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窮追不捨
瓢潑大雨中,兩匹馬一路狂奔。
呼嘯的風聲,嘩嘩的雨聲,似乎將其他一切聲音都吞沒殆盡。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風和雨。
衝出山谷,爬上陡坡,眼前是一條平坦大道。雨點落在地上,激起白茫茫的水霧。群山蒼蒼,前路依然看不分明。三人兩馬,不敢作絲毫停留,只顧沿着道路死命向前。
一口氣跑出二三十里,地勢變得崎嶇,馬速慢了下來。風已不似先前那般肆虐,雨勢也慢慢小了。像有一隻大手,將幕布一樣的雲層扯開。周圍漸漸亮了,青碧色的天空現了出來。
轉過一個山彎,雨不知不覺停了。淡淡的一抹斜陽,就掛在山嘴的樹梢之上。兩匹馬跑得通身是汗,熱氣騰騰,不住地噴着響鼻。後面的一匹馬上,馱了馬擴和蕭若寒兩人,此時已是腳步遲緩,盡顯疲態。
“李統領,咱們歇一歇再走吧!”馬擴回頭看看,見並未有人追上來,便衝著李梓熙了一聲。
“吁......”李梓熙勒住馬韁繩,猛地停下來。三人牽着馬,走到前面的一個松樹底下。
潺潺的水流從山上流下,沖刷着路邊的一堆石頭。陣陣山風吹過,很是清涼。
來路已隱在山林中,遠近無人。三人驚魂方定,擦擦額上的汗,長出一口氣。上前去喝了幾口山石間淌下來的清水,坐到路邊的石頭上,依舊喘息個不停。
“這伙賊人,來的很是蹊蹺......”李梓熙看看馬擴,說道。
“有什麼蹊蹺的?”蕭若寒眉毛一挑,頗有些不以為意,“這不是明擺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殺了人家兒子,人家老爹自然要你償命了!”
“蕭姑娘說的倒也不錯,”馬擴笑了笑,略一沉吟,“不過,若依李大將軍的說辭,王爺不該這麼快就得到消息......”
“難道這裏面有......”李梓熙的話還沒說完,忽聽得蕭若寒叫了一聲。兩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都是吃了一驚。
只見遠處的山坡上,幾匹馬現了出來。馬上的人一色皂衣,正朝這邊匆忙奔來。
“不好,他們追來了,”馬擴急道,“快上馬!”
兩匹馬還在道邊啃食青草,被人一扯韁繩,昂頭蕭蕭長鳴。三人顧不上許多,上馬便行。後面的皂衣人遠遠地已發覺,叫喊起來,追的更急了。
夕陽落在背上,涼風拂面,馬蹄聲驟急。三人打馬狂奔,正如驚弓之鳥,漏網之魚。
這一段山路迴環曲折,凹凸不平,本就不好走,被這一場大雨一衝,更是到處砂石,坑坑窪窪,愈加難行。三人勉強奔出去十幾里路,皂衣人追的漸漸近了。
翻過一道山樑,坡勢漸緩,道路陡然開闊。三人心下歡喜,馬上加鞭,眼看將身後的追兵甩得遠了。
不想,才走了不過四五里,那道路又一下子變得狹窄。滿地亂石枯枝和雜草,積水橫流。
忽然間,馬一聲長鳴,後腿一矮,差點把馬擴和蕭若寒從馬背上摔下來。馬擴一驚,忙勒韁繩。那馬向前跨了幾大步,哀叫幾聲,猛地卧倒在地。
馬擴耳邊一陣轟響,只覺騰雲駕霧一般,身子就飛了出去,一下摔在路邊。幸好落地處長滿了荒草,此時正是茂密時候,厚如地毯,馬擴才未跌得很重。
那馬轟的一聲,撲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卻再也沒能站起來。它痛苦地扭動着脖子,身下湧出一灘鮮紅的血印,甚是駭人。
原來那匹馬受了風寒,載着馬擴和蕭若寒一路行來,早已是不堪重負。勉強支撐一段路程,已屬不易,此時被路面的石頭絆了一下,終於倒地不起。
馬擴爬起身來,扭頭一看,幾步之外,蕭若寒卧在草叢中,動也不動。馬擴大驚失色,疾奔過去,卻見蕭若寒已搖搖晃晃站起來,雙手抱着腿,連聲呻吟。
“蕭姑娘,你沒摔壞吧?”李梓熙已下馬,上前趕忙扶住蕭若寒。
蕭若寒呲着牙,試着活動了幾下,臉上神色一松,答道:“還好,就蹭破了一點皮!”
馬蹄聲由遠及近,響徹山間。馬擴心裏一緊,叫道:“李統領,快帶蕭姑娘走!”
李梓熙一愣,急道:“那,那你怎麼辦?”
“我自有辦法,你們先走......”
看李梓熙還在猶豫,馬擴真的急了,大喝一聲:“你們還等啥?還不快走?快走啊!”
眼看着兩人上馬馳去,而皂衣人也已在數百丈之外了。馬擴轉過身,疾跑幾步,攀上路邊的山崖。
山崖邊上,兩棵大樹枝繁葉茂,卻被山上瀉下來的雨水沖得東倒西歪。根部的泥土和砂石几乎不見,白色的樹根一道道露在外面。
馬擴二話不說,拔出腰刀,幾下就將最粗的幾條樹根斬斷。大樹搖晃着,從山崖倒了下來,橫在路當中。樹榦和枝葉將窄窄的路面遮擋得嚴嚴實實,那匹馬也被壓在了下面。
馬擴又奮力將幾塊鬆動的大石頭推了下去。一大堆砂石和泥土坍塌,隨着大石水一樣涌了下去。一時間,路上像是突然豎起了一道城牆,再無法通過。
馬擴望了望越來越近的皂衣人,躍下山崖,順着山路,向著李梓熙和蕭若寒離去的方向狂追去......
道路很是難行,李梓熙儘管心急如焚,還是不得不放慢了馬速。而那馬驟然負了兩個人,也覺吃力,踢踢踏踏,再不似先前那般快速。李梓熙狠命抽打,卻也無濟於事。
下了一個緩坡,路面終於平闊了些。李梓熙喘了一口氣,抬眼向前方望去,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再仔細一看,路邊幾個大樹掩着一角院牆,正是來時的那座寺廟。
寺廟前的樹叢中,人影晃動。李梓熙遲疑了一下,還是催馬上前。
“站住!什麼人?”
這匹馬剛跑到寺廟跟前,從兩邊一下閃出好幾十個人來。都是一色的官兵打扮,手拿鋼刀,擋在路上。領頭的軍官沉着臉,虎視眈眈。
李梓熙從馬上跳下來,向前走了幾步,向兩邊掃視一圈,隨即問道:“各位辛苦,敢問你們是誰的軍隊?”
那軍官盯着李梓熙,看了幾眼。還沒等他答話,蕭若寒早從後面搶上來,一把短刀橫在身前,厲聲喝道:“你們是王爺的人吧?來,姑奶奶在這裏!”
那軍官神色微變,笑容瞬間掛在臉上。他雙手抱拳,躬身施禮,模樣很是謙卑,口中連聲叫道:“小的李吉良,見過大將軍夫人!”
“李吉良?”李梓熙一愣。他雖與此人不識,卻聽說過李吉良這個名字,知道李吉良是李吉賢的堂弟,任將軍府的副統領。
他怎麼會在這裏?李梓熙心中生疑。
“你是李統領吧?”李吉良像是看出了李梓熙的疑惑,趕緊上前一步,說道:“在下奉了大將軍之令,駐守在此......”
李梓熙點點頭,沒再言語。蕭若寒立在原地,一臉的不自在。她收起短刀,把臉扭向了一邊。
“夫人,請入廟歇息吧......”李吉良陪着笑。
蕭若寒鼻子哼了一聲,站着沒動。李吉良頓覺尷尬,笑容僵在了臉上。
蕭若寒卻沒理會,看了看身後。“哎呀,馬大哥!”蕭若寒忽的想起,不覺叫了一聲。
“李統領,”李梓熙也醒悟過來,衝著李吉良說道,“快派人去一趟,王府的侍衛在追殺我們,還有一個同伴拉在了後面!”
“王府的侍衛?追殺你們?”李吉良一臉的不解。
“磨蹭什麼?還不快去!”蕭若寒忽然喊道。李吉良嚇了一跳,卻也不敢辯駁。吩咐一聲,上馬帶着數十名兵士,向著來路奔去。
蕭若寒從旁邊一名兵士手裏搶過一匹馬,隨着李梓熙一同追了上去。
山路上,馬擴拼足了力氣,飛步疾跑。路上的碎石、樹枝磕磕絆絆,也已無暇顧及。不多時,馬擴氣喘吁吁,渾身是汗,仍不敢停下來。
爬上緩坡,腳下沉重,覺得肺都要炸開了。馬擴收住腳,雙手撫着膝蓋,呼吸聲如牛喘。
耳邊馬蹄聲起。馬擴回頭一看,心中又急又氣:那伙皂衣人已然又追了上來。初時看離着還遠,可轉瞬間人和馬都看的清清楚楚。
“直娘賊!看來不要了老子的命,是絕不肯罷手啊!”馬擴罵了一句,轉身就跑。
爬上一個陡坡,再回頭看看,皂衣人已追到坡下。馬擴跑的腿都要抽筋了,腳步越來越重。他猛地住了步子,奔向路邊,接連搬起幾塊大石,順着陡坡滾了下去。
皂衣人正在拚命追趕,猛然聽得聲響,迎面數塊大石從坡頂滾滾而下,頓時有些慌亂。一群人急忙向兩邊躲閃,幾匹馬慌不擇路,衝撞在了一起,剎那間亂作一團。馬上有人掉了下來,被馬蹄踩得尖聲哀嚎。
大石翻着跟頭,沖了下去。幾匹馬躲閃不及,被砸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下的人被馬壓住了腿腳,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石頭向自己飛來。恐慌之間,忙把身子貼在地上。大石從頭頂一閃而過,幾個人臉上已是面無人色。
馬擴拍掌大笑。四下里看看,卻再無大石。“直娘賊,這回算是便宜了你們!”馬擴心中歡喜,身上又來了力氣,轉身又跑。
皂衣人被馬擴這一陣大石整的發矇。片刻之後清醒過來,也不顧地上的同伴,幾名皂衣人爬上陡坡,大聲喊着,緊追不捨。
馬擴跑着跑着,忽聽得身後馬蹄聲如雨,急回頭看去,臉色大變。
“直娘賊,又追來了!”
馬擴心中一沉,陡然而來的那股氣力又一下子泄了下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立在路當中,緩緩拔出了刀。
斜陽落在馬擴身上,血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