麼卵用,因為康句類文化有限,實在看得是一頭霧水。他的神色有點尷尬,畢竟自身是蒲莎人最高的首領,不願意展示自己胸無點墨,便說道:“承蒙大可汗親筆,我定當沐浴更衣,靜心細讀。”
他心裏琢磨着,回頭找個人幫忙。康句類微妙的表情變化,被厙狄粟文看在了眼裏。厙狄粟文便主動說道:“大可汗交代本將,一定要竭盡全力與大王同仇敵愾,絕不會隔岸觀火。”
康句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厙狄粟文不動聲色地說道:“大王切勿懷疑獯鬻人誠意。大可汗說,而今天下多年風調雨順,如草木逢甘霖,將是伸展瘋長之時;薩滿祭司夜觀天象,悟神靈指示,祭司也預言,今後百年都將興榮。莊稼豐收、牛羊肥壯,人口必將興旺!”
康句類聽罷瞪着眼,不置可否。什麼祭司預見百年之後的事兒,他只覺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況那薩滿教似乎只會崇拜祖先,那是獯鬻人的祖先,關蒲莎人屁事?
但他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只是悶着不吭聲。西域教派繁多,有信佛教的、祆教的、景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對別人信奉的東西爭個輸贏,那大家什麼都不用談了,先爭出神靈真假來再說。
厙狄粟文似乎是個薩滿教的信奉者,說起來津津有味,只聽他說道:“人口興旺乃興盛之基,此時乃各國各族壯大的時機。唐國中原人多勢眾,據有中原廣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將是所有部族的威脅。我們理應結盟起來,不能讓唐國皇帝及其群臣嘗到擴張的甜頭!”
康句類聽到後面的話,這才頻頻點頭,不管怎樣,獯鬻人只要真心實意幫老子就行了!
至於其他的,都是廢話!康句類頭髮已經花白,幾十歲的人了,豐富的閱歷讓他本身的信念越來越頑固,厙狄粟文妄圖在別的觀念上說服他,顯然並不容易。
厙狄粟文又叮囑道:“唐軍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時,切要留心。野戰也很勇猛,不過也是常用戰陣之法。”
及至臘月中旬,康句類才對獯鬻大臣厙狄粟文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經打探清楚了,洶洶而來的唐軍兵力,不多不少,正是十萬人到十五萬人之間!而這個消息,厙狄粟文竟然在一個月前就搞清楚了!
獯鬻畢竟是北方草原,統攝從西到東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國,果然非同等閑。
此時天氣已經冷得叫人連門都不想出,這個消息讓康句類打了一個激靈,精神了不少。
“只有十萬多人,分成前後兩股,兩股相隔數十里!”
康句類嘴裏念叨着打探來的消息,他整個人忽然有點興奮。
前面只有五萬多主力?起先獯鬻人傳來消息,他覺得很可笑,但現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觀察,正好吻合,叫康句類不得不信。
光是獯鬻人援軍步騎就有五萬,蒲莎各部加起來兵力已近三十萬!涼並幽三邊之戰唐軍能贏,只是靠人多而已,獯鬻人雖在三邊戰敗,但所有部落依舊不敢否定其鐵騎的戰鬥力,援軍已經相當於此次唐軍近半的兵力了。
這時下首的溫宿葛忽然有些惱怒,憤恨道:“唐國人也太看不起我們了,這是對我們的蔑視和羞辱!”
康句類沒明白這漢子為啥生氣,不解地問道:“戰陣廝殺不是靠羞辱,你惱甚?”
溫宿葛回答道:“唐軍出動這麼點人馬,恐怕是只在意獯鬻人援兵,將我們蒲莎人視作無物!”
康句類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管怎樣,只要此戰擊敗唐軍,便再也沒有人阻止蒲莎人建立自己的帝國了。”
這時米費說道:“唐軍並非蔑視我族,實乃迫於無奈。”
他看了一眼溫宿葛,接着道:“唐軍自長安城來,走東南邊的道路,沿着黃河西行。涼州邊郡,溝壑縱橫、土地貧瘠,唐國轄地人口稀疏,糧草要遠道送來。山高路遠,運送不便,就算是十萬人馬,就夠唐國朝廷折騰了。
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賞寬容,想要拉攏我們的緣故。非是不願,實是不能拿我們怎樣。而蒲莎國人少地小,與中原為敵也沒什麼好處。”
康句類聽罷沉吟道:“言之有理。聽說豫州之戰時唐國動用大軍耗費糜大,可能現在用度不寬裕,因此才有這般局面。”
康句類也尋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說服自己相信擺在眼前的事情。
溫宿葛冷冷問道:“既然唐國朝廷無力,還如此撕開臉面,強行欺壓羞辱我們?”
康句類心裏已經很高興激動了,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沉住氣,所以顯得比較冷靜,說道:“一動兵戈,非此一次,此戰之後,以後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唐軍這次進攻討伐,可能只是一次試探。最難的事還在後面,可能唐國會憑藉底子厚實,與蒲莎國長期消耗。
不過康句類還是忍不住示意道:“唐軍此次乃御駕親征,皇帝也在軍中。”
溫宿葛立刻鞠躬請命道:“請讓我部打前陣,將那唐國皇帝捉了來,替王上雪恥!”
康句類說道:“甚好。就算沒捉住皇帝,擊敗了皇帝親軍,今後蒲莎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語!”
康句類當即召集諸部商議應對之策。探明唐國軍隊正沿着黃河西行,大伙兒都猜測,他們可能會沿着較大的河流行軍,一則不容易迷路,二則完全可以保障大軍水源。那麼便是進入蒲昌海,先攻車師,進而突破天山地區。
西域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卑陸地區是農業耕地,他們能從卑陸地區得到大量補給;所以不能放棄卑陸地區,讓唐國先把那片土地站穩了。
車師西域東部地區的一個中心,唐軍若攻佔此地,可以變成一個後方大營;而進佔車師之前,有很遠的一段路沒有任何重鎮和物資聚斂之處。聯軍出車師尋機作戰,不利於唐軍。
最主要的原因,此時各路人馬士氣十分高漲,都盼着去教訓唐國皇帝,個個躍躍欲試,畢竟皇帝身邊的兵馬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