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回去難道不好嗎?”
琳兒明眸流轉,如帶雨梨花一般:“公子若不需要我侍奉,就請殺了我吧。”
並不是琳兒的姿色不能打動韓濟,只是面對河伯送來的女人,韓濟怎麼也不會毫不設防。
“這是為何?”
“這是河伯府上的規矩。”
“什麼規矩?”
“我們從小被養在河伯府里,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對河伯有用,對河伯沒用的人,又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自己的身體、情感乃至人生都身不由己,只能作為旁人手中的玩物,猶如傀儡一般。這是韓濟最厭惡的生活。
感受着韓濟手上的溫度,眼角的淚痕已被揩去,琳兒驚的抬起頭,看着韓濟。
“今晚你就在這裏吧。”
琳兒又一次羞紅了臉,低頭輕輕念了句:“謝謝公子。”
像傀儡一般活着,好歹是活着,在河伯府里,不想做傀儡的只有死人。琳兒不想做死人,能活着就已很不錯。
河伯府上像琳兒這樣的女子有很多,她們是河伯招攬英才的致勝法寶。英雄不過美人關是古今不移的至理,而每個男人都想有一個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的女人,也是人世間千百年來沉澱的鐵律。
所以河伯府上的女子,只會為一個男人獻身。一夜過後,這男人如果願意帶走她,她便成了河伯的眼睛和耳朵,如果不願意那便是她噩夢的開始,她會被扔到青樓里,成為河伯另一雙眼睛。河伯府里的女子都希望自己是被帶走的那一個,她們管這叫“上岸”,而對那些不幸的則叫做“落水”。上岸還是落水,都只是簡單的取決於那個男人罷了。
這些故事當然是琳兒講給韓濟聽的。她希望韓濟能帶她上岸,哪怕是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來換,對於她而言,這點代價是必須的,因為如果連這點代價都不願意付出,那麼等待她的將是這世界上對女人最惡毒的懲罰。如果是那樣,她寧願去死。
翌日清晨,已有人來服侍韓濟用早飯。琳兒睡在韓濟的床上,韓濟吩咐來人不要擾她,自己洗漱停當便跟着來人去了。
河伯已在廳中候坐,羅仁烈、解東良、趙汝成也已在旁。
“人齊了,用膳吧。”
“不等秦姑娘了嗎?”
三人笑了笑,羅仁烈笑,是因為他從不會把女人放在心上,韓濟竟然會在乎等不等一個女人吃飯,讓他覺得可笑。解東良笑他,是因為他覺得韓濟叫秦晴姑娘實在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誰都可以被稱作“姑娘”,但絕沒有人會叫秦晴姑娘。趙汝成笑,只是因為大家都笑了,自己不笑一笑似乎不太合場合,至於韓濟叫秦晴什麼,等不等她吃飯之類,全然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女人家總是貪睡的,不必理會,咱們先用吧。”
韓濟很少在早上飲酒,但那三個酒鬼卻不一樣,他們可以從早上喝到晚上,再從晚上喝到早上。原本就是怪人,再添什麼古怪的嗜好也已不足為奇。
“韓老弟昨夜睡得可好?”
“河老伯,說實話睡得不好,太累。”
“哦?”河伯一笑,眼睛隨着綻放的笑容微微一眯:“我那女娃娃可還滿意?”
“老伯可否成人之美?”
“哈哈,好說好說。”
這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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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河伯是很滿意的。以河伯的勢力,想在一夜之間查清楚韓濟的底細並不困難,更何況韓濟這些年行走江湖並沒有隱姓埋名的意思。
燕山派青雲子的首徒,就憑這一點就足夠河伯在韓濟身上多花些心思。想要一統北方武林,不僅要有江湖手腕,還要有夠硬的朝堂背景。這是河伯多年來得出的經驗。
如今河伯已把住了黃河兩岸,相當於抱住了梁宋兩棵大樹,如果能再滲透到燕山一帶,最好是和北燕建立起某種牢固的關係,那麼河伯統一北方武林便是指日可待。只可惜,燕山派名頭雖響,但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卻少之又少,如今能結交到燕山派年青一代的大師兄,實在是再好不過。
依着河伯的野心,只要燕山派肯歸附,哪怕讓他把親生女兒嫁給青雲子當小妾,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又怎會在乎一個區區玩偶?
“你自由了。”
琳兒愣了一下:“公子何意?”
“河伯已准你隨我離去。”
這對琳兒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淚水瞬間模糊了目光。這是一次關於命運的勝出,太過興奮,太過激動,琳兒拜倒在韓濟腳下,不住道謝。韓濟輕輕扶起眼前這個可憐人,卻不忍將後面的話說出來,心想待這一切過去再說吧。
三日的光景並不長,但對於韓濟來說已可以做許多事。
河伯府很大,大到足以用包羅萬象來形容。這個世界上的眾生百態在這座深宅大院裏都可以找到縮影。河伯是黃河上的神,也是這座大院裏的皇帝,沒有人不想親吻河伯的腳,沒有人不希望河伯對自己有所青睞。河伯的一個眼神就是天壤之別,無論是出於尊敬還是懼怕,所有人都唯河伯之命是從,沒有河伯,就沒有這裏紙醉金迷的一切。
值得河伯等待的人絕不多,而今這個人已經到了。
“明先生,如何?”
“嗯,還沒死透。”
“可有救?”
那白須先生一抬眼皮:“你想怎麼救?”
“能寫字即可。”
“寫多少?”
“多多益善。”
明先生捏着鬍子,閉着眼睛,似在思索,半晌:“可以,但是代價很高。”
“無妨。”
“好!”
明先生雖然看上去已有些年歲,但眼不花耳不聾,提筆寫字更是龍飛鳳舞,乾脆利落。
河伯看了看藥方,饒是他財大氣粗卻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光是長白山的野參就要三十棵,這分量已夠補死許多人了。但為了那人嘴裏的秘密,河伯還是捨得的。
不多時便有管事的來報,藥材已齊備。正巧韓濟跨步進來,明先生看了韓濟一眼:“小夥子,你沒啥事兒吧?”
“啊?”
“跟我煎藥去!”
明先生根本不是在徵求誰的意見,沒有問河伯,也沒有問韓濟,背着手逕自走了,臨出門還不忘補一句:“趕緊的!”弄得韓濟一頭霧水,剛剛進門便被稀里糊塗的抓了苦力。
“韓老弟,辛苦啦。”
河伯府上的藥房也是充滿了金錢的味道,不僅裝修華麗,所需器物也是一應俱全,任誰在這裏煎藥都會有一種事半功倍的感覺。
“知道怎麼取人蔘蘆頭嗎?”
“還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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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澤瀉和人蔘同用的時候得小心嗎?”
“知道知道。”
“知道不光用澤瀉得小心,九孔子也得小心嗎?”
“知道知道。”
“哼哼,你好像知道的還挺多。”
“前輩過獎過獎。”
“那你知不知到生地在這方子裏和誰配伍啊?”
“請前輩指點。”
“記住咯,羌活、獨活加防風,而且這服藥要用石花作引趁熱服下才有效。”
“多謝前輩指點。”
“年輕人不要成天遊手好閒,多學點有用的!”
“前輩說的是。不過晚輩有個問題。”
“有話就說。”
“您這副虎狼葯吃下去,那病人真有救?”
“呸!老夫既然叫不死庸醫,自然只管人不死,何必管他活不活?”
韓濟心下念叨,這番說辭還真符合他“不死庸醫”的外號。
煎藥是件費功夫的事情,但再費功夫也有煎好的一刻。明先生負手走在前面,韓濟跟在後面,管事的端着葯跟在韓濟後面。三人魚貫回到房裏,該來的都已來了,就連寫字用的紙筆都已備好。
河伯與明先生見禮,明先生點點頭,河伯會意,衝著手下人使了個眼色。
那管事的端着葯碗,捏開床上病人的嘴,將一碗葯咕咚咕咚管了進去,手法利落乾脆,那病人喉嚨里烏拉烏拉一陣怪叫,原本氣若遊絲的臉上竟緩緩紅潤起來,早已生機斷絕的眸子裏也漸漸生出光來。
那病人看着河伯,眼裏閃出憤恨的目光,彷彿在向河伯祈求着什麼。
“我會為你報仇,告訴我誰傷了你?”
那病人顫巍巍的捏着筆“宋衛”兩個字緩緩的落在紙上。
“宋庭衛?幾個人?如何確定的?”
“一個,腰牌,聲音。”
“聲音?你在哪裏聽過?”
“黑風寨。”
“東西呢?”
“不知。”
“在宋庭衛手上?”
“不知。”
“那宋庭衛什麼模樣?”
“高,瘦,黑,山西。”
“一個又高又瘦又黑,山西口音的人?”
“是。”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一,不識。”
“你沒見過他?”
“黑風,伏,宋衛,后。”
“你說在黑風寨里,他埋伏在宋衛之後?”
“對。”
“你還有什麼心愿?”
“恨!”
“好,你的仇我來報。安心去吧。”
河伯言罷,一隻手輕輕撫上那人頭頂。那人含着笑,輕輕一晃便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在旁眾人神色各異,各有心思。但最明白其中始末的恐怕只有韓濟一人。
起初韓濟看到這個病人時就覺眼熟,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見過。直到看到“黑風寨”三個大字,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河洛兄弟里的老九么。
原來河洛兄弟是河伯的人,想必派他們去血洗黑風寨的也是河伯了。如此一來,許多事情似乎都解釋的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