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隆村

夕陽下，風平浪靜的海面，一艘簡易小漁船正慢慢靠近一個被狀漂浮物。

划船的林三此時打魚歸來，熟悉的海面上卻發現飄着一個奇怪的被狀物。此刻，他正奮力向其劃去。靠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個裝着嬰兒的小襁褓，四周還有淡淡的氣霧繚繞，這氣狀物像一張氣墊一樣保護了嬰兒的小襁褓不至於浸水沉沒。林三看着驚奇，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為“氣墊”快要消失了，得趕忙救下孩子。想着，他便快速抱起來了孩子。這是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圓圓的臉蛋、白嫩的皮膚、藕段一般的手腳，可愛極了。孩子像是睡著了，沒有哭鬧，沒有驚恐，反而在鼻腔處吹出一個大大的鼻泡泡，彷彿他只是下海游泳嬉戲一般。

林三年近五十，但由於家庭貧困，一直未能婚娶，一個人孤苦無依，靠着海邊打魚勉強度日。看到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孩子，林三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那個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小林三，又心疼又欣喜，心疼的是這個孤兒的處境，也是心疼自己的苦難的童年，而欣喜，則是自己多年孤苦，老天開眼，終於有個伴了。思緒飛舞，林三抱着孩子，久久不想鬆開……

很快，孩子跟着林三回村。這是一個不足百人的小村落，地處大陸海濱，靠近大海，村裏有小河流過，有少許耕地，也有茂密的林地。村民多以打漁營生，耕海牧漁，與大海搏鬥，也接受海的饋贈，日復一日，繁衍生息。林三一家人丁寥落，只有堪堪一人。李隆村以李姓為主，只有幾戶外姓，除了林三，其他人都與本地李姓有姻親關係，唯獨林三例外，他自小是孤兒，後來加入討飯大軍，從北方一路走走停停，堅持到了李隆村。當時的林三也正青年，李隆村又因災損失了大量青壯勞動力，所以被當時的村長收留，紮根在了李隆村。多年來，作為異姓獨戶，林三在村子裏也是備受欺負，如果不是林三為人善良，隱忍無爭，在這小小的李隆村，估計也沒有他生存的空間。

李隆村本就是一個小村落，雖然靠海，但海灘怪石林立，周邊海域漁獲不多，村子並不富裕。村民大部分靠打魚為生，都要長距離跋涉，海上漂泊，風餐露宿，兩三天打一次魚才能有所收穫。雖然附近海域多是風平浪靜，但偶爾起風時，海浪拍打在村民簡陋的小船上，那也是容易致命的。夜晚的大海是不能停留，一般需要找個中繼的小島作為支撐。好在附近可供支撐的島礁眾多，村民們不至於夜航擔心翻船。村裡背山靠海，也有少數種地的，但是村中良田甚少，種地的日子也不好過。漁民也好，農民也罷，大部分日子過得都是緊巴巴的。普通人家都是泥房土瓦，幾個籬笆圍一個院子。條件好的，房屋堅實佔地廣，傢具齊全樣式多，不少還有一艘約三丈的大漁船，船頭兩側設有裝飾的船眼睛，中間單桅單帆，后側附帶艙室。條件差的，就像林三這樣，草席鋪在木架子上做床，房頂還有幾處漏雨，營生的小船上只搭了個遮雨的小烏蓬，大海中顯得那麼渺小。為了搶奪漁業資源和良田，村裡人也少不得明爭暗鬥，不過林三顯然沒有任何優勢，所以他能去的漁場也是村裡最遠的。

林三太窮了，按理，他根本無暇照顧小孩，但是林三根本捨不得這個天賜的孩子。林三又仔細檢查了小孩，四肢健全、眼神靈動，只左肩後部有一個小傷疤，不像是病嬰。他給孩子取名林有，寓意林家有后的意思。林三在碼頭把當日的漁獲換了些銀錢，在村口買一個乾淨的碗、一把勺、一雙筷子和一個石磨，又趕去隔壁有養牛的村子拿一條小目魚換來了一碗牛奶，給孩子解決了首次進食。林三把孩子放在草席床，又找了塊乾淨的布蓋在孩子身上，算是有被子了。時值初秋，天氣還熱。待得入冬，得加蓋床鋪了。林三又把家中曬制的魚乾，拿了石磨碾磨成粉。以後孩子餓了，魚粉放在新碗裏，混着家中不多的米粒，拿水燒開可以兌着當海鮮粥喝。這樣，也算勉強解決了溫飽。林三養小孩沒經驗，但是終歸小有的第一天就這樣順利度過了。以前，林三雖然窮，但是時間多，以後，估計去哪都得帶上小有了。雖然辛苦，但是比起內心的慰藉和滿足，林三還是露出了微笑。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林三既當爹又當娘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長大。林三寧可自己挨餓也會想辦法把小有餵飽，去哪都會帶着小有，以至於林三不知不覺間在村裏有了“林娘”的外號，但林三不在乎，只要能把小有拉扯大，他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在“林娘”的呵護下，林有一天天長大了。

一晃六年過去了，已經6歲的小有個子不足3尺，先天營養不良。很明顯，林三的呵護並不足以支撐林有成長的需要，小有雖然也在發育，但是可以說是猥瑣發育，十分不健康。原來的一個大胖小子，由於長期跟着林三出海，皮膚變得黑了，瘦弱的身子，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由於林三的破落戶地位，加上小有難堪的身形，童年的小有常被同齡孩童欺負，也難有玩伴，日子過得極其艱難。

但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小有明白自家的處境，從小跟着父親出海，他知道風浪里討生活不容易。活下去，已經不容易了，又怎敢奢望太多。從3歲開始，他就在家幫着做飯了，小人兒還沒有灶台高，他就找來板磚墊着，這樣才夠上灶台。好幾次因為人小力氣不夠，打翻飯菜，弄得父子二人經常餓肚子，小有也是常常哭鼻子自責。看着懂事的孩子，林三反倒不會覺得餓，只是覺得對不起孩子，自己太沒用了。56歲的林三已經佝僂着身子了，此時的他已經步入晚年，幹活的力氣已經大不如前，這些年出海落下的傷病也越來越重。但他不能休息，林有還小，他也要生活，不出海等於沒有生活來源。

一眼望去，這是一個毫無希望的家庭。大概率，小有過幾年就要像林三當年那樣成為孤兒加入討飯大軍了，運氣好，才能活成林三，運氣不好，多半是客死異鄉的結局。

生活有時候就這樣，苦難會一點一滴消磨你的信心，但是有時候你堅持下去了，突然就有了新的希望，也會有原先看不到的風景。

在一對苦命父子的堅持下，一年一度的覺醒日也悄悄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