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談12 君可恨知

水談12 君可恨知

被劍不世選中而進入羽墟的十一人中,初零的天賦不算太高,但他卻是其中決心最強、膽魄最足、心念最暗、殺心最重的,從某個方面而言,他的天賦其實是最高的。

愛讓人強大,仇恨也同樣讓人強大,因為仇恨源於愛,如果不愛,那任何慘事的發生都不必要恨或者說恨至極致。

什麼又是愛?愛就是記得。

“我忘不了他們,他們死了,而我沒死,而忘了,其實也就是死了,忘,心亡也,我還不能死,我愛他們,或者,這就是我的愛,已經有了開始,我必須走到最後,這中間的一切,都不能阻止我的愛與恨。”初零說。

“這世間,沒什麼不可以。”劍不世說。

——

姬明雪有個特長,他常常能清晰完整地記住自己的夢。

宮如靜對此非常驚奇,他覺得能把夢這種混沌古怪又的東西都清楚記住的人,世上是不多的,而且夢也是非常珍貴的故事和素材,於是宮如靜向姬明雪‘要’了好多夢,雖然這搞得姬明雪煩不勝煩,但到底還是說了一大堆,那些索夢的日子裏,宮如靜一天到晚都是在驚嘆中度過的。

後來,宮如靜把姬明雪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整理改編了一下,寫了一系列叫做《夢穿千界》的虛幻小說,足足一千八百萬字,裏面描繪了各種各樣的世界,令人咂舌。

這本書是宮如靜唯一一本非碧荒題材的小說,但它依然成為了宮如靜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

“夢而已,有什麼用,真搞不懂它們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姬明雪如是說。

宮如靜坐在藏葳山頂,喝着酒,晃着腿,看着天空,露出微笑。

“可能你只是習慣了,可在我,在世人而言,你的夢,就是無數的碧荒啊……”

——

陸冥與寧天驤,均位列神落十神將。

前者是曾經的永夜帝國上將軍,後者是曾經的紫色帝國(世事變遷,於神落末期,紫色已降格至公國之列)帝君,在世界中心帝國相遇后,兩人相見恨晚,成了極為要好的朋友。

再後來,他們各自辭去了一切凡塵事,相約隱居於冰國,然後給那一方寄身秘境命名為歸鋒舍,意為斂藏鋒芒不問人間之所。

七百年之後,陸冥大限將至,他說:“我是個沒什麼歸屬感的人,隨着時間,更是對一切都覺得乏味得很,可如今快要死了,突然很想回永夜看看。”

寧天驤同他一起回到了永夜。

陸冥站在永夜的疆界,前方是無限的黑暗,黑暗中有黑色的蝴蝶蹁躚,灑落晶瑩的金色熒光,他笑着說:“我聽到夜蝶飛舞的聲音,很絢爛啊。”

……

陸冥已逝,寧天驤也回到了自己的故鄉——紫色。

在紫色的一個小村莊,他安然度日,即便後來紫色帝國連年戰禍而終衰敗為公國之流並不得已依附重岳生存,他也不曾皺一下眉頭,遑論以神將之威力挽狂瀾或者防微杜漸於事前,對於這樣的事,他並沒有什麼感想。

以他的層次和年紀,已經懶得顧及那些凡俗戰爭了,包括後來血月浩劫中四月吞併紫色,他也無動於衷,只是踐行自己一個人的單向諾言,悄然跟在尚年輕的染劍華身邊,做他的護道人,僅此而已。

他太閑了。

直到後來,證實四月帝國的所為皆是亂骸之舉(亂骸之主的源轉之術被渠方閱完善後,骸化后的靈師很難被分辨出來),染劍華也已非昔日的低境少年,他才再入風雲。

那一日,他去了陸冥的墓前,道:“果然如你當年所料,又逢大變之世了,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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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落時,你我各據一域,未曾攜手狩骸,這次,你我同行,再殺個天清地明出來!”

劍光。

一角斷碑,收入界中,他笑嘆:“劍嗅罡風,並肩者天,閉眼太久,心都銹了,也不知世間人,還記不記得我這老傢伙了……”

——

阿名見到了我,敘了很久,還說起了曾經劍不世那一番“永世不劍”之談。

我沉默了許久,終是一聲輕笑。

我笑着說:“永世不劍,就是永世不見啊……”

我看到阿名的臉上掠過一絲悲傷。——夢聞先生

——

貓園少年們那天在方寸九州喝過酒之後,就再也沒有一起去那裏喝酒了。

李止和初零忙着修行,沒心情去,染劍華覺得還是大家一起去才最有意思,既然這兩位不去,那他也就不去了,梟千嘆向來沒什麼主意,他們不去,他自然也就不去了。

不過少年們已經說好了,等競山鋒結束,就再一起去喝酒,順便也算是給染劍華踐行了。

可直到四位少年都成長為名動碧荒的絕世,又直到四位絕世皆化作歷史的回憶,他們也再沒能在一起飲酒。

那些過往,沉眠荒丘大岳而蕭索,逐越千秋萬世而不朽。

——

重岳愛貓,也愛萬傷樹。

骸生之前流傳下來的神話里,無盡崇山峻岭曾經的統治者是一隻名叫“穹風”的老貓和一株名為“萬傷”的老樹,他們皆可幻化成人形,仁慈寬宏,修為高深莫測,可比神明,一直庇護着群山中的生靈。

所以重岳人就特別愛貓,並且無論窮富,對它們從不吝嗇食物,當然,只是愛護,卻幾乎無人豢養它們,因為不能限制它們的自由,就算是養,也是任由來去。

萬傷樹的汁液有極好的醫療效果,所以重岳從沒人敢砍伐萬傷樹,就是挪一下都得舉行隆重的儀式以求不被神明怪罪。

重岳每年的祀風和祭山兩大節日中,祀風節主要就是拜貓神,而祭山節拜的山神,其實就是萬傷樹神。

重岳家家戶戶基本上都供奉有石雕或木雕的長須老貓和萬傷樹。

——

重岳的富貴或者權勢人家出行,通常由馴服的鐵鹿和寬背異鳥代步。

兩者的速度都很快,鐵鹿穿山越嶺如履平地,而寬背異鳥飛行起來特別穩,基本感覺不到顛簸,足以容納五六個人的“寬背”以及柔軟厚實的羽毛常常讓人忍不住就想躺下睡一覺。

雖然寬背異鳥耐力很好,但它們卻飛不高,最多也不過五丈高,傳說是骸生之前,寬背異鳥也如萬傷樹一般,個個都是擁有靈力修行者,後來它們不服從老貓穹風的統領,大起刀兵,老貓為懲治,便佈下了“十萬年不得高飛”的禁制之術。

至於具體,便無從知曉了,天知道這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而如果是真的,也沒人知道這禁制是何時佈下的,所以天知道寬背異鳥到底還要“不得高飛”多少年,反正重岳人覺得越長越好,因為沒人知道禁制解除之後,它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容易馴服。

——

重岳的國都空然有一方天征碑,是曾經天征皇帝白聆宇在一統山國之後所立。

碑文有二十四字,分別由統一后重岳排名最前的二十四個強悍氏族分別刻就。

劍刃,白骨,千魂,鑄成帝都萬傷。

滄海,日月,時光,顯化塵世碧荒。

這二十四字,幾乎每個字都獨一無二各領風騷,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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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美,或霸道,或尖利,或圓潤,或規整,或邪異……可唯獨起頭的“劍”字歪歪扭扭,如稚童新書全無美感。

那是白聆宇的字。

碑成之日,將臣朝拜,這位起於布衣而囊群山入掌中的雄主盯着那個“劍”字如此說道:“小時候只喜歡刀劍,喜歡打架,筆墨書香什麼的,一概荒廢了,可惜也不可惜,反正它再丑,也是碑上第一字,可我見過了太多死亡了,只希望以後刀劍少些,榮耀少些。”

可鑄器師們用以打造兵刃的爐中火,從未熄滅。

白聆宇也只是孤單一個人而已,所以只是希望。

——

傳聞,旅人宮如靜有兩張流傳自神話時代的奇妙地圖。

一張叫做碧荒之影,會隨着斗轉星移世事變遷,而自主不斷變化。

滅亡的存在會消失在圖中,誕生的存在會出現在圖中。

它彷彿是活的,能夠清楚地知道碧荒每個瞬間的變化。

碧荒更替,皆在其中隱現。

所以宮如靜可以算得上是碧荒上消息最靈通的人。

另一張地圖叫做空白之旅。

這是一張簡潔的景物地理圖,只是畫出了山川原野,沒有標註其他任何。

它同樣會隨着現實中的地形變化而變化,而更奇妙之處在於,隨着旅人的腳步,圖中相對應的他走過的地方,會變成空白。

旅人宏願,踏遍碧荒,可惜到底沒能實現。

空白之旅的空白程度在每個人手中都是不同的,因為每個人的遊歷都獨一無二。

旅人亡故之後,這兩幅圖也下落不明。

很多人都懷疑這兩張圖的真實性,畢竟它們的特質太過玄妙,似乎是與整座碧荒天下相勾連的,但一想到那本就無法想像的神話時代,便又覺得理所當然了。

不過,旅人所有的著作中,均未提及這兩幅圖,旅人本人好像也沒明確承認過它們的存在。

究竟是如何冒出來的“傳聞”呢?而且還傳得那樣廣,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書讀萬卷,其乏自見。

這時候,該笑太透徹。

這時候,該嘆太寡樂。

想像力總建立在認知的缺少上。

過度的飽識會提前終結掉曲折。

所謂的複雜離奇已經簡單到索然無味。

本質妙手空空,所設多變不多。

學來的一切都不想用,因為總覺得都不夠出色。

想創造一個新的絕對,卻深刻明白它們不必創造,就在那裏。

來源禁錮去處,開闢唯一的意義就是這兩個字可以用來安慰“我”。

講故事的人,最忌諱故事讀的真的太多。

不如不講,講起來覺得無謂無果。

哪管他人拍案與否。

卻又發自內心的極度抵觸這種發自內心的不可違逆的“其乏”。

必然的有心無力。

這是兩個本心。

而且哪個都對。

僵硬地搖晃着。

我想,同樣感觸的人,是有的。

在未知的角落,或高閣。

天涯共此時,思君可恨知。——夢聞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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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非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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