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薛衣人
武俠世界裏求生第三百七十七章薛衣人楚留香懷疑殺手首領是“天下第一劍客”薛家莊莊主薛衣人,便於次日辭別向言,打算趕往薛家莊一探究竟。向言一則想與楚留香拉進關係,以便方便日後將慕容九託付給楚留香;二則自己也是殺手組織的刺殺目標,不親眼看到殺手組織的覆滅向言不放心,便與楚留香一同趕往薛家莊。
不止一日,二人到達薛家莊外,遞上拜貼。過了一會,有一個老者迎了出來。三人互通姓名,原來老者就是薛衣人。
薛衣人道:“久聞香帥不使劍,但天下的名劍,一經香帥品題,便立刻身價百倍,老朽倒也有幾口藏劍,想請香帥法眼一評。”楚留香大喜,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薛衣人帶着楚留香和向言進入薛家莊,來到莊裏的一個洞穴中。洞穴里的石壁上嵌着銅燈,陰森森的燈光下,只見洞穴四面都排着石案,每張石案上都有個黝黑的鐵匣。迎面一張石案上的鐵匣長而窄,薛衣人捧着鐵匣,似乎忘了身邊還有別人存在,他全心全意都已溶入鐵匣之中,到了忘人忘我的境界。
向言突然發現薛衣人竟似完全變了。向言第一眼看到薛衣人時,只覺得他的風度優雅而從容,就像是個不求聞達的智者,也像是個已厭倦紅塵、退隱山林的名人,神情雖然難免稍顯冷厲,但卻絕沒有露出令人不安的鋒芒。向言剛才跟着薛衣人從庄外來到洞穴,也沒有感覺到絲毫警兆,就彷彿和一個平凡的老人走在一起。但現在鐵匣還未打開,向言便已覺得有種逼人的劍氣刺骨生寒,這劍氣顯然不是劍發出來的,而是薛衣人本身發出來的。此時的薛衣人已不是尋常的老人,又變成了昔日叱詫江湖、快意恩仇的名俠。
薛衣人緩緩開啟了鐵匣,取出一口劍。這口劍形狀古怪,黝黑中帶着墨綠的劍身,並沒有耀眼的光芒,但卻寒氣逼人。“鏘”的一聲響,薛衣人以指彈劍,劍作龍吟。楚留香脫口道:“好劍!”
薛衣人目光閃動,道:“香帥認得這口是什麼劍么?”楚留香緩緩道:“昔日周室之名主太康、少康父子,集天下名匠,鑄八方之銅,十年而得一劍,便是那八方銅劍!”薛衣人道:“好,好眼力。”
薛衣人又取出一口劍來。這口劍皮鞘華美,劍柄上嵌着松綠石,鑲金絲,劍柄和劍身中的接口,雖似黃金鑄成,卻作古銅顏色。薛衣人道:“這口劍呢?”楚留香道:“古來雄主,皆有名劍。少康鑄八方銅劍,顓頊我聽‘畫影’、‘騰空’,太甲有劍名‘文光’,武丁有劍名‘照膽’……”楚留香笑了笑,又道:“這口劍就是‘照膽’,但劍匣卻被後人加以裝飾過了。”薛衣人道:“好,好眼力!”
過了半晌,薛衣人又緩緩取出一口劍來。這口劍烏鯊皮鞘,紫銅吞口,長劍出鞘才半寸,已有種灰濛濛、碧森森的寒光映入眉睫。薛衣人凝視着劍鋒,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香帥請看這口劍是什麼劍。”楚留香也凝視着劍鋒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這是口無名之劍。”薛衣人長眉驟然軒起,道:“無名之劍?”楚留香道:“不錯,無名之劍,但劍雖無名,人卻有名。”
薛衣人道:“此話怎講?”楚留香道:“幹將莫邪,前輩可知道么?”薛衣人道:“幹將莫邪乃是上古神兵,老朽雖未得見。卻是聽到過的。”
楚留香笑了笑,又道:“其實‘幹將莫邪’只不過是一對夫妻的名字,但百年以後,提起‘幹將莫邪’四個字,卻只知有劍,而將其人忘懷了。”他不等薛衣人說話,接着又說道:“越王聘歐冶子鑄劍五,是為‘純鉤’、‘湛盧’、‘毫曹’、‘魚腸’、‘巨闕’,楚王命風鬍子求劍得三,是為‘龍淵’、‘太阿’、‘工市’,千年以來,提起着八口劍,可說無人不知,但知道歐冶子與風鬍子兩位大師的又有幾人?”
薛衣人道:“香帥的意思是……”楚留香道:“這只是因為人因劍名,人的光芒已被劍的光芒所掩蓋,所以後人但知有湛盧巨闕,而不知有歐冶子。”薛衣人道:“不錯,武林中還記得歐冶子的人確實不多。”
楚留香道:“前輩手中這口劍,劍雖無名,但能使此劍的卻必非尋常人。”薛衣人道:“哦!何以見得?”楚留香道:“只因此劍鋒芒畢露,殺氣逼人,若非絕代之高手,若無驚人之手段,不但不足以馭此劍,只怕反倒要被劍傷身。”楚留香笑了笑,又道:“若是在下兩眼不瞎,這口劍必定就是前輩昔日縱橫江湖時所佩之物。”薛衣人失聲道:“香帥當真是神目如電,老朽好生佩服。”二人相視一笑。
薛衣人又道:“江湖傳言,的確不虛,香帥的見識和眼力果然都非同小可,但香帥可知道四壁的這些鐵匣裝的是什麼?”楚留香道:“能與名劍作伴,匣中必非常物。”
薛衣人打開鐵匣,匣子裏卻只有一件長衫。雪白的長衫,已經微微發黃,可見貯藏的年代已有不少。薛衣人將長衫一抖,向言這才發現長衫的前胸處有一串血跡,就像是條赤紅的毒蛇般蜿蜒在那裏。在慘淡的燈光下看來,血跡已經發黑了。
薛衣人緩緩地道:“香帥可知這衣服上染的是誰的血?”楚留香道:“不知。”過了許久,薛衣人淡淡一笑,說道:“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香帥只怕並未聽過這人的名字,但三十年前,‘殺手無常’裴環卻也非等閑人物。”楚留香肅然道:“晚輩雖年輕識淺,卻也知道‘殺手無常’掌中一雙無常鉤打遍南七省,卻不知此人已死在了前輩手上。”薛衣人道:‘那是在勾漏山……’
薛衣人述說著自己在三十年前與裴環相約在勾漏山決鬥,後來一劍秒殺對方的光輝事迹。
薛衣人又緩緩的道:“如今三十年的歲月雖已消失,但他們的血,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楚留香道:“他們的血?難道這些鐵匣里……”薛衣人冷冷地道:“香帥難道不明白‘血衣人’這三字是如何得來的?”薛衣人目光如刀,一字一字地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劍下無情,就是這柄劍,不知飲下了多少人的鮮血。”
薛衣人劍光一閃,忽然閃電般向楚留香刺了過去。向言大吃一驚,打算出手救援楚留香,但向言本來就不以速度為長,他也沒料到薛衣人說話說得好好的,卻突然翻臉出手,此時出手已是失了先機,加上薛衣人的出劍完全無影無蹤,向言實在看不出他這一劍是如何出手,從哪裏刺過去的,結果向言剛剛抽出長劍,薛衣人的劍已抵住了楚留香的咽喉。
楚留香忙道:“向兄別急,不要輕舉妄動!”向言收手。楚留香是主角,聽他的肯定沒錯。薛衣人冷冷的道:“你們可是為了我的劍而來的?”楚留香笑道:“你以為我想來偷你的劍?”薛衣人道:“楚香帥的名聲,我早已久仰得很。”楚留香道:“那麼你就該知道他從未在朋友身上打過主意。”薛衣人道:“無論什麼事情都有例外,也許你這次就是例外。”
楚留香道:“這次我為何要例外?”薛衣人道:“你對劍不但很有學問,也很有興趣,是么?”楚留香又笑了,道:“不錯,我對劍很有興趣,我對紅燒肉也很有興趣,但我卻從未想過偷條豬回家去養着。”薛衣人厲聲喝道:“那你是為何而來?”楚留香淡淡地道:“有人用劍對着我的脖子時,我通常都不喜歡跟他說話。”
薛衣人道:“你喜歡我將劍刺下去?”楚留香大笑道:“薛衣人若是會刺冷劍的人,那麼我就真看錯你了。我若看錯了你,就算我死在你的手上,也只能怨我自己有眼無珠,一點也不冤枉。”薛衣人有凝視了楚留香很久,才緩緩的說道:“你從來沒有看錯過人嗎?”楚留香微笑道:“我若肯讓他手裏拿着劍,現在我身旁,就絕不會看錯他。”薛衣人仰面大笑道:“好,楚留香果然渾身是膽,果然名不虛傳。”“鏘”的一聲,劍已入鞘。
薛衣人目光閃動,道:“不知香帥到薛家莊來所為何事?”楚留香道:“前不久,有一夥殺手來刺殺我和向兄。”薛衣人笑道:“那伙人敢對香帥下手,只怕已離末日不遠了。”楚留香道:“這些人現在的確已死的死,傷的傷,不復再能為惡,只不過……這些人的首領至今仍逍遙法外。”薛衣人道:“他們的首領是誰?”楚留香道:“我至今還不知道此人是誰,只知他非但機智過人,而且劍法絕高!”
薛衣人微微一笑,道:“所以香帥就懷疑這人是我?”楚留香也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我和向兄也不會到這裏來了。”薛衣人目光灼灼,道:“香帥如今已查出來了么?”楚留香緩緩道:“閣下方才那一劍出手,的確和他們有七分相似。”薛衣人沉聲道:“如此說來,你認為我就是那首領?”楚留香微笑道:“閣下損失那伙殺手的首領,剛才那一劍就不會收回去了。”
薛衣人什麼話也沒說,緩緩轉過身,將長劍藏入石匣,只見他肩頭起伏,心情似乎很激動,過了良久,才緩緩道:“薛左兩家百年世仇,仇深似海,所以我和左輕候已約定,在今年的除夕作生死決鬥,徹底了結兩家的恩怨。”楚留香聳然動容,道:“這件事左輕候為何沒有告訴我?”薛衣人霍然轉過身體,凝視着楚留香,道:“但我以為他已經告訴你了,以為你就是為了要助拳才到松江府來的,所以先要設法來探聽我的虛實。”
楚留香道:“所以才要設法來偷你的劍,一個,要和老虎搏鬥,最好先設法拔掉他的牙齒。”楚留香笑了笑,又淡淡的道:“但楚留香就算是這樣的人,左輕候也絕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他就不配做薛衣人的對頭了。”薛衣人道:“楚留香若是這種人,那麼我就算看錯你了,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有眼無珠,怪不得別人,是么?”
楚留香嘆了口氣,問薛衣人道:“你們的除夕決鬥難道已勢在必行了嗎?”薛衣人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我來之前吩咐廚房燒了條鱸魚,此刻鱸魚想來已經燒好了,我們不如先去喝一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