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始線
黃昏,海岸山脈。
沉悶的低氣壓,醞釀著一場未知的暴雨。
一滴汗從粘糕的額頭墜落,滑過護目鏡,融入臉上的血跡,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經。
35號盤山公路上,新刷不久的瀝青,散發出焦灼難聞的氣味。聚集的人群猶如一點就燃的乾柴,很燥。
一面半人高的路障牌倒在公路中央,牌子上“roadclosed”的警告語,被碾壓到變形。跑車和機車的輪胎從上面快速駛過,最後停在了路邊。
禁止通行的道路前方,塗鴉了彩色滑板的橫幅,招搖地橫掛着,昭示這裏,就是此次西海岸滑板大獎賽決賽的起點,是在場的數百青年人目光所向。
西海岸滑板大獎賽是眾所周知的獎勵豐厚,但鮮少有人見過賽事的幕後舉辦方,這是加州地下滑板界的傳說。每年的大獎賽,都有世界各地趕來的滑手參加,慕名前來觀賽的滑板愛好者,更是數不勝數。
機車的馬達轟鳴,音響中播放着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掩蓋了滑輪在水泥公路上滾動時,發出的“咕嚕咕嚕”聲。
單腳踩着滑板來回滑動的粘糕,停了下來,伸手揩拭掉額頭的汗水。
耳邊突然爆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大笑。
他面無表情抬頭,看着鋼架上鑲嵌的大熒幕,正在回播下午的比賽畫面。畫面上的他,在正準備彎道超越時,被一名體型健壯的滑手,狠狠地推了一把,摔倒在路邊的水溝里,左臉和左臂被粗糙的地面擦傷。
人群中爆發的笑聲,越過了現場的音樂聲,鼓勵了現場轉播的工作人員。於是熒幕上,他摔到流血腫起的臉龐,被刻意放得很大,定格了十秒。
真是狼狽啊,粘糕嘴角微抿,忍不住自嘲。
好在,雖然摔倒,但也及時地衝過終點,再加上之前兩場比賽的積分,即使排名靠後,也總算順利進入了決賽。
“哈哈哈,你們看,就是他,他居然還在!”
“為什麼他還不走啊,摔得那麼慘,要是我肯定沒臉繼續呆下去。”
“反正也贏不了,還想超越蝰蛇隊的選手,那可是加州的地下霸主,真是做夢。”
“傑克親自上場,fly-wing也不能小瞧,聽說他們對那塊藍色眼淚勢在必得。”
“看他那狼狽樣,這麼想贏啊,也難怪,那塊寶石能賣很多錢呢。”
就在粘糕愣神的時候,後背被人猛然一拍,巨大的力量讓他一個踉蹌。
回過頭來,才看到眼前四個人站了一排。最前面穿着籃球背心的肌肉男,粘糕認了出來,正是上一場比賽推自己的滑手,別人都叫他飛盤。
雖然上一場他比粘糕先衝過終點,但因為總積分不夠高,已經和決賽無緣。
但飛盤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強壯有力的手臂橫抱,嘴唇擠在一起,朝粘糕愉快地吹了個口哨:“摔得這麼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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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還是早點去醫院吧,留下什麼殘疾,我可不負責。”
粘糕隱藏在淡綠護目鏡下的雙眼一沉,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蝰蛇隊的工具人,有什麼資格勸我退賽。”粘糕語氣冷淡而剋制。
沒錯,像這種地下組織的下山速降賽,沒有那麼多的規則,註定有的滑手,只是為了隊友獲勝而存在的工具。在比賽途中,不是為了滑向終點,而是用一切方式拖垮自己的目標人物,為隊友減少競爭對手。
這次大獎賽的黑馬粘糕,早在上一場比賽開始,就被飛盤盯上了。
眼前的飛盤忽然暴怒,衝過來一把抓住粘糕的衣領。
“工具”兩個字,很顯然戳到了他的痛處。
作為一名滑手,誰不想一往無前沖向終點呢。第一名的榮光,他還從來沒有感受過。可惜他是奎老大的手下,註定是蝰蛇隊的犧牲品。對此他沒有異議,畢竟在蝰蛇隊,他連前三都排不上。
“我告訴你,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拿冠軍,那也應該是奎老大的弟弟,休。”飛盤篤定地說。
粘糕伸出手,一把掰開抓着自己衣領的手指。
手指向後曲折的疼痛,讓飛盤萌生出一絲怯意,一時間竟然沒有再次上前。他眼中有掩藏不住的驚訝,沒想到看起來並不強壯的粘糕,在受傷的情況下,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量。
看着眼前扭曲的面孔,粘糕歪着頭開口:“我才知道,原來比賽是你家主辦的啊!”
“啊?”飛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周圍的人聞聲聚集了過來,他們對比賽的主辦方一直十分好奇,自然不能放過任何八卦。
“不是啊,你們別看着我……”飛盤連忙擺手。
“你這麼確定休能拿冠軍,我還以為冠軍是內定的呢。”粘糕忽然輕笑出聲:“既然不是,那麼誰勝誰負,走着瞧咯。”
說完,他左腳踩住滑板的一端,在滑板受力彈起時,迅速伸手抓住。
不再管耳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粘糕抄起滑板,徑直穿過看熱鬧的人群,走到路邊角落裏,就地坐下。
最後一場,還剩最後一場。
在此之前,他經歷了三場積分賽,每一場比賽都很慘烈。有很多實力不俗的滑手,在賽場黑手的碰撞下,意外滑出了賽道。
也是因為他之前從來沒有參加過大賽,沒有任何名氣,所以前兩場一直沒有被針對,直到第三場才被蝰蛇隊的飛盤盯上。
好在他堅持完成了比賽,三場比賽加起來的積分也不算太低,因此還能站在決賽的起始線上。
這場西海岸滑板大獎賽,粘糕的出現,的確是一個意外。
那些人說得沒錯,他是為了大獎賽的最終獎勵而來,也就是那顆被人稱作“藍色眼淚”的寶石。
那其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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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藍色眼淚”,而是粘糕祖母最心愛的東西。
就在這時,音響中傳來現場解說的聲音——
“根據之前三場積分賽的排名,本次決賽將由fly-wing的隊長傑克最先出發,蝰蛇隊的休將在傑克出發后15秒出發……這樣算下來,排名最後的粘糕,將比暫列第一的傑克晚出發1分15秒!”
粘糕聞聲抬起頭來,前方的大熒幕刷新,出現了這次比賽的積分排名,進入決賽的共有6位選手,而粘糕赫然排在末尾。
“……這對於爭分奪秒的下山速降賽來說,十分不利。本次大賽的黑馬粘糕,究竟能不能實現反超?還是說,這最終就是fly-wing和蝰蛇隊的較量呢?”
走到決賽的滑手,每一位都很強。
公路對面的傑克,從一輛鷗翼門的跑車上下來,脫掉了他一貫的西裝外套,淺金碎發別在耳後,佩戴上由團隊專業人員調試過的耳麥。
他雖然表面看起來漫不經心,但一切準備工作有條不紊,雙目中透露着機警和沉着。作為fly-wing的隊長,他有專業無人機指路,一整個團隊支撐做動態數據分析。
蝰蛇隊的休,是水鬼幫奎老大的弟弟,傳聞中的滑板天才,正由副隊長苦艾,親手幫他修護滑板。他本人則坐在空調開放的房車裏,接受肌肉按摩。
這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基因不斷完善的時代,滑板具有更多的可能性,但也意味着,粘糕將面對更多挑戰。
“還有最後十五分鐘,比賽將在18時準時開始,請各位選手做好準備!”
天一點點暗了下來,雲越來越厚重。其他選手也在自己的團隊簇擁下準備着,只有粘糕身邊空無一人,獨自在路燈下檢查滑板。
落後1分15秒,他真的有希望反超嗎?
粘糕閉上雙眼,整個35號盤山公路的地形圖,下山的每一個轉彎,每一處地面障礙,都在他腦海里清晰地浮現。
一個大膽的想法,就像指尖的滑輪,被輕輕一撥,飛快地轉動起來。
左手的電子錶,忽然“滴——”地一聲。粘糕抬起左手,錶盤發出淡淡的熒光,準確地報時顯示,現在是17:55。
離決賽開始,只剩五分鐘,粘糕站了起來,踩着滑板,朝着起始點的方向,輕輕蹬了一下地面。
現場的說唱歌手,結束了一段rap,音樂停頓的間隙,歡呼和口哨聲洶湧而來,熱烈的氣氛席捲全場,35號盤山公路,猶如動脈里的血液一般,滾燙而沸騰。
刺眼的白熾燈,把人臉都照得發亮,清晰可見的髮絲在光中飛舞。面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粘糕忍不住又抬起了左手,看了一下時間。
表示時間的機械字體背後,是他和祖父祖母的合照。
如果祖父還活着的話……
粘糕心想,那樣自己就不用站在這裏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