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可奈何

第五章 無可奈何

"怎麼回事,這蟬聲怎麼如此吵鬧?"方卿璇皺眉,抱着剛入睡的張駿,不耐煩的說道,"再吵下去,他怎麼能睡的安穩?"

"師妹們,這蟬聲怎麼回事,不是說今年這蟬少了很多嗎?"她看向旁邊侍立着的幾個康善堂女弟子,不解得問道。

"師姐,我們也不知道。不過您放心,我們這就替您把這些應聲蟲趕走!”為首的一個着青紗道袍的大弟子趕忙回應。

“也好,若我自己來趕,可能就要殺生了,殺生之氣對這孩子不好,你們去吧,快去快回。”

“是!”眾弟子作揖行禮后邁着輕快的步伐出了門去。一陣關門聲后,室內就只剩下了這宛如母子般的兩人。

方卿璇將張駿攬在懷裏,而睡着的張駿則伸出小肉手抓住她那如瀑布般鋪散於自己身側的青絲,嘴巴不時的喃呢着什麼。

望着懷中崽子那嬌憨的睡相,方卿璇有些忍俊不禁,她低下頭,在張駿粉嫩嫩的臉頰上印下一吻,接着又將手放到了張駿那微隆的小腹上,感受那柔軟的觸感。

一股幸福的感覺從她的內心深處傳來,彷彿整顆心都被填充滿一樣。這種奇妙的感覺,她之前只在父母健在時體會過。

“小可憐,自小便沒了家,你的命……還真是苦啊。”撫着張駿滑/嫩的面龐,她幽幽的自言自語起來,眼神中泛着一股同情。

“不過小可憐,你放心,看在你這麼惹人憐愛的份上,本女冠就勉為其難的照顧你長大好了。嗝嗝嗝……”方卿璇念叨到這裏,不由得被自己的裝模作樣逗得合不攏嘴。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被張駿悄然的改變了。

"你說,現在你暫時是我的人了,我是先給你取一個什麼名字好呢?"

方卿璇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雙漂亮的眸子轉悠了起來。她露出了自己那潔白整齊、猶如白玉般的牙齒,發自真心地笑了起來。

"我看就叫小可憐吧!"一個隨便的乳名脫口而出。

而“小可憐”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命名了,還在呼嚕呼嚕做着美夢,口水一絲一縷地流到了方卿璇的青絲上。

外面的蟬聲逐漸靜了下來,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房間內,照耀在方卿璇的臉上,映出了一片母性的金色光輝。

多年以後,當方卿璇再次回想起這一天的中午時,已經飽經滄桑的她,竟有些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這位道爺,怎麼了?為何攔我?”烈日當頭,東雷宮的山腳下一位滿頭大汗的男子站在原地,他喘息着,一邊擦拭着臉上的汗珠,一邊向著一位着青色道袍戴白玉子午冠的年輕弟子詢問。

“你是何人?我怎麼沒見過你?你來這幹什麼?還有,我剛才見你一鄉野莽夫竟也能騰雲駕霧,便覺得奇怪,叫你下來盤問,這到近前來一看果然不對勁!”

“道爺,我這……”

“我說,你一個穿破布短衣的窮鬼,怎麼買得起我東雷宮特製的穿雲靴的?是不是偷的搶的?你如實說來!”那弟子蠻橫地打斷驛夫的辯解,繼續說道。

"道爺……我不是偷、搶。我……"男子想要辯駁,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哦,不是偷、搶?哼哼哼,不是偷、搶,那你是哪兒來的?"看門弟子繼續追問。

"我……是、是……”

“什麼?別結巴!”

"回、回道爺,小的哪敢偷?哪敢搶?小的是東雷宮顯文殿的外院驛夫,這幾年一直為方黃冠(指方遠)做事,今日方黃冠是有事相招才到此啊!”男子連忙磕磕絆絆的回答,他生怕自己說慢了會被東雷宮的人當作賊人抓起來。

可那弟子顯然沒有信服,繼續與驛夫糾纏不清。

“既然這位兄台已說明情況,你又何必阻攔呢?"一個穿着華服,頭戴紫冠,手拿摺扇的文弱公子從天上緩緩飄了下來,插足到兩人的對話中。

"原來是黃鶴師兄!無量天尊,弟子失禮了!"看清來人後,那青衣弟子連忙拱手施禮。

"嗯。"黃鶴點了點頭,目光打量了驛夫一眼后便落到那驛夫身前的箱子上。

“你是顯文殿殿主的客人?”那玉面公子黃鶴用宛若女子般的音調,輕聲問道。

“唉,我是,啊!不不不,小的只是供方黃冠差遣的下人罷了。”

驛夫唯唯諾諾的擺手道,他可不敢失言得罪這東雷宮裏的大人物們。

聽聞此言,黃鶴眉毛一揚,回頭對着身後的弟子說道:“既如此,你便放他進去吧,別讓顯文殿的人等急了!”

“啊?真的要放他進去嗎?可師兄,顯文殿沒知會我……”

黃鶴不說話,直直的盯着弟子。弟子感受到黃鶴目光中的冷冽,不由得全身發寒,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水。

“呃呃,師兄,弟子明白,弟子馬上就放他進去。"

這慫了的弟子說罷,還叫來了一隻載人的青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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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驛夫乘此畜牲上山。

那驛夫一臉恭敬的對着黃鶴彎腰鞠躬行禮后,便騎着鳥上山去了。

黃鶴望着着驛夫離去,收回目光,轉頭望向驛夫剛才站着的方向,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中閃爍着異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這個時候,驛夫的背影卻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了。

"呵呵,越來越有趣了。"他淡淡的說道。

此時的康善堂,蟬聲已經息了,但堂內似乎爆發了一場比蟬鳴更嚴重的爭執。

“師傅恕罪,師傅不說明為何要如此,徒兒實在難以放心。”方卿璇的聲音中充斥着不滿與疑惑。

"璇兒,你不是一直煩這個小孩嗎?為師今日把他送走,不正隨了你的心意?"方遠一臉凝重的說道。

“請師傅明言,為何要如此?”方卿璇不依不饒,一定要師傅把話說明白。

“為師要他走自有為師的道理,前幾日,為師給你送仙桃的時候,順路到康善堂摸了一下這孩子的仙脈,沒想到,他竟是天生堙脈啊。”

說到這裏,這老頭的臉上泛起惋惜之情。

所謂堙脈,便是一個武人的經脈無法吸收和傳輸武元炁,而沒有武元炁,人體的丹田穴便無法凝結武神元以使用法術,以武修仙就更是妄想了。

而像這種天生堙脈的體質,在夏洲這種全民習武的彪悍之地,基本可以確定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廢人了。

方卿璇聽了之後,心中一顫。之前與張駿相處的時候,她用武元炁試過張駿的反應,也發現了一些端倪,但她不是像方遠那樣專業的丹藥師,也不敢更不想就這麼下定論。

沒想今日,從師傅的嘴裏說出來的結果,竟是那麼的殘忍。

她看向睡夢中翻了個身撓屁股的張駿,眼中似有一縷不易察覺的難過。

"璇兒,看來,你是對這個孩子有了比之前更深的感情了是嗎?”

方遠目不轉睛地盯着方卿璇。

“……”方卿璇低頭不作聲。

見此狀況,方遠清了清嗓子,用手拍着方卿璇的背,一直沒有再說話。

而兩人之間的沉默,終是方卿璇忍不住先打破了。

“師傅,說實話,我確實有點喜歡上這個孩子了。一開始,我只是因為做噩夢,所以老是對他心有餘悸……”

“嗯,之後呢。”

“可、可之後,我才發現,他竟是那麼的像我,一樣的孤苦伶仃、一樣的微如草芥,我便不由自主的開始挂念着他。最後我發現,我根本忘不了他。”方卿璇說到這裏,竟有些更咽。

“之後便不由自主的主動找他,想照顧他。”

“嗯……”

“有時候想想真是可笑,我好歹曾是一個亞聖天尊,竟然和一個一歲小孩惺惺相惜。哈,師傅,你說,徒兒是不是越活越倒退了?”

方遠依舊沒有說話,像老父親與女兒交心一樣,耐心的聽方卿璇的傾訴。

“現在我才發現,其實這個孩子,他教會了我許多之前未曾明白或是不在意的事情。這些天,我照顧這個孩子,他不聽話了,我會生氣;他學會了一件事情,我會高興;他累了,渴了,困了,我會在意,會關心,會擔憂。因為他,我想起了師傅和師兄你們平時照顧我的點點滴滴,我後悔之前我忙於修鍊,錯過了親情的美好。”

方卿璇在將這一個月來的心聲吐露后,雙眸早已沒有了之前殺伐江湖的銳氣,有的,只是最真誠的情感流露。

良久后,方遠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因愛徒終於解開心結而透露着一絲寬慰和喜悅,。

“璇兒,明明從來就沒有人會責怪你,你何必把自己弄得如此卑微?無論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徒弟,是琢兒的師妹,是東雷宮全體弟子的榜樣。不論滄海桑田,你一直都是,你要牢牢的記住這一點!”

看着方遠和藹又誠懇的目光,方卿璇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而方遠接着望向還在熟睡的張駿,嘆了一口,用不可抗拒的語氣說道:

“這個娃娃,為師明白你對他的心意,可是為師還是要把他送走。”方遠緩緩說著。

“你若真的像母親姐姐那樣喜愛他,那你就更要讓他走。命歧則不同道,他這堙脈之體,若是留在顯文殿長大,那些天資聰穎、自視甚高的同齡弟子會如何與他相處,你長自趙家高門,豈能不知?”

方遠頓了一頓,再言道:“璇兒,池魚豈能與飛鳥同處?”

“師傅、師傅,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我能護着他的。”方卿璇似乎還想着做最後的努力,挽留這個孩子,她想當然地說道。

“你可護一時,能護一世否?就算你護的了他,他也會漸漸長大明事理,他會發覺自己較周圍人的不足,到時候他會自卑、甚至會落入心魔,你覺得那對他而言是一種幸福嗎?”

“你應該深知江湖險惡,空有實力而無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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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不能立足,更何況他還沒有實力。我顯文殿這幾天來,里裡外外都不太平,若是以後一但面臨不測,你覺得誰會最先遭殃?”

“一棵樹苗,若是天生就無法成材,便要將他納入溫室,雖再無可能長高,卻能愜意發芽,過完一生。璇兒,躬耕田間,與世無爭,不受修鍊之苦,不知習武之難,便是這孩子最好的歸宿了。”

“師傅,就沒有一點醫治的可能了嗎?”方卿璇不甘心地追問。

"從古至今,無藥可救。歷史上少有的幾個堙脈體質恢復的,其治療方法那也是讓人九死一生。你難道想讓這孩子過鬼門關嗎?"方遠緩慢搖頭,語氣平靜的說道。

"……"方卿璇不再言語。話已至此,她雖然不悅,也已經明白師傅的用心,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儘管內心深處,她是十分不願意這小孩離開她的……

方遠輕嘆一聲,輕輕拍了拍方卿璇的肩膀,語重心長的繼續道:"璇兒,你放心,他解開了你的心結,有恩於我顯文殿,師傅不會虧待他的。師傅已為他在東陽國置辦田地和府邸,裏面有信得過的管家和下人打理照顧。他以後,會過上富足的生活。你若是有空閑,也可去看望他。”

方卿璇還是沒有沒有答話,但聽到師傅如此安排這個孩子,不安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下。

"璇兒,為師知道你心中捨不得他離開。為師也不希望他離開,可是人各有命,命道不同,豈能強行相容?此事,就這樣定了。"

說罷,方遠起身,招呼來了在外面候着的弟子,為張駿收拾東西。

望着方遠的忙碌的身影,方卿璇終於壓制住心中的那一絲不舍,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表示對這件事的默認。

一雙透飽含着憂鬱和不舍之情的美眸注視着熟睡中的張駿,她想再多看他幾眼。

“好你個小不正經的,等着,我這就整治你!”

“別亂……不許吃!臟死了!還吃!別吃了,給我扔了!”

"你說,現在你暫時是我的人了,我是先給你取一個什麼名字好呢?"

方卿璇與張駿相處的一幕幕猶如走馬觀花般再現於她的腦海之中,腹中神元激烈的洶湧起來。

她感覺有一件對自己很重要的寶物被人奪去了,自己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只覺得胸中一口悶氣無法發出來。卻最終只剩下了無可奈何。

她再次回憶起師傅說過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她見過太多堙脈體質的人了,他們往往天賦不夠,卻還要強行逞能改變自己的命格,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落得悲慘的下場,有的甚至因強行逆天失去了生命。

師傅對這小傢伙的安排,合情合理。東雷宮對這個孩子而言,並不是最好的歸宿。

想來,真是造化弄人,她不想這個小孩來的時候,這個小孩天天在她眼皮底下出現;當她接受了這個小孩的時候,這個小孩卻要離她遠去了。

從她認識這個孩子到現在,不過幾天,可就是這短短的幾天,卻讓歷經江湖二十載的方卿璇刻骨銘心。這是人也?時也?運也?

“璇兒,不要再看了,你的心越亂,你就越不舍。一會接他的驛夫便來了,你先回去,靜靜心,歇息一下吧。”方遠說罷,便離開了靜心堂。

“弟子明白,恭送師傅!”方卿璇望着師傅離去的背影,行禮后,準備離開。這孩子的去向已定,自己不能再繼續耽擱他了,在這待下去,只會讓自己徒增煩惱。

而張駿剛好醒了過來,第一眼見方卿璇沒在抱着他,幼小的心靈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哇哇大哭了起來。

左右弟子趕忙上去哄着,卻毫無效果,張駿只認方卿璇。

那聲音傳到方卿璇耳朵里,好像再對她說,別拋棄我!別扔下我!

“方女冠,您快來最後一次看看他吧!這孩子最近只要一見不到您就開始哭,很難哄好的。”幾位女弟子急得冒汗,向方卿璇求助。

那哭聲弄得方卿璇一時間心亂不已,精緻的美眸似乎有些濕潤。

可她到底只是咬了咬牙,並沒有回頭在看一眼。

方卿璇邁開了被張駿哭聲栓住的雙腳,踏出了康善堂的大門。

康善堂外那茂密翠綠間的蟬鳴又開始吵鬧起來,不過,這刺耳鬧人的聲音對方卿璇而言都已無關緊要,因為不管是她還是他,可能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

整個山谷一片寂寥,天色陰沉的厲害,好似隨時有風雨飄揚而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傾盆大雨而下,將整個東雷宮變作一片汪/洋大海。

一陣狂風吹拂着方卿璇那沾着張駿嬰兒香的青絲,飄揚的青絲又遮擋着她秀麗而又悲傷的面龐,她立在這天地之間,閉目凝思。

孩兒,別怪我心狠,別怪我不守承諾,我這是為了你好,你要明白我們的苦衷啊!

方卿璇略帶欺騙的說服了自己的內心。之後,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轉身飛入那翻滾着烏雲的天空,徹底離開了康善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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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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