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觀潭水
“我剛才在說什麼？我好像都忘了，對的我已經忘了。”楚江趕緊搖了搖頭，假裝自己剛剛啥都沒說。
“不管這麼多了，看都看了，就算是被劍閣的人給剁了，我也得先學了再說。”楚江下定決心，不再猶豫。
當然，他還是打了一下算盤。五門五行法術可以先放着不學。
他可沒有自大到，學幾天五行法術就能對抗林言的五行建獄術。
按照他今天下午在小冊子裏所看到的信息來推測，這五行建獄術，其實就是幽冥殿的五行法術的變種。
只是結合了天刑衛本身的陰暗，刑罰特質改編而成的。
論五行法術，他再練三年都不可能比得上林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雖然他現在只是勉強猜到一些輪廓，但也足夠了。
足夠讓自己預感到，很快整個朝廷，整個帝都將迎來一次大的震動。在這場震動中，自己才有唯一的可能，去刺出必須由楚江來完成的這一劍。
“今晚剛好是初五，就從這秋水金精法和哼哈二氣訣入手吧。把這兩門法術學會了，起碼可以保證我死的還算有尊嚴。”楚江將玉簡捧在手心，自嘲笑道。
說完，就轉身走出小屋。一路上烏漆麻黑的，除了偶爾能見點光，就是看看奇怪的鳥類，背上長着銀色斑點的山雀，額頭上帶了白麻的烏鴉，臉長得比貓還像貓的猛禽。
都是些得天獨厚，受山水點化的生靈。若是放到外面，再得高人指點，直接成精也不算啥難事。
穿過厚厚的叢林，楚江終於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景象：一塊峭壁，壁下有水潭。
這石壁約有五六人高，水潭只有一個小池子那麼大，堪堪容納得進七八人的樣子。
“不錯，這裏的水並非開源於一處，而是雨雪之水，溪流之水，林木之水匯聚而成。春積而秋髮，晶瑩而內斂。正是我得觀秋水神韻的好地方。”楚江很開心，自己的運氣不錯，一來就找到了這麼一個適合修習秋水金精法的好地方。
他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低頭看了看水，又抬頭看了看天上那冷柵欄似的月亮。心中默默計算兩下，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楚江心知修鍊這門法術萬萬不可急躁。於是屏氣凝神，沉下心來默默回憶着玉簡中所提及的關鍵要點。嘗試着用淺顯的語言說出來，好給自己聽。
“秋水金精法，又名觀秋水術。這是一門用來養神，養生的法術。法術內容太過簡單，但卻相當實用。只需要用眼睛緊緊盯住水潭，然後細細品味，感受自身身體的變化。此術，無訣無竅，惟一誠字耳。”楚江自動將原文轉化成內心獨白，大聲地在顱內說了出來。
等到楚江已經複習完了一遍原文後，這月光才姍姍來遲，終於肯光顧這樣的小地方了。
清澈冷冽的潭水，照映着那一個鐵盤似的生冷的月亮。
漸漸的，楚江的目光開始游弋起來，他不知道往哪裏盯了。玉簡里對這門法術的描繪太少了，和五行遁災法的描述相比，簡直不像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寥寥幾句，只有有
（本章未完，請翻頁）
兩句註解：秋分者，陰陽兩判也。當洗滌肝臟，長養精神。吐故方能納新，去惡方能從善。月夜觀水，可為善道。
寫的很好看，現實的問題是，月光和水光已經混在一起，楚江根本分不清那邊是水，那邊是月，水底下的石頭，苔蘚都看的一清二楚。到底是水映月，還是月映水。無從分辨，觀水，觀何處？如何觀之？何時有止？
雖然楚江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叫囂着，讓他回去，在這裏只是浪費時間。但，他還是選擇堅持下去，他相信小師兄是不會在修行上跟他開玩笑的。
於是乎，他再次回憶起文本。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文本很簡單，只是一段描述秋水之美的遊記。
楚江不得已，只能一邊默念，一邊觀水。希望，能有什麼反應。
雖然念了幾遍，沒有什麼反應。但心底里的絲絲躁動卻被壓平了。如同，一盆涼水潑到頭上，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當楚江念到第十三遍的時候，他無意之中，在一句話上停了下來。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楚江反覆背誦着這一句詩，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突然之間，他發現水面上出了一些變化。水面上的波紋，開始發出一種規則的光芒。就像是魚兒的鱗片被陽光照到的那種感覺。
突然浮出，又很快潛藏起來。接着又浮出，再次潛藏。似乎有一條金鱗，正在水底下游弋。
但是，楚江很清楚，這裏沒有金鱗，只有一些小蝦小蟲，浮游生物。
“汕汕，群魚遊動之貌。此處，可有魚乎？”楚江盯緊水面，對着不知道有沒有的對象，說道。
話音剛落，整片水面就平靜了下來。很靜，很靜，靜到，當你盯着水面，會發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霎時間，水紋開始波動起來。整片水潭，都在響應着什麼。
楚江看到了回答：水面之上，波光粼粼，水面之下，通體金色，不見其全貌。
“當然有魚了，魚兒還很多。多謝了。”楚江抱拳行禮道。接着，坐在邊沿上的一塊柔軟的濕漉漉的石頭上面。
雙手平放，盤膝而坐。眼似垂簾，閉而開鼻。楚江很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修鍊機會。他突然發覺自己簡直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幸運兒。想什麼，來什麼。很多好東西都給自己遇上了。若他猜的不錯，這水裏住的應該是一尾魚靈。
這種靈物，是快要成精的魚，在臨死前開了靈性，再結合天地之氣所演化而成的生命存在。毫不誇張地說，若是把這個水潭比喻成一個大湖，那這魚靈便是湖中水神。
別看地盤大小，要看質量高低。已經成神的生命，對規則的理解運用會比修士高出很多的。
水面上的光，逐漸黯淡下去。但卻沒有徹底熄滅。若隱若現，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一個時辰，過去了。這裏還是很冷，雖然山中的夜晚是要比山下要冷一些，但是這裏的冷氣塊比的上春寒了。
兩個時辰了，水面上的鱗光還在漂移着，遲遲不肯散去。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下一刻，這些鱗光接到了某項命令，開始自發的組織起來，緊密地排列在一起。一隻大鯉魚的脊背曲線，就這麼活靈活現地闖進了楚江的眼中。讓他忍不住，想去摸一下。
他也確實按照這個想法，行動了。伸出右手，指腹稍微觸碰到了這條看上去冷的嚇人的曲線。
叮～，觸手而來的感覺，與想像中的冰冷刺骨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厚重的感覺，很足很有分量。在楚江失神的一瞬間，他看見了一些不屬於他能力範圍之內的東西。
秋水分光，雲伴魚游。天光水光，似真似幻。在水面與水下之間，他看見了第一層分界。水中或黃或白，或暗或明。在石頭和游魚之間，他看見了第二層分界。最後，在天和水的互相倒映下，他看見了第三層分界。
轟～，楚江的識神一下子就待機了，剛才所見種種，全都忘記了。
由此獲得的好處是，他的目光開始內視自己的體內。並非尋常的內視，而是一種赤裸羔羊式的檢視。
在一呼一吸之間，楚江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五臟六腑。自己的身體似乎變成了一座水晶宮，所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大到臟器，小到寄生在體內的蟲子。氣血運行，精氣輸送，氣脈流通，這些微觀到極致的生理基礎，也都逃不出這種檢視。
終於，這目光在楚江的肝臟之中，檢視到了一樣東西。
當這縷目光要逼近之時，肝臟中的東西，突然冒了出來。從肝臟躥到了肺部內，再由下往上，直接順着支氣管突了上來。
楚江頓覺喉下一堵，低下頭來重重一拍，才將這玩意給嗑出體外。
抬起頭來一看，這玩意竟然漂浮在水面之上的半空。
你說它是濃痰吧，這玩意能浮起來，還跟活物一樣，仔細一看能不斷變形。
你說這是氣吧，瞧着一臉粗雜的樣子，看着就倒胃口，又粘又滑，一股子臭濁味道。
噗噗～，只見水波湧起，無風起浪。一個小浪頭就把這蕪雜玩意給捲入水中。
“楚江多謝前輩大恩。若來日能有機會，定當報答。”楚江起身謝道。
他已經明白了，這門法術到底是用來幹啥的了。更明白，小師兄一片良苦用心。
秋分之時，是洗滌肝臟，祛除故氣，惡氣，喚醒生氣，生機的最佳時機。
自己因為師父慘死，王鋒叛離，早就已經情緒大動，傷及臟腑，各種怨構惡氣入體。
若是不學這門法術，恐怕還不到去挑戰林言，自己就先垮了。剛才那團玩意，就是內心的怨構和情緒集合在一起，又經受了不知多少精氣滋養才生產出來的鬼東西。
修士比之凡人，在某些方面可能更加脆弱。凡人情緒造作，無非一兩天的工夫就能平復。修士修道，一旦入了玄關，情緒問題甚至會化作實體存在於身體當中。
秋水金精法，就是陳和拿來給楚江的試金石。過了，自然會注意到不能被仇恨和情緒拉着走。不過，那也正好。被狠狠打擊一次，意志消沉下去，肯定比一般人活得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