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雨中相緣
縣衙的工房在縣衙正門進來的西北角，縣裏的公物維修和置換配置，還有包括縣裏道路維修，水利，製造器具等多方面的功能，負責縣裏硬件設施的製作與維護。
在何慎超的帶領下幾人來到了工部的工房，這與真一所想的有所不同，他本以為工房裏是製造武器有着乒乒乓乓的清脆的鑄鐵聲，沒想到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辦事機構讓這興緻滿滿的他又大失所望，除了早上可以看到杜少修和劉瀚之的精彩的對決外，這陣子除了關注王二叔的事情再無讓他能上心的事，而案子的本身他更沒興緻去深究，現在他只想快點能找到王二叔，然後才能讓楊定戎帶着他去遊歷修行。
秋玲看到沒啥興緻的真一，輕蔑的一笑打趣道，“喂！小鬼頭，怎麼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是不是沒挨姐姐的罵有點不適應了？”
“切，別老姐姐姐姐的叫，你又大不了我。”此時楊定戎和杜少修已經跟着何慎超進入了工房內，他不想跟進去聽他們無聊的話，隨即坐在了門前的台階上，撇開頭啐道。
“就算大一天，那你也得叫姐姐，怎麼父母都教過你尊重長輩的嗎？”秋玲說著也跟着坐在了真一的身邊。
真一愣了愣，轉而嘟着嘴盯着秋玲半天也不張嘴說話，看着秋玲心裏頓覺緊張，連挪開幾個屁股說道，“看什麼看，小心我戳瞎你的眼睛。”說著勾起兩個手指在真一面前筆劃着。
真一撇了撇嘴，食指拉着眼皮拌着鬼臉說道，“切，要你管！”
秋玲見真一好似沒有性質在話題多展開便岔開話題道，“額，對了你那個大叔姓楊，你姓林，我剛開始以為是你親叔叔呢！呵呵。”
“你說大叔啊，其實說起來我們才認識了兩天，我就跟着他離家出走了么？”真一換做狡黠的笑容反問道。
“天吶！開玩笑的吧，要不說你是個小鬼呢，那個邋裏邋遢的大叔雖然看上去也不像個壞人，就是感覺有點不太靠譜。”秋玲對於真一的回答有些驚訝。
“說了你也不知道，大叔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親人一樣，不對，他就是！”真一也懶得解釋。
“什麼嘛！你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說道此處秋玲雙手托着下巴，痴痴的看着跟前那幾朵不知名的野花，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有些人，你從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你一輩子也不想離開的人了。”
天順九年八月初八（楊國的第二任皇帝年號），正是一場瓢潑大雨澆泄了令陽郡，就在一個月前遠在百裡外的新皇李承彥方方登基（次年改元永嘉），何秋玲的父親何崇敬受邀前往殿京參加登基大典，原定這幾日就該回到了令陽，因為一路上大雨磅礴而回城的時間也受到了阻礙。
但是這不影響何崇敬想要快馬加鞭趕回令陽，因為他還記得早與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秋玲約好了相見的日期，今日到了要給他帶京城的特產芙蓉齋的糕點，在殿京因為某些事不得已拖延了許多時間，不然他也無需如此趕路。
他向來是個守時的人，作為長麟衛的總指揮，守時守信的習慣給他帶了很多好處，除了他自己綜合能力十分突出，加上跟了好領導，還娶了前總指揮使的女兒，他的事業升遷之快讓大多數人都為之艷羨，年僅三十歲就當上了長麟衛的總指揮使。
今天正是他女兒的生日，他承諾說要在申時之前趕到給她送上生日禮物，一貫以來只要他約好的日期就連時辰也不會出錯，更何況是和他最愛的女兒約定，所以即使掉下的是箭雨流石也不能阻擋他回城的路程，只是這一路的泥濘讓他想快也快不起來。
“指揮使，下一站就是到泰安縣了，再有半天路程就可以到令陽了。”一旁並駕齊驅的黑衣護衛喊道。
何崇敬沒作回答，這場瓢潑大雨像利劍一般擊打在他黝黑而剛毅的臉上，再加上這幾匹即使踏在爛泥中也如履平地的快馬，使得這一路他們像是順着狂風呼嘯般前行，但是那傾斜的劍雨也會隨之加大力度鞭撻在一行三人的身上。
他不能放慢腳步，一旦慢了下來他就趕不到約定時間到達令陽，他只能一步更快一步的衝刺着，抱歉了老夥計，請你再加把勁，何崇敬暗暗這麼安慰着胯下的棕馬。
“指揮使，右邊有情況。”右邊一側的黑衣護衛喊道。
全神貫注盯着前方的的何崇敬自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事物，他們行進間早已分配好了各自監察的方向，他只需要注意前方就好了，就算有人接近他們不被肉眼所發現，他們也有人可以快速感知到，想到偷襲這樣的組合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不要管他，繼續前進。”旋踵間，何崇敬看見一個小孩，身着一身破爛的灰衣，那灰衣早已被砍破的七零八落，從破口滲出的鮮血把那件灰衣染成了一片片的暗黑。那少年踉踉蹌蹌的跑着，每蹬跑一步都會摔倒在地上，然後繼續掙扎的跑起來，他的後面跟着是一隊身着紅衣的追兵，由這少年的情況看來即使這群追兵即便是走路也能不費吹灰之力追的到他。
聽到領導的命令，即使動了惻隱之心的二人也不會多說什麼，這就是長麟衛的素養，拋棄個人感情，堅定不移的將命令作為生命一般執行着，這就是他們如論被如何整編依然是不可忽視的力量。
那少年沒有放棄逃生的願望，即使只能靠雙腳拖行挪步他也不能放棄，他還有很多事沒做，有時候一個人的熱血上腦就會做愚蠢的事，這愚蠢的事可能就會斷送了他的性命。
他最後一次倒在了地上，飛濺起的泥土像是在他的臉上塗鴉了一層灰色的臉譜畫，他的視野此刻葉漸漸模糊，他最後無力的剽了一眼後方，追兵還剩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他慢慢倒計時着自己死亡的時間，而嘴裏慢慢浮出了一絲苦笑。他終於閉上了眼，無力的他只能認命了，輕聲嘀咕了一句聽不懂的話。
這時何崇敬突然勒住了馬頭，這馬就像是裝了自動的制動裝置一般急剎住了腳，四腳的馬蹄還能在泥潭中滑行，就像是雪橇一般滑行了一陣，隨後是高高躍起的馬頭和伴隨着像是要撕破天空的長鳴聲。左右兩邊的黑衣護衛像是已經接到了命令一般雙腳同時一蹬高高躍起，像側後方飛去，二人的的速度就像兩道黑色閃電一般，動作協調的就像是一個人。只是何崇敬胯下棕馬落腿的功夫，二人幾乎就收拾完了趕來的追兵，那跑離的兩匹快馬也在主人跳馬而去后緩緩停下。
三人沒有在前方的泰安縣多作停留，只是雇傭了一輛馬車，將受了重傷的少年扶上馬車，這個縣城的醫療環境完全不如令陽，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不如回了令陽做治療，在這裏只是做了緊急的止血包紮就帶上上面驅車回令陽。
已經過了戌時了，父親答應他在申時前回來給她過生日，然而到了這個點依然沒有到家，何秋玲有些生氣，往常即使公務再忙，只要是父親答應好的時間就都不會遲到。這時候的她還是那個從小被嬌生慣養的小千金，全府上下甚至整個令陽都要對她畢恭畢敬的伺候着。
她撅得都能掛上好幾瓶油的小嘴，一遍遍的敲打着飯桌，嘴裏一直在嘀嘀咕咕着，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在責怪她的爹爹。周圍的下人都不敢上前搭話，只是唯唯諾諾的散開一邊低着頭，只有她的母親上前安慰道，“小玲，爹爹路上可能有事耽擱了，先吃飯吧，今天是你的生日怎麼能餓着肚子呢？”
“是啊，小姐，生日的時候可別慪氣啊。”一旁的管家賠着笑勸道。
“我不要，爹爹答應好要回來給我過生日的，他一向都不會遲到的，要是他不回來我就一直不吃飯。”秋玲怨念道，她這犟驢脾氣倒是像極了她爹。
“爹今晚肯定回來的，你看他哪次失信於你了，你吃飽了才能繼續等他，要不然你要是餓暈過去了怎麼辦？”她母親繼續勸到。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無論大家怎麼勸她只是一遍遍的拍着桌子搖頭說不。
她的母親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知道她的脾氣，只要下定了決心，就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她緊皺着眉頭，開始擔憂自己丈夫起來。她原本是個豆蔻梢頭的千金大小姐，因為父親極其欣賞何崇敬強迫她嫁給他，她雖然百般不願意，也受不住父親的強拉硬嫁，好在何崇敬一直對她千依百順，關愛有加這才讓她逐漸放下了戒心安心的與他成為比翼連枝的夫妻。她擺擺手讓下人再去一個到城外探路，希望早點得到丈夫的消息。
這時候只見緊接着一個下人帶着渾身泥濘來報，“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她轉憂為喜，正要迎出去，見秋玲還未動作，以為她還慪着氣，忙停下對她勸道，“爹爹回來啦，還不去看看，還坐在這幹什麼，要把氣都吞到肚子裏嗎？”
秋玲本來一直盯着飯桌上那隻點了又點的蠟燭，皺着一字眉頭，嘴裏念念叨叨自動屏蔽周圍的聲音，聽到娘親俯身搖着她再一次提醒她爹爹回來了，這才讓她驚覺，眼睛瞪着像銅鈴看着母親再一次確認問道，“爹爹回來了？”
她的母親無奈的笑道，“是啊，你阿爹回來啦！”
她還沒完全聽完母親的話就急沖沖的跑了出去，後面的丫鬟急忙撐着傘就追了上去忙喊道，“小姐，你慢點兒，外面雨大，小心別淋感冒了。”
秋玲跑到了門口，看見父親騎着馬在前頭領着，後面跟着一架馬車，和他的兩個護衛。這會她卻沒有着急的上去，只是好奇的盯着那輛剛到的馬車，她還納悶着爹爹怎麼會帶這麼大的禮物給她。
只見何崇敬下了馬車，招呼着下人趕緊拿着雨傘過來，眼見從馬車上小心翼翼抬下來一個小男孩，突然這一場景讓何府上下都覺得詫異，詫異歸詫異，大夥還是不約而同的趕緊上前搭把手，將男孩抬進了府內。這是秋玲第一次見到了杜少修，這時候的她只覺得這個少年臉上慘白毫無生氣，甚至有點滲人。
何崇敬將少年護送至門口，目送的他進了府邸，然後才注意到了秋玲，秋玲也被這奇怪的少年吸引，目光只是隨着這少年移動。何崇敬笑着摸了摸秋玲的後腦勺，“玲兒，爹爹這次失信啦，這回你隨意處罰我，只是不要生爹爹的氣。”
秋玲被何崇敬的聲音拉了回來，看到眼前在賠不是的爹，她還是一臉不愉快的說道，“爹爹，你從來都不會遲到的，這會你失信了，我要罰你......”
“哈哈，好，小玲子要罰什麼？爹爹都應你。”何崇敬撫着他那一撮鬍子大笑道。
“恩......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說。”秋玲思索了一陣，的確還沒想出要什麼。、
“好，等你想到了隨時告訴爹哦。”說著他從隨從手上接過了一個包裹，對着秋玲神秘說道，“你看，這是我從殿京的芙蓉齋給你帶的糕點，這次的可是專門敬獻給陛下的糕點吶。”
“哇！真的嗎！謝謝爹爹。”秋玲頗為好奇皇帝吃的糕點是什麼味道，剎那間已經全部忘記了方才的性子，她之前吃的芙蓉齋的糕點還是爹的手下從京城回來給她的，吃了那一次就對這念念不忘。
“那是當然了，爹爹怎麼敢騙你，這可是陛下的恩典，肯定會比你之前吃的那次的更好吃！”何崇敬擺出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但眼裏還是滿滿的溫存。
“哼！你今天就騙我了。”秋玲還是傲嬌的頂了回去。
何崇敬苦笑着，可逗的模樣像是他是個犯錯的孩子，“所以爹爹這個才不敢再騙你了呀！”
“那好吧，先原諒爹爹這一會，但是處罰不能少，等我的通知咯。”說罷一扭頭就在兩邊丫頭的簇擁下進門去了，
“呵呵，肚子餓死了，玲兒陪着爹爹先飽餐一頓吧！”何崇敬說著也推着秋玲往府內走去，走了沒兩步轉頭又對着管家說道，“去請全城最好的大夫給剛才那個小少年看看，他現在很虛弱，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