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國天下 第十七節 親痛仇快
書桌上由木頭製作的半成品，等到完工之後會變成一個精緻的盒子，它能收納下李歙許許多多喜歡的小玩具。
可是李歙已經沒有興趣將它完工，因為他每天都心有餘悸的看着門外，生怕那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
也許安信王殺膩了，終於為日夜陪伴皇帝的太監們留下了腦袋來服侍他。
目睹了慶功殿那場屠殺的太監知道，不除掉安信王，自己的小命活不了幾天。
這幫太監圍着李歙，每天都跟他講類似的故事。
那些大權在握的人，如何一步步殺害皇帝肆意妄為的。
在年幼的李歙看來，故事中那些權臣早已不叫某某某，而是擁有了一個統一的名字——那個名字就叫奕川！
然而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來的年輕將軍們，輕而易舉就被奕川殺了個精光。
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淪為安信王刀下的冤魂。
隨着侍衛一聲通報，李歙腦中嗡嗡作響，他最不願聽見的人還是來了。
“義父，朕錯了！”
剛一見面，李歙就像百姓家普通的小孩一樣立即跪在地上承認錯誤。
“陛下還年輕，受到奸人蠱惑再平常不過了。”奕川來到李歙面前，半跪着扶起了眼前的小皇帝“所有陛下需要多讀聖賢之書，才能辨別忠奸之人。”
奕川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蓋在了李歙額頭上，剎那間，他彷彿感覺自己摸着的是自己光兒的額頭。
迷離的瞳孔很快縮了回來。
他趕走了幻覺，他也必須趕走幻覺，因為他的光兒早已死了！
今天的安信王居然沒有和往常一樣一見面就喋喋不休，李歙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奕川順着李歙忐忑的目光看見了書桌旁的盒子。
這一次，他沒有拔劍將它擊碎，反而拿了一本木匠書送給小皇帝。
書上記錄著各種稀奇古怪的作品，奕川知道小皇帝平時就喜歡製作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這本書他一定會喜歡。
奕川第一次拿出和藹可親的模樣鼓勵小皇帝完成桌上的東西，並且告訴他要勞逸結合，如果讀書累着了，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安信王的改變讓李歙倍感驚喜，兩人難得輕鬆的氣氛下聊了一會兒。
等到奕川離開后，太監們擺出一副悲傷的表情終止了剛剛露出笑容的李歙。
太監們有聲有色的描繪了許多關於安信王的畫面...
從長城到毒州，不投降的要殺，投降的要殺。
不歸順的要殺，歸順了也要殺。
從皇帝到百姓，從中原到草原，從男人到女人。
安信王屠過的城比許多人到過的都多。
太監們一直說道小皇帝的父親李昰就是死於安信王的背叛，甚至他們斷言穿透李昰的那柄鋼槍就是安信王投擲的。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嚇得小皇帝幾乎哭了出來。
怕得要死的李歙再一次下定決心，必須讓安信王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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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感謝奕川送的那本書，小皇帝特意下詔致謝，並送來了一壺“絕世美酒”。
送酒的太監知道奕川的性格，他絕不會將皇帝指定給他的酒轉贈旁人。
為了避免引起安信王疑心，和往常一樣送完東西后就急匆匆溜了。
奕川撫摸着良玉精心雕琢的酒壺，翠綠的玉壺圓潤而細膩，與自己滿手老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繭疤記錄了他這些年來，從農夫到鐵匠，直到被封為萬人之上的安信王。
只要看着自己雙手，他奕川就不敢忘卻過去低微的身份。
奕川往酒杯內倒入美酒後湊到鼻子上嗅了一下，這氣味果然是絕世好酒。
就這麼點美酒，不知又花費了多少本該用來打造鎧甲的國庫。
如今的大陳實在太窮了！
他有些後悔，也許太早拒絕了伯萊國。
至少假裝答應對方，說不定能讓他騰出手來，專心對付一個敵人...
“在想什麼呢？還不感謝你的恩人！”
奕嫮打斷了哥哥的思緒。
奕川依舊面色不改，他早已習慣了這個神出鬼沒的妹妹。
這個沒大沒小的妹妹，這幾天見面后居然都不叫哥哥，一直在他面前以恩人自居。
趁奕川不注意，奕嫮一把搶過酒壺，掀開壺蓋聞了起來。
“喲...這麼好的美酒都不請你恩人嘗一口，真是過分！！！”
“放肆！”奕川大喝一聲“這是皇帝親賜的御酒，趕快給我放下！”
聽見這麼一說，奕嫮直接將酒壺抱在懷裏。
“既然是御酒，那就跟要與恩人分享啦！”
說完，奕嫮咯咯的笑出了聲。
“嘿...你...”
奕嫮指着門口的守衛。
守衛小心翼翼指了指自己，確認這個惹不起的郡主是在招呼自己。
奕嫮點點頭說道“就是你，趕快找點下酒菜來，不然安信王又要生氣啦！”
奕川沒好氣地白了妹妹一眼，他要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個妹妹，不如小時候就把她丟在荒郊野外喂狼好了。
一想到喂狼，奕川又覺得應該感謝妹妹的存在。
倒不是完全因為她救了自己性命，還因為妹妹的存在讓自己那顆冰封了多年的心溫暖了許多。
被奕嫮指使的守衛很快就拿來了下酒菜。
奕川知道這麼短時間內，不可能走到后廚又返回。
看來離自己最近的守衛們也經常背着自己偷偷喝酒！
等妹妹走了，他必須好好盤問盤問！
“幹了這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奕嫮發現美酒當前，哥哥居然還是一副憂國憂民的臉龐，勸了一句后揚起酒壺朝着自己喝了一大口。
奕川笑了，他被自己的妹妹氣得笑了。
如果被父母生下的奕嫮是個男孩多好，他在戰場上又能多個同生共死的兄弟。
看見奕嫮狼吞虎咽的模樣，他也端起了酒杯。
今天就不管眼前這人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與她對飲一杯，即沒有違反皇帝的詔令，還可以表達自己對妹妹說不出口的謝意。
突然他的酒杯被奕嫮死死捂住。
“哥哥這杯酒，你可不能再搶...”
奕嫮地手抖動的厲害，她耗盡了全身力氣不讓酒杯接觸到哥哥。
奕川看到妹妹那蒼白的臉龐，心裏湧起一股無窮無盡的恐懼。
難道...
奕嫮已經沒有力氣張嘴了，鮮血從嘴縫裏湧出，順着下巴一點點滴落下來。
回憶起送酒太監臉上那種害怕，果然比過去更加強烈。
這時候的奕川才知道，小皇帝居然給自己送了毒酒！！！
“妹妹...”
早已忘卻的眼淚，頭一次湧出了奕川的眼眶。
奕嫮笑了笑...想伸手拭去哥哥的淚水...可是她...做不到了...
“來人！”
奕川看着死去的妹妹，下達了安信王的最後一條命令“召集所有親兵，進宮！”
陳國的皇宮又增添了許多屍體，小皇帝李歙躲在床腳下哭着死活不肯出來。
悲憤交加的奕川退還了安信王的印綬，讓下人捐出了所有家產，帶着能帶走的所有官兵，一路南下，準備與東魏大軍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