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賽末點
“我們在做一件很有用的事情,一場寫入計劃的實驗。”
聽到這精怪如此冷靜的回答,仇毋言只覺一陣發怵:“計劃也是可以更改的。更何況魔葯的藥性還沒有摸透,若非他報仇心切我是不會給他用的。”
眼前這人低下頭來,看見那雙銳利的雙瞳,彷彿要穿透自己的胸腔。
“你的狀態不對勁。仇毋言,你不是這麼好心的人。
“用你們人族的話來說,你是一個不肯為他人拔一根毛的人。我們一起合作,已有七年。地肺山的精怪來你這裏做實驗的,不下數百。可從未見過你如此猶猶豫豫。”
仇毋言不自覺地反駁道:“那怎麼能一樣?且不說精怪成形之後體質異於常人遠矣!單說他們服下的藥物,那些都是早就做過大量實驗的,除了極個別特例,都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可還是有精怪回歸天地了。實驗無法完全正確,一定會有誤差。我記得這是你當初對我說的,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失敗的個例無法阻止更多的成功的個例的。因為你的葯,確確實實改善了精怪們根本,給了他們很大的幫助。
“再者,你們魔槐門一直在研究修士身體的奧秘。各大妖族,精怪,蠻族都有了進展,就差玄關境的人族修士做對照了。你若不願,有的是人心甘情願。”
仇毋言聽罷,也無力反駁。只見炎甲突然伸出手來,搭在自己左手關尺之上。
仇毋言頓感一陣恐慌,立刻推開他,站起身來便走。
耳後吹來一陣陣熱浪,夾雜着炎甲的話語:你若不親自做實驗,如何治得好己身的先天不足之症。
走在灌木叢里,仇毋言看着一株株海棠花開得極艷,就像給自己鋪了一條紅色的帷幕一般。可不知怎地,心中不忿起來。
“炎甲說得不錯,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心人。既然走到今天這一步,那便只得繼續走下去了。”
伸出手來一擊掌,便不知從何處鑽出來一隻大猴子。看着那張比鬼還要丑的臉,仇毋言眉頭微挑道:“把關在洞口裏的那個修士帶過來。記住,不能拔了他督脈上的銀針。”
大猴子畢恭畢敬地後退半步,又不知從何處消失了。
等到仇毋言帶着人回來時,炎甲略帶喜色道:“人已經醒了,還很精神。”
仇毋言不語,徑直走向門內。卻在推門的一霎,把手放到纏在腰上布包處,頓了一會兒。
“他的左手我已經幫他接好了。”
不再猶豫,仇毋言推門而入。只見楚江正撫摸着他的左手,像是在把玩什麼心愛的玩具一般。
“仇先生,你們的醫術真是太神奇了。這手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樣。”楚江一邊擠壓穴竅,一邊讚嘆不已道。
“終究是比不上造化之工巧,若你能修鍊到虛境,或許能斷肢再生。”仇毋言有些不安,怔怔道。
“這手看起來是真的,摸起來也是真的,用起來還是真的。”
只見楚江左手成劍指,往地板上一戳,便冒出半個拳頭大的小坑。
“我看比我原來的還要好得多,早知道便讓你們把我全身上下都給換一遍,豈不是更好。”
聽到這番堪稱恐怖的言論,仇毋言再也坐不住了怒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敢任意損毀。”
只見楚江笑着回應道:“我父母早亡,又身患重病。若非師父收留,早就死在街角了。如今我師門無辜遭戮,若不能手刃賊子,得報師恩,留此身何用。”
(本章未完,請翻頁)
仇毋言沉默良久,長吁一聲:“我為你洗經伐髓,洗滌臟腑。單論身體精氣,恐怕你已經勝過林言。
“但真元和劍意還是差了她大半,不同神意雖然用法不同,但都以劍意為標準。分為入門,小成,大成,通玄。你如今小成未至,林言卻早已是大成。
“若你能留在地肺山,藉此福地修鍊個三年五載,再參透你小師叔留下的劍法。到那時真元充沛,劍意大成,要報仇不過是反掌之間。”
“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剛才躺在床上,我已經想明白了,林言和她幕後之人一起發難,軟禁了宋丞相。這代表他們會趁機做一件大事,無論這事是成是敗,我都不會有機會手刃仇人。所以,我沒得選。”
只見楚江說完,便直落落得跪在地上。俯身行了個大禮。
“我知道先生醫者仁心,不忍我一意孤行。但從一開始,我便不是先生的病人,只是先生的合作者。還望先生善始善終。”
仇毋言不再多言,打開腰上布包,取出一本線裝的藍皮書籍:《昭明詩選》。
“我最後再和你說幾句。無論如何,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本心。詩以言志,詩以緣情。這本詩選,希望你能好生翻看。無論你此去是生是死,願你能放下仇恨,不忘爾志,不離本情。”
楚江也不再言語,只是點頭示意。
最後在楚江離開之時,仇毋言讓他把柳茂卿帶上,這人與天刑衛有些牽扯,或許會有用。
話分兩頭,宮城之內,位於后妃居住的含涼殿內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大殿為帝王處理朝政所在,而後太液池為界,皆為帝王后妃遊樂之所。
自文德皇后仙去之後,這含涼殿的主人便成了她的親妹妹:宸妃。
宸妃今日留了一個很樸素的平髻,卻又着了一身大紅色的曲裾樣式的繞襟袍。
大門內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服侍。她就這麼靜靜地站着,似乎在等着什麼人。但從她那雙無神的眸子中,映射出來的,分明是無盡的追憶。
不知何時,有一個人影站在了她的身後。
“姨母久等了。”來人輕聲道。
“你能來便是好事。等再久都值得。”宸妃似乎從追思中緩過神來。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什麼。要我幫什麼忙,找個人遞聲話便可。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
“姨母可曾記得我母后的謚號?”
宸妃一怔,退了半步道:“怎麼今日突然說起這些來。往日一提起姐姐,你便神傷不已,今天怎麼轉了性。”
“慈惠愛民曰文,綏柔士民曰德。都是難得的美謚。可惜啊,君子不以難得為貴,惟其當之為貴。名不副實的謚號,要來何用。”
還未等宸妃反應過來,太子繼續說道:
“我母親她出身將門世家。從小便通習兵家四派,善劍擊,有韜略。若非父親執意求娶,她應該會入行伍,當個女將軍。
“不過上天護佑,全了她的志向。四十多年前,先帝猝死,三王叛亂,天下倒懸。彼時父親在雍州起兵,母親則在封地太原。她抓住機會,打着沈家的旗號,變賣家產,自行招募兵士組建了一支軍隊。而後東征西討,花了五年時間,平定三晉,拒蠻族於關外。
“最後和我父親一起攻入長安,更是在天祿閣列位侯爵。就連一代名將:英國公李烈也贊她:用師籌算,臨敵應變,動合事機。
“她真正喜歡的名號不會是‘文德皇后’
(本章未完,請翻頁)
,而是‘昭武侯’:沈長纓。”
宸妃聽自己侄子說完這麼長一段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隨即問道:“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兒?我竟然半點不知。”
太子隨意道:“宋璟被軟禁了,是我一手設計的。他現在正在行宮裏泡溫泉。他早些年行軍打仗傷及了根本,即使是宋璟和蘇澄隱也無法令他復原。只能讓他每年定時去行宮療傷,說是溫泉,實際上是用陣法續命。
“我四歲被立為儲君,如今三十又四。他因母親之故,素來不喜我。我雖為太子,卻無一日過得安穩。自母親去后,沈家一步步衰落。能打仗的,死了七七八八。不能打的,封個虛爵,懷柔畜養。
“自我弱冠之後,未曾上過一次朝,未曾聽過一次政。近幾年來,更是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姑母你說,我這太子還有幾日做頭。”
宸妃心中又驚又喜,試探問道:“你是想除掉宋璟,在朝堂上安排你的人?”
太子很自信滿滿道:“我要逼宮。讓沈家重振門楣。也要讓這朝廷徹底擺脫五宗的陰影。”
聽完這話,宸妃不禁開懷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手舞足蹈,在這房裏轉圈圈。
太子不解,問她笑什麼。
她答道:“我笑你父親識人不清,錯把你這頭猛虎當成了狗崽。更笑你枉自擔了二十年懦弱的虛名,可骨子裏卻有着衝天的血性。你所圖遠勝過你父親,卻一直韜光養晦,待時而動。不愧是我姐姐的兒子,不愧是她沈長纓教出來的。”
說完便擊掌為樂,贊道:“既然你這麼有種姓,我也就不說什麼了。”
“帝都軍隊分為南北兩軍。北軍屯居北城玄武門之外。南軍分兩支,一支駐在承天門街供衛皇城,一支駐守在大苑守衛宮城。但除了這兩支外,還有一支衛隊負責守衛內庭,也可算得上禁軍。就是你母親留下的昭武侍衛。”
說完,宸妃便將調兵的令牌交與太子。“你放心去做吧。無論何時,只要你需要我出面,我一定趕到。”宸妃拖着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
畢竟是快六十的人了,不能太激動了。
太子恭敬得行了一個大禮。臨走時問道:“若是失敗,沈家就徹底沒了。”
宸妃反笑道:“我寧願沈家沒了,也不願像如今這般,窩囊地活着。德不配位,必有災殃。無功無德,卻還佔着那麼多爵位。沒了才好啊,乾乾淨淨的。”
這諾大的宮城,這麼多衛隊,卻無一人發現太子的行蹤。等到踏出宮門,日頭正偏斜,他發現有一隻蟋蟀正趴在牆角避暑。
“小暑到了啊。是時候去泡泡溫泉了。”
另一邊,宋含章跟陳和兩人正為了柳家的案子,搞得焦頭爛額。
陳和斜躺在榻上,右手扶額道:“你說這叫什麼事。好不容易找一個活口,這麼好的線索。人居然給跑了,還把前去逮捕的天刑衛都給幹掉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宋含章安慰他道:“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起碼知道,柳茂卿負傷和王鋒一起出逃。想必那些人是王鋒殺的。要找王鋒不難的。”
“我可不覺得,那個小畜生有這個本事。他最多殺一兩個,然後溜之大吉。哪敢全滅了。”陳和訕笑道。
“小師兄說得不錯,王鋒確實沒那個本事。那些人都是我殺的。”
話音剛落,一個穿着一身黑色短打的少年,便闖入了門內。
“楚江。你怎麼回來了。”陳和立刻下榻,驚呼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