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高水長
時光悠悠過，轉眼好幾個月的日子遠去。小傢伙的十三歲過得滿滿當當的。
“任脈穴行二十四，會陰潛伏兩陰間。曲骨之前中級在，關元石門氣海邊。”可是作為修行關鍵，小傢伙的竅穴似乎極難徹底貫通。能存儲的靈氣自然少得可憐，就更不要說大量地聚氣納氣了。
並且靈氣的稀薄對於小傢伙研習四人之道都有大小不同的影響。
炎正青有些憂慮，其他三人也十分疑惑。小傢伙悟性很高，學東西很快，為何偏偏這脈絡貫通如此之艱難。
不過小浩子倒是沒心沒肺，嚷嚷着說不要緊不要緊，我資質不佳，就用勤勉來湊唄。
讓得四人多少都有些欣慰。
————————
祖祭地位於一座小天地內。虛空環繞着一方寬敞的石板廣場，中央一座石台，上面擺着一部石書。石台八面皆豎有一根石柱，分別篆刻上了密密麻麻的條紋古字。從石台下各自延伸出八條石槽通向石板邊緣，對應着更為宏偉的八個大柱。相較其它小天地，這裏顯得非常渺小，卻無時無刻不透漏着一種蒼莽和威嚴。入口就在山巔。
此時，四位掌印人都在。
“穆虛竹啊，聽說你帶着小傢伙到這裏來修習推演之法。”沈念清有些不陰不陽地感慨。
“嗯，此地天機最為凝實，又有祭地陣法遮掩一二，最是適合初入此道之人凝鍊道心。”穆虛竹很理所當然地回答。
“嘖嘖嘖，你們幾個，都了不得啊。”
剩下兩人沒吭氣。因為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雖說小浩子在沈念清手下看起來過得最凄慘。但是現今小傢伙每一寸肌膚間閃爍着的雷道力量，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煅雷入體，霸道如斯。
沈念清見這場面安靜，也有些悻悻然。她當初是最反對收留孩子的人，卻也不得不承認，多了一個孩子，村子就多了一份生機。這孩子偏偏還有些機靈乖巧，實在是深得她這種老人的歡心。只是沈念清執掌山上律法，最講規矩，故而就事論事之時，絲毫不留情面。
“好了，看一下我們的客人，縮頭縮腦的都在做些什麼。”炎正青打破沉默，語氣冷淡而帶着怒意。
穆虛竹點點頭，手中星盤飄起，懸在那部石書之上。書上文字閃過淡淡的光澤，下一刻，一道弧形光幕從星盤中膨脹開來。上面紋路盤根交錯，晦澀難明。
光幕悠悠旋轉，包裹着一座山的虛影。此刻光幕外，可以影影綽綽地感知到一道晦暗的氣息。
“哼，無名鼠輩！”
————————
茫茫大海，絲毫不見陸地的痕迹，
有一位神形枯稿的老者盤腿懸於海上，眼目緊閉，絲絲縷縷的氣息擴散開來，讓方圓千裏海域內的生靈競相遁走，一時間這片大海都了無生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者面目微動，露出笑意。
“藏藏掖掖的，也總算讓我這老不死的捉了出來。”
老人身形一閃而逝，下一瞬出現在另一片廣袤海域上。看起來與之前那片別無二致，但是在老人眼中卻是異常的可愛可親。
老人不知活了多少歲數了，自知時日將盡，便主動向宗門提出要來找尋那傳說之地。一來是為後人，二來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若是在這山窮水盡之處，搏得一片柳暗花明。能夠讓他在修道路上再起高樓，繼而多出千百年壽命，那才叫天無絕人之路。
而現在，老人十分快意。他混濁的眼中神芒暴漲，一座古樸山嶽在老人眼中漸漸成型。
“快哉，快哉！老夫命不該絕，神道可期！諸位，我先行一步。”
老人大笑着，大踏步走去，同時渾身燃起紫色火焰。山外的陣法結界碰到老人這紫火后劇烈震顫起來，竟然無法抵抗，慢慢的被灼燒出一個口子。
古往今來，那麼多教派高人來此尋山都無終而返。不曾想竟然讓自己奪得了先機，安能不狂喜？
只是老人突然停步。
這等傳說中的地界，是否也太好進了點？
不待他多想。下一刻，老人汗毛倒豎。只見面前結界憑空消失。他猛地轉頭望去，發現結界已在身後。
“你這是，紫氣東來炎？老傢伙，身上有點好東西。”
老人聞聲立即回過頭來，他心中驚悚。眼前這個布衣老者看起來比他年輕不了多少，可為何方才現身時自己竟毫無察覺？
摸不清對方底細。
“既來之，則安之，老哥如此拘謹做甚，不如陪兄弟我下去喝兩杯再走？”
“裝神弄鬼，黃口小兒！”老人怒喝一聲，然而動作卻毫不遲
（本章未完，請翻頁）
疑。轉身就走。猛地掠向陣法結界。
黎鑄啞然失笑，外邊的老不死都這麼有意思嗎？他也不再廢話，直接一掌遞出，可見一方巨掌憑空成型，狠狠地將外來老者拍入海中。黎鑄再單手一抓，又將老人拎到身前。老人身上的所謂紫氣東來炎，都被拍散殆盡。
“門可不是白進的。留你在此，當做懲罰。”
“你……你是神……神……”老人被掐得說不出話來。
“可惜了，你這縷火，只是子炎而已。”黎鑄面露憾色，手上不停。直接將那縷紫火從老人體內扯出拘禁在掌中。紫火熊熊，似乎燃燒的更加旺盛了。
老人驚駭欲絕，與那火竟是直接斷了牽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個魔神一般的人用本是他的火將他自己吞沒，了無聲息。
看着燒得差不多了，黎鑄拍了拍手。很顯然這個外來人是個探前路的，全身上下都沒什麼至寶，只有那團火還看的過去。
黎鑄心情凝重。
這麼快就已經有第一個人找到了這裏，那麼第二個，第三個呢？等到哪天舉世皆知，又該作何解？長此以往，黎鑄覺得那一天不會太遠。
計劃趕不上變化，有些事，要提上日程了。
————————
平白無故多了一天休息時光，小浩子還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他現在正和同伴們一起逛盪在山上。
小浩子忍不住想到了自己這些天來經歷的魔鬼訓練，有些頭疼。
爹那裏的半柱香的要求還是達不到，沈婆婆的雷霆還是抗不了幾下，穆叔和黎伯伯的天書依舊聽不太懂。
不過自己好歹還是有了些許進步，比如掏鳥窩啊，游泳啊，都非常輕鬆了。所以也算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了吧。
“小浩子，我們回去吧。”二愣子對小浩子說，其他孩子也紛紛響應。一時間，村裏的幾個娃都唯他馬首是瞻。
陸東同樣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好，我們回家！”小浩子領着頭，大步流星。
回家路上，要走原路，就要再次過河。一行幾人來到河畔。
看着有些湍急的河水，小浩子摩拳擦掌，蓄勢待發。準備一躍而過，大展神威。旁邊幾人兩眼亮晶晶的，有些期待。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炎爝浩後撤兩小步，身形微低開始衝刺。那場面，叫一個驚心動魄。圍觀孩子們眼中所見只有小浩子迅捷的身影，腳步如飛！
近了，近了！小浩子眼看着離河岸邊沿越來越近，他重重向前踏出一大步，打算奮力一蹬借力過河。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小浩子只感覺踩到了一個堅硬的凸起，然後腳掌一歪，緊接着整個人瞬間就失去了平衡，向前撲去。所謂“借力”一事自然就無從說起了。
於是，只聽到“噗通”一聲。小浩子穩穩噹噹地掉進了河裏。一下子嚇呆了岸上的小夥伴們。
“嗚…哇…你們先過河！”小浩子在水裏撲騰着，嗆了幾口水。水流有些湍急，把小浩子往下游衝去。
“你們快過河……唔嚕唔嚕唔嚕，不用管我！”
小夥伴們有些傻眼。似乎當務之急是馬上跑回家告訴大人。於是，一行人便慌慌張張地跑過小橋，穿過樹林，回到安謐的小村子。各自找爹媽去，有一個還專門去喊了柳姨。
救人，得有工具。所以一大幫子人拖鋤舞棒地趕往村口。大夥本是十萬火急中，卻看到那個全身濕漉漉的渾小子正安然無恙地站在村外，朝着他們傻笑。
————————
黎鑄從結界邊緣返回祖祭地。
“從他的話中，應該能猜出是靈台境。只是這靈台有些虛。”
炎正青搖搖頭：“外界的修行之法和我們的不怎麼一樣。不能單純以我們的標準來衡量他們的實力。”
黎鑄深以為然：“總之我們應該加快節奏了。外人來此的速度出乎所料。”
穆虛竹掂了掂手裏一枚戒指，那是一件乾坤寶，顧名思義，可以儲納乾坤。“嗯，打造陣法所需材料皆準備齊全，明日即可開始。”
“那麼除卻當天教導的那位，其餘三人皆來祖祭地造陣。”
————————
又輪到跟着老爹修行了，小浩子起得很早。
“今日依舊，半柱香，動身吧。”炎正青面帶笑意，緩緩消散。
“嘶～呼～”小浩子深呼吸一口氣。他今天沒有走往常那條老路，而是拐進了一條林間小道，飛奔到河邊。少年默默盯着眼前滾滾流淌的河水，在心中向娘親告罪一聲。然後“噗通”一聲縱身躍入河中
（本章未完，請翻頁）
。
昨晚偷偷探過路了，瀑布前有東西可以抓的。想上岸沒問題。
疊嶂台上，炎正青會心一笑。
————————
穆虛竹端坐在蒲團之上，閉眼吟誦古文：“常制不可以待變化，一塗不可以應無方，刻船不可以索遺劍，膠柱不可以諧清音。”然後就不再出聲。
小浩子見穆叔叔許久不曾言語，愣了愣，就起身把自己的蒲團挪到穆叔叔身旁，然後學着穆叔叔的樣子，背朝那面陪着他聽天書已久的古鏡，面對茫茫雲海，端正坐下。
穆虛竹悄悄撇了眼小傢伙。
有模有樣的。
————————
天上雷雲滾滾，漆黑如墨，看得小村百姓都有些心慌。
這是入夏了嗎？時不時就電閃雷鳴的。
天上雲層間，沈念清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小黑炭，準備收手。
“今天到此為止，小廢物趕快滾回家擦擦屁股睡吧，我觀你修行已然無望！”
等了片刻，沒有回應，沈念清便揮手就要散去雲層。
“等…等等，嗝兒，我剛剛吃雷吃飽了，噎着的。沒事，繼續！”
沈念清表情便有些精彩。
————————
“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
“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謂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無形，夫是之謂天。這說明了什麼？”黎鑄問。
“世間萬物各有各存在的道理，各有各存在的方法。我們望氣師要學會去看。”小浩子答。
“可是書上又說'唯聖人為不求知天'這又是為什麼？”黎鑄笑問。
小浩子撓了撓頭。
“因為聖人的行為合乎天地規律，已經無需去觀望了。”
————————
一天晚上，炎正青叫上妻子兒子。陣法已經準備妥當，小浩子明天就該走了。
“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於是三人便沿河而行，緩緩散步。
“想不到你最終竟然走水路到滌塵瀑，小聰明倒是不少。”炎正青笑道。
“嘿，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小浩子老氣橫秋。
“言語無忌，有辱斯文！”炎正青罵道。不過看那臉上的神色，顯然不是真生氣了。
“是是是，你最斯文！”妻子倒是不依不饒。
三人就這麼一路走，一直走到了滌塵瀑，下方就是疊嶂台。妻子看着這個兒子修行的地方，再悄悄看了看兒子的側臉。有些心疼，更有些驕傲。
“兒子，你看那天上星辰。雖看起來小若粟米，但其實龐大無邊。”男人抬手指向繁星點點的天穹。
“其遠而無所至極耶？”
“少顯擺你這點墨水。”
“嘿嘿嘿。”小浩子傻愣愣地笑着。
炎正青搖頭笑道：“等以後你到了外面，眼中所見那人間種種，便宛若這一顆顆星一樣。每一顆都是一段百轉千回的故事，連成一片，便是人間星河。”
小浩子很用心地聽着。
然後，男人面有猶豫，沉吟片刻，說道：“以後你出去了，去走一趟這人間，一定會經歷很多事，會走過很多地方，會見到很多人。”
“有些會讓你流連忘返，有些會讓你失魂落魄，有些會讓你慷慨激昂，也有些肯定會讓你失望透頂。”
“爹說這些，聽起來有些矯情了，但是爹不為別的。只是希望你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對自己、不要對這人間百態心灰意冷。你不是想當一個神仙仗劍天涯嗎，先擁有一顆強大的心吧。”
————————
翌日晨，一座大陣開始緩緩運轉。此陣名為“偷天換日”，名字即是它的功能。
父親送給兒子一枚玉質印章，說此印是一件乾坤寶，可以儲備物件。其中有三層空間，兩層禁制。禁制會隨着你的境界攀升依次消失。
父親還說，此印已經鎖定了你的氣息，就算易手他人也無法打開。你放心使用便是。
母親在一旁偷偷地抹眼睛。
然後，父親送兒子到山巔。小浩子看到三位“先生”都在。
父親目送著兒子走入偷天換日陣，大陣周圍的空間漸漸開始劇烈波動起來。光芒湧現，愈發強烈。
在兒子徹底被光芒淹沒的前一刻，父親最後說：
“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