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孔雀東南飛
“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和問道。
宋含章道:“不過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噁心事罷了。
“柳茂卿自小被柳家夫人針對,一朝得勢便狠狠報復回去。
“據他交代,兩年前,那三人主動拉攏他。那個法宗少年姓羅,巫女名叫蘭若,那位虛境修士被尊作七叔。如今看來,他們早就開始籌備算計了。難怪打了我爹一個措手不及。”
“你打算如何查找那三人的藏身之所?就憑這點信息。”陳和再問道。
宋含章笑道:“這有何難。首先,可以排出皇宮,他們還沒那個膽子進去。宮中駐紮有南軍后三衛:金吾衛,領軍衛,果毅衛。三位將軍都是虛境修士。
其次,不可能在永安坊內。有我謝師兄親自值守永安觀,沒人敢來。
最後他們藏身之所離永安坊一定不遠。因為太遠了,一定會在逃跑過程中留下足夠多的痕迹。連謝師兄都沒能找到,更加佐證這一點。”
“不錯。這番推理符合事實。但周圍的坊市,加在一起起碼也得有上千戶人家,再加上客棧,酒樓。這得找到什麼時候。”陳和有些疲倦道。
“不難。那羅姓小子,心胸狹隘,手段殘忍歹毒。上次吃過虧,這回肯定不會住客棧。我斷定他們一定是借住在私宅,寺廟,道觀這三類中。”宋含章慢慢解釋道。
“即使如此,還是很難找啊。以你的威望,派人去找不難。但這容易打草驚蛇。我們自己去,見效太慢。”陳和質疑道。
“據柳茂卿所描述,羅小子喜愛繁華,好美食華服,駿馬華燈。加之此人上次行為,便可得知,不過是個沒長腦子的紈絝子弟。他定然不會隱匿行蹤。
“還有,這每座坊市之中,都有專司管理,統計常住人口,及每日進出也是其職責。巧了,這永安坊附近的幾個坊市,都是我觀中弟子在管理。”宋含章激動地說道。
“等天一亮,我們便動身。”陳和思索片刻后,開口道。
“還等什麼天亮,遲則生變,趕緊走吧。”宋含章拉起陳和便跑出門外,利落地很。
小暑過後第一日,天氣晴朗,無風無雲。
“你確定就是這座慈恩廟?”陳和看着眼前這座香火鼎盛寺廟,不禁腹誹:“這到底是逃犯還是大爺啊,跑到人這麼多的地方。”
“不會錯的。我先來試探一下他們。”說罷,宋含章便雙手掐訣,開始施展法術。
太陽才剛出來半個時辰不到,離地面最遠。照出來的人影也是比較長的。然而,宋含章的影子卻在陳和眼皮子底下,突然變短了。
三尺,二尺,一尺,三寸……,直到這影子完全消失不見。
陳和東張西望,舉目四盼,也沒找到這影子去那裏了。
只見宋含章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攤開右掌:赫然一個小黑人矗立其中。
“此法名曰:分影術。乃是分形術中的一種。所謂金水分形之道,乃是保守己身腎氣,凝鍊真元,得見金水內景,觀看己身三魂七魄。如此便可分形散影,出入有無之間。”
陳和不禁驚嘆道:“這金水分形術,是五宗秘傳之法門。不過,若是修為不到家,便容易淪落成魂魄出體,至多不過鬼仙成就。你師父敢把這法門教給你,可見對你的信任。”
“我這分形,自然比不上我師父陽神分身。不過嘛,只要還沒有跨過虛境第二道闕,沒有修到元神顯象。便無人能識破我這招。”宋含章一邊笑,一邊將手中影子扔進廟中。那影子忽而又分成三個,躥進去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三個小影子便回到了宋含章的身下,重新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影子。
“果然在這裏。他們沒住客房,虛境修士在東廂房,那兩個小的在西廂房。我先去引開老的,你想法子生
(本章未完,請翻頁)
擒羅小子,再撬開他的嘴。”宋含章嘴角一勾,哂笑道。
“審訊這活兒,還是你比較熟吧。”陳和有些訕訕道。
“要不你去引開那個老的,再生龍活虎地回來。”宋含章瞥道。
接着附在陳和耳邊,輕輕說了幾句。陳和帶着一臉的不情願,還是接受了這個計劃。
宋含章一馬當先,衝進廟中。不到片刻,便見兩道飛影掠過。
陳和定了定神,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飛身上屋頂,十息之間便到了西廂房。定睛窺視,那少年少女果然還在房中。
陳和聽到:“七叔未免謹慎得過分了。叫我們閉門不出,真當我們怕了五宗不成。不過是兩個小輩罷了。”
一道劍氣突然刺穿窗戶,從少年額前掠過。
羅雲帆正要出門查看,卻被蘭若死死拉住。
“我還以為法宗的餘孽有什麼本事呢。不過是貪生怕死之徒。一條斷脊之犬,還敢在此大言炎炎,狂犬吠日。小娃娃,我勸你還是回家喝奶去吧。”譏笑之聲,不絕於耳。
羅雲帆頓時氣得三屍衝破天靈蓋,一掌震開蘭若,掙脫束縛,沖了出去。
待到蘭若跟上去時,卻發現羅雲帆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中計了。七叔不在,我根本聯繫不上小帆體內的蠱蟲。他生性暴躁,一定會吃虧。”蘭若當機立斷,趕緊去找七叔。畢竟他們兩人都是巫族修士,自有一套交通尋人之法。
另一邊,羅雲帆緊追着陳和,兩人幾乎都用盡全力,達到了兩人的極限速度:音速。
很快,羅雲帆便在一處池水旁,截住了陳和。
“上次是我大意,才被你們打敗。這回,落到我手裏,我會好好地招待你。”
陳和回道:“就憑你這水平。還是少說大話得好。上次若不是你家長輩來的及時,你們兩個早就進牢房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你那蹩腳的金光神咒。”
羅雲帆聞言,不怒反笑道:“那我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金光神咒的威力。”
話音剛落,只見其雙手掐訣,口中誦咒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唯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誦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片刻不到,身上金光大作,覆蓋全身。更是在其身後,隱約出現了一尊神靈的虛影。
那神靈高高在上,其氣似乎包羅萬象,澤被群生。其威靈似乎凌駕於諸天眾神之上。
“玉皇大天尊,乃是承載我方天地的高真上帝。豈是你這小輩能隨便觀想的。也不怕傷了腦子。”陳和譏諷道。
羅雲帆不應聲,用行動告訴陳和,這神咒的威力。
只見其光明大放,千百道金光從中迸發而出,凡金光所至,若霹靂驚雷,池水蒸鳴,樹木盡作焦土。
轉眼之間,那玉皇虛影攜無數金光,映入陳和眼前。
陳和此刻不禁讚歎起程凌霄的學識。金光神咒,看上去神威赫赫,實際上卻虛有其表。不以內煉為根基,強行使用神道香火之法。己身德行修為不足,召來的只是神靈餘氣罷了。用陰司地衹之法,或許有餘。但要藉助真正的先天尊神,高真上仙之氣,卻是難以為繼。
陳和暗中存神默祝,存思一輪金日,遍照五臟六腑,洗滌魂魄。誠意正心,絕念忘情。如同進香祭神一般,玉皇大天尊彷彿就在自己眼前。
雙手平舉至胸口,默聲禱告。此之謂心假香傳。
無數金光穿過陳和身軀,卻不傷其分毫。卻見陳和雙眼如寶珠,內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中孕育兩輪大日。眉心一點淡淡金光,不似羅雲帆那般覆蓋全身,卻是從裏到外,慢慢滲透出來的。
陳和右手掐訣,一枚金光篆赫然現於掌心。此符純由己身內煉而成,絕無半點取巧。
往前走兩步,一掌砸在羅雲帆腦門上。人給砸暈了。
陳和一把提起來就跑。生怕被人追上。一邊跑,一邊腹誹:“小朋友,這回使手段坑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啊。要怪就怪你們法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跑出來作死吧。”
陳和又跑回了慈恩廟。打算在這裏好好審訊一番,查到幕後黑手。
……
外城靠近西南邊角處,有一家簡陋的學舍。王朝自明帝之後,為宣揚教化,規定:每一州府設學宮,每一郡縣設學舍,每鄉設公學。
公學人人皆可讀,不收束修。學舍和學宮擇優錄取,只要被錄取,可適當減免學雜費。
乾陽城乃王朝帝都,除了國學之外,共計有四座學宮,二十八所學舍,至於公學更是多達上百家。
此刻,楚江正在拜訪這學舍中的一位先生。
“我說你這修士怎地如此荒唐。拿了首《孔雀東南飛》,找我這個教書先生來問什麼修行之法。永安觀離這兒不遠,你慢慢走吧,最多兩刻就到。”一位山羊鬍子的老頭正聞着鼻煙壺,忿忿道。
“先師劉懷德曾言:雍州雖大,論精研詩學辭章之道,難有出韓生者。小子為報大仇,不得已叨擾先生。還請看在先師顏面上,替小子解惑。”楚江恭敬行了個大禮。
老者面色如常道:“劉會長被天刑衛查處,門下弟子屍首都吊在外面。只有一個小徒弟逃走。你有何憑證。”
楚江依舊恭敬答道:“僅有一段先生的註疏:
王子比干殺身以成其忠,柳下惠殺身以成其信,伯夷叔齊殺身以成其廉,此三子者,皆天下之通士也,豈不愛其身哉!為夫義之不立,名之不顯,則士恥之,故殺身以遂其行。詩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之謂也。”
老者聽完擲壺大驚:“快快請起。你就是楚江吧。蒼天有眼,終究是給劉會長一門留了后啊。”
說完,便問起楚江,這首詩中何惑不解。
“我所惑有二。一是孔雀為何南飛,而不是其它方向。二是這劉蘭芝夫妻二人,明明死了為何能化作鴛鴦鳥。”楚江問道。
“好問題啊。你這孩子真是有天資啊。孔雀東南飛,只因西北有高樓。此句暗含緯學在其中。孔雀乃離火之精,東南方為地戶,孔雀歸家自然飛向東南。故而以此象比喻劉蘭芝歸家。后五里一徘徊,暗喻思念夫君,夫為乾,象天,居西北位。
“第二個問題,稍微難些。剛好又和第一個問題相關聯。劉蘭芝以死明志,其情專一不離。這乃是真正的道門真傳:豈不聞,道家使人精神專一。豈不聞,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就是所謂的精誠神化。投水看似是死路,實則就是你們道門所言的屍解之道。”
楚江聞言大驚道:“凡人也能屍解!”
老者嘆道:“大道無限,那裏分什麼凡人修士。神仙皆是凡人修,那來天生的神仙。只要是精神專一,德行足夠,便是成仙之階梯。劉蘭芝雖未修行,所行所止卻暗合仙道真諦。臨死之時,無懼無畏,視死如歸。方能得氣,化作鴛鴦,屍解而去。所以為何東南飛,只因東南為地戶死路,入得死路,經過太陰熬煉,方能出得了西北天門,求得那一線生機啊。”
楚江聽完沉默半晌,最終跪謝道:“韓先生大才,多謝今日解惑之恩。若有來日,定再來學舍,聆聽教誨。”
說完,便慢慢退走,只留下老者一人神傷。
“老劉啊,你可一定要保佑你家這根獨苗,能平安回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