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行刺王子(一)
院門口,兩名侍衛背對着大門,一邊一個站立着。
正值盛夏,雖已將近午夜,天時還是頗為悶熱。不經意吹過來的一陣風,才稍稍讓人感覺有几絲涼爽。
兩個黑影移到門邊,將身子貼在大門上,透過門縫向外窺視。
星月無光,外面黑沉沉的,只在很遠處透過來幾片燈光,昏黃朦朧,淡淡的,像瞌睡人的眼。兩名侍衛則如木雕泥塑一般,身影落在大門兩側的牆壁上,動也不動。
一個黑影抽出一把短刀,將門閂輕輕撥開;另一個黑影扳住門板,小心的將一扇門慢慢拉開,露出一道尺許寬的縫隙。
兩名侍衛猶自渾然不覺,待覺察出有動靜,刀已不在自己手中,喉嚨也被人牢牢卡住,發聲不得。
黑影將侍衛拖入院中,即刻關上了大門。兩名侍衛大張着眼睛,身子抖動,驚恐萬分。
“不用怕,不會傷害你們的性命......”一個黑影低聲說道。
“這時候了,還講啥交情,速戰速決!”另一個人嘿嘿兩聲,一拳就將一名侍衛打暈在地。
他先將侍衛的衣裳扒了下來,又扯下侍衛的腰帶,把侍衛的手捆綁在背後,嘴巴也堵上了。
先前那人見狀,也毫不怠慢,揮拳砸在侍衛太陽穴上。侍衛悶哼一聲,身子一軟,雙腿癱倒在地。
兩人三下五除二,換好了侍衛的服飾,又將昏倒的侍衛拖到牆根底下一個廢棄的馬棚里。
兩人這才理了理衣裳,重新挎好腰刀,踏步往大門口走去。才走出四五步,忽聽得身後“吱呀”一聲響,回頭看去,見一扇房門猛地打開,一個女子大步跨了出來。
“我早猜到了,你倆一開始就打算背着我!哼!”那女子氣哼哼的,說話間就來到了兩人跟前。
那兩個人互相看看,苦笑一聲,其中一人說道:“蕭姑娘,別生氣,這事太過兇險,人多了也多有不便。”
從屋裏出來的女子是蕭若寒,院子裏的兩個人則是馬擴和李梓熙。蕭若寒聽罷李梓熙的話,小嘴一努,鼻子皺起來,說道:“人多,那就不喊我了?”那兩人一時無語。
“就咱們三個人,還說多啊?幸虧我醒得早,要不然你倆就跑了吧。”蕭若寒依舊不依不饒。
李梓熙對這個刁蠻的美女很是頭疼,他扭過頭,有些無可奈何地看了看馬擴。馬擴微一沉吟,點點頭,說道:“蕭姑娘,不是不讓你去,是沒那個要緊。”
“哼,你說得好聽,還不是不想讓我跟着,當我是累贅,還以為我不曉得。”蕭若寒來了氣。
“蕭姑娘,你這是哪裏話來?”馬擴正色道,“大將軍府守衛森嚴,你一個女孩兒家,很容易被人認出來,那就麻煩大了。”
“是啊,是啊,將軍府里哪有女侍衛?”李梓熙忙插言道,“再說了,就兩套侍衛的衣裳,哪裏好去再找一套來?”
蕭若寒想想也是,怒氣頓時消了大半;可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又道:“馬大哥,你的意思我懂,你是說我不光幫不上忙,還給你們添亂,是也不是?”
“那倒不是,”馬擴笑着搖頭,答道,“去行刺二王子,我倆就夠了;你守在這裏,萬一有人來查問,也好有個照應。”
蕭若寒低頭不語。李梓熙推推馬擴,說道:“我知道中土有句話,叫做‘殺雞焉用宰牛刀’,你說是不是?”
“那是,那是!”馬擴看看天色,暗自着急,“蕭姑娘,二王子這隻雞,就讓我和梓熙兄去殺吧;留着你這把牛刀,說不定日後還有大用場呢。”
“好,好!”蕭若寒撲哧一聲笑了,說道,“別說那麼多廢話了,我聽你們的就是,本姑娘不去了。”馬擴和李梓熙這才鬆了一口氣。
夜色沉沉。
黑綢子一般的天幕上,綴滿無數顆亮晶晶的星星。
馬擴和李梓熙出了院子,先隱在牆邊的黑暗中,靜靜地聽了一會,看看四周無人,才悄悄走出來。
兩人小心翼翼,穿出一條窄窄的走廊,經過一個小花園,來到一個大院落。這裏有好幾排房屋,門窗黑漆漆的,燈火全無。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聲,院落靜悄悄的。馬擴和李梓熙挨個房間查看一番,不是房門緊鎖,就是裏面空空的。
兩人很覺怪異,偌大的院落竟然空無一人。看看四周,院牆高立,古樹參天。院門就在幾丈之外,隱隱有些亮光,還夾雜着切切的低語聲。
兩人貼着牆根,慢慢摸到大門口。透過門縫朝外一瞧,不覺大吃一驚:燈光昏黃,人影散亂,一隊官兵,至少有十幾人,正四散開去,將院門兩側緊緊守住。
馬擴和李梓熙這才明白,宅院處的兩名侍衛只是做做樣子,不讓他們起疑心而已;李吉賢卻在這裏佈置了重兵,以防三人出逃。看來,這李大將軍真的沒安什麼好心。
兩人不敢作聲,悄悄退了回來。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發現這院落很是封閉,除了院門,再無別的出口。而那院牆不但高,且極為光滑,根本沒有可攀爬之處;若無借力,很難越得過去。
聽着院外侍衛走動的聲音,兩人不免都有些着急。“乾脆直接衝出去算了,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李吉賢按了按腰間的刀,說道。
“別說氣話,那可不行!”馬擴搖搖頭,“先別說能不能出去,你這裏一鬧騰,把將軍府的大批守衛都引來了,想要脫身幾無可能;還驚動了那二王子,想要殺他可就更難了。”
“那你說怎麼辦?”李梓熙有點喪氣,“難道就在這裏乾等?”
馬擴沒應聲,卻走到牆角,攀住一棵大樹,很快就到了樹頂。他藏身在疏枝密葉間,穩住心神,向院牆外一望,心裏登時涼了大半截。
大院外面,離着院牆不過三四丈,每隔數十步遠,就有一名侍衛。他們或提着燈籠,或手舉火把,悄無聲息地站立在那裏。
馬擴從樹上溜下來,扶着樹榦,不由眉頭緊皺。李梓熙在身後來回踱步,忽然說道:“咱們乾脆去找李吉祥,當面問個清楚!”
“你明知他包藏禍心,還要上門去,那不是自投羅網?”馬擴答道,“倘若李吉賢當場翻臉,你當如何應他?”
“你我二人的性命倒在其次,誤了國主的大事,豈不是前功盡棄?”昏暗中,馬擴的眼睛閃亮,“就咱們兩個人,硬拼不是好辦法。”。
“哎,你說的也是......”李梓熙輕聲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夜色愈發昏沉。
牆根下,蟲聲唧唧。風吹着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落下一場急雨。
隱隱的水流聲忽然傳來。馬擴側耳聽聽,心裏一動,站起了身,循着水聲而去。
牆角有一堆亂石,上面亂七八糟堆了些干樹枝,那聲音就在下面。馬擴清理掉樹枝,將幾塊大石頭移開,那水聲更響了。
馬擴伏下身去,貼上耳朵聽了聽,又將好幾塊石頭搬走。拂去浮土沙子和一些碎石亂草,下面露出幾塊青石板。
馬擴抽出刀,用刀背在上面使勁敲了敲。空空的聲音自下傳來,很是沉悶。馬擴將刀尖插進石板之間的空隙,稍稍用力翹了幾下,發覺那石板並不沉重。他除去石縫間的沙土,將石板慢慢掀了起來。
“嘩啦”一聲,沙石滾落,一股濃重的怪味道撲面而至,幾乎要將馬擴熏倒。馬擴不由屏住呼吸,將石板慢慢靠向一邊。
那是酸臭味,腥味,霉味,各種味道混織在一起,刺鼻嗆喉,使人幾欲嘔吐。
過了好一會,那味道才漸漸淡了些,可依舊難聞,讓人有些窒息。李梓熙聞聲跑過來,還沒到坑邊,就已經捂住鼻子,連聲乾嘔。馬擴和李梓熙立時明白了,這是大將軍府的一條下水道。
怪味在風裏慢慢飄着,一時難以散盡。馬擴深吸一口氣,趴在坑邊的沙土上,探頭向裏面看了看。
藉著微微的天光,離着地面約有三四尺高,污濁渾黑的水緩緩流動着,上面還漂浮着菜葉、羽毛和一些雜物。片刻之後,水溝的另一頭,竟透過來些許的光亮。
馬擴直起身,大喘了幾口氣。他兩邊看看,又想了想,長長呼出一口氣,強忍住心頭的噁心,雙手攀在溝沿上,試探着將身子放入了水中。
污水沒到小腿,臭氣熏天,腥味撲鼻,馬擴眼淚鼻涕一起流。他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張,“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好半天,馬擴才感覺呼吸舒暢了些。那難聞的味道消退了不少,可依然絲網般包裹着全身。
馬擴憋住一口氣,摸索着向著光亮處走去。大約走出六七十步,眼前豁然一亮;水面波光閃閃,一片燈光瀉下來。
馬擴又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向上一摸,是一塊木板,已經破爛不堪,到處都是空隙。他用力推開木板,向上一望,一盞燈籠正懸在不遠處的屋檐下。一扇窗戶里映出明亮的燈光,有人影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