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1.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而沉淪的暑假。但說到了開學這天聶海也不去報到、交費、開餐、張鋪，就急着去主動去找沈夢，不求她原諒，只想知道她一個長長的暑假是怎麼度過來的。可是他找了大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過，她大概仍然在生氣，有意躲避他了。這麼一想，忐忑的心便稍稍冷靜下來，他復記起到宿捨去開床鋪，卻發現原來的宿舍都變動了，自己原來寄放的棉被真的不見了，尋找了一圈都沒有也就苦笑作罷。他再到教導室報名，到財務室交錢，然後到班主任那裏報到領書，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又去打聽沈夢的去向下落。這一細心打聽出來，他一顆懸着的心立即墜入了萬丈深淵，整個人都驚呆了！
原來聶海自以為沈夢會選理科，因此自己也毫不猶豫地選了理科，反正理科吃香有竟爭力；誰知沈夢沒在八十九班了，也沒選理科，偏偏去了全年級僅有的一個文科班——九十三班。他立即覺得她的選擇是明智的，自己為什麼這麼糊塗，而不能和她一起進文科班呢？可是，他不知道沈夢此時比他更傷心難過呢！她非常自信地認定聶海會到文科班來，所以自己才毫無選擇地填寫了文科，哪知事與願違，白辜負了她的一番信任和期望。
事情怎麼會如此陰差陽錯，落得個截然相反的結果呢？原以為心靈相通，自然要走到一條道上來的，為何理解和自信都變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比翼雙飛終成夢？聶海什麼都不管了，立馬再跑到教導室準備改寫志願要求轉班。
誰知跑到教導處，他又傻眼了。原來那個該死的王霸也在找教導主任正說轉班的事呢！
“汪主任，我、我想轉到九十三班去，您、您看……”
“為什麼？”汪主任是位滿臉胡茬、微挺肚皮的高大兇猛的中年人，他拉長着臉，眼皮也沒抬起地問。
王霸有些膽怯，吞吞吐吐地說：“是、是這樣的，我、我先前沒、沒想清楚，我還、還是適、適合讀文科。”
“不行，已安排好了。文科班已滿人數，想插也插不進了。”汪主任生硬無表情地說，仍就沒抬眼看他。
“能不能換、換動，也、也許有人願、願意換、換呢？”王霸天真地說。
“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以為人人都象你一樣讀書選科是鬧着玩的嗎？”汪主任極不耐煩了。
王霸還捱捱懾懾想再求情說什麼，大個子主任已喝斥了：“出去出去！”
王霸只得灰遛遛地滾了出來，險些撞倒了聶海。聶海親眼目睹了這一滑稽劇，也就不好再去開口了。只覺得自己竟然和王八阿斗一樣愚蠢可笑，早恨不得鑽進地縫，徹底消失。聰明和傻瓜有什麼區別呢？聶海難受而失望了。
晚上，林雨風和胡瑗“夫妻”請聶海看電影。本來是要笑張弛請客的，還要請沈夢，可是沈夢一天都沒露面，而張弛卻因一個長暑假都沒回家去，現在不得不趕緊回一趟去取些東西了。原來林雨風和胡瑗也雙雙去了九十三班，他很興奮，想在分別前老朋友好好聚一聚。
他們來到電影場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出來了又沒有不看的道理，只好臨時擠進一個小錄像室看錄像了。上映的是《夜上海》，正是永不乏味的主題，男歡女愛，醉生夢死。聶海什麼心思也沒有，錄像沒看進去，也不管林、胡倆人如何親熱，反正最後不知是怎麼稀里糊塗回到新宿舍的。時間大概很晚了，同舍的人都寂靜了，他因棉被丟了，只得臨時睡硬板床。管它呢，人生榮華如浮雲，草席三尺伴終身。可是，這麼囫圇一覺，反做起了荒唐艷夢來——
夢中只有他和沈夢，好象是在原來的教室原來的課桌上，很寂靜；又好象是在露天坪地，四周很空曠。也沒什麼過程，沈夢那神秘的、雪白的乳溝就貼到他臉上了，他似乎聞到了她特有的芳香氣息……。他呼吸困難了，一種從未體驗又似曾相識的熱流和亢奮從他面頰湧向全身，思維混亂了。他仰屈着身子，又不象是在課桌上，也不是草地或床，頭上分明有朵朵雲彩。迷亂中，穿過了峰巒，越過了溝壑，紅霞變成了綠色海洋，他看到沈夢卻站在汪洋中冷冷發笑。
他的血液也變成了綠色，並且凝固了，他發現懷抱中竟然又是唐芳。他羞憤得一推而起，瘋狂地跳起來，手一攬便把沈夢再次摟抱過來，正待吻住她那掛着冷笑的嘴角。一顆冰凌凌的、冷嗖嗖的東西滾落到他臉上來。他吃驚地抬起頭，發現她瞌上了薄膩而白凈的眼皮，黑柵欄似的長長睫毛上，掛着兩顆大而晶瀅的淚珠，閃閃爍爍，象在禱告，又象無奈的默認，似怨似恨，如哭如訴。他徹底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她是怎麼脫開了他的懷抱……，什麼都消逝了，沒有一點痕迹和結果，迷迷糊糊也沒醒來，天就亮了。
早上起來，同學都說昨晚鬼天氣，直悶得人要死，半夜還叭嗒叭嗒下過雨。聶海看看床頭敞開的窗口，外面地上真有一點濕印，樹葉上尚掛着瀅綠的水珠。想到昨夜的夢，竟然這麼清淅，一點一滴的細節都記憶深刻，他自覺荒誕好笑，大概夢裏那股臊熱正是這鬼天氣引起的，那冰涼的淚珠就是飄打進來的雨點，還真以為自己左擁右抱盡享艷福呢！
這樣的夢只記得在初中畢業那年，夢見過秋雲，不過沒這般清淅完整，只覺稜角模糊，虛有虛無。只拉了她的手，就覺有一泉激流，欲收不能，欲罷不止，時歇時續，並不快活，倒象孕婦難產一樣無頭無緒，恐慌心虛，身子沒有依託，飄飄的。但是那絲甜蜜和期盼的陣痛，始終無法忍受，寧肯讓它尖刻滑出。現在他的內褲也有濕漉的感覺，象糖漿一樣粘糊，卻再已不像那時候一樣驚慌失措和羞愧不已了，他明白了也淡然了，不無非是青春夢遺而已。不過他是發泄過了的人，不應該這麼頻繁這麼快又來臨，他為自己過於旺盛的慾火而懊惱，如此旺盛的精力為何用不到學習上去，為何不夢到攻讀北大清華？
小時候他就愛作夢。常作惡夢，盡夢到蛇、棺材、火車頭，而最恐怖的是萬丈高空自己坐在一片小木板上，漂浮而搖晃，直嚇得心驚膽裂，冷汗淋漓。這樣的夢經常做，簡直是罪惡的懲罰！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祟，或前生就罪孽深重而今世的塵囂又讓他不得安寧？
可是像這樣的一個黃粱美夢很少有，為什麼偏偏出現在他開學的第一天裏？！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有人說夢與現實相反，是背道而馳的兆征。兩種說法恰恰相反，互相矛盾，誰對誰錯，全憑各人自身的體驗而定。在旁觀者看來，夢就是夢，不是現實，也不能預測，更不能認真，生活中不能得到的快樂、滿足、憧憬、擔憂，在夢裏放影一、兩次也不是不可能，因為生活本身就是不斷的夢想和追求，而夢就是對生活或現實的批判和嘲諷，夢的雅俗境界就是當事人的智慧和情感的折射和表現。這就是某些人說的夢是生活的補充和側影，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很容易出現到夢裏來，看來是比較準確的一種說法了。
正是：沒有風月流水情，何來**巫山夢？
1.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而沉淪的暑假。但說到了開學這天聶海也不去報到、交費、開餐、張鋪，就急着去主動去找沈夢，不求她原諒，只想知道她一個長長的暑假是怎麼度過來的。可是他找了大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過，她大概仍然在生氣，有意躲避他了。這麼一想，忐忑的心便稍稍冷靜下來，他復記起到宿捨去開床鋪，卻發現原來的宿舍都變動了，自己原來寄放的棉被真的不見了，尋找了一圈都沒有也就苦笑作罷。他再到教導室報名，到財務室交錢，然後到班主任那裏報到領書，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又去打聽沈夢的去向下落。這一細心打聽出來，他一顆懸着的心立即墜入了萬丈深淵，整個人都驚呆了！
原來聶海自以為沈夢會選理科，因此自己也毫不猶豫地選了理科，反正理科吃香有竟爭力；誰知沈夢沒在八十九班了，也沒選理科，偏偏去了全年級僅有的一個文科班——九十三班。他立即覺得她的選擇是明智的，自己為什麼這麼糊塗，而不能和她一起進文科班呢？可是，他不知道沈夢此時比他更傷心難過呢！她非常自信地認定聶海會到文科班來，所以自己才毫無選擇地填寫了文科，哪知事與願違，白辜負了她的一番信任和期望。
事情怎麼會如此陰差陽錯，落得個截然相反的結果呢？原以為心靈相通，自然要走到一條道上來的，為何理解和自信都變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比翼雙飛終成夢？聶海什麼都不管了，立馬再跑到教導室準備改寫志願要求轉班。
誰知跑到教導處，他又傻眼了。原來那個該死的王霸也在找教導主任正說轉班的事呢！
“汪主任，我、我想轉到九十三班去，您、您看……”
“為什麼？”汪主任是位滿臉胡茬、微挺肚皮的高大兇猛的中年人，他拉長着臉，眼皮也沒抬起地問。
王霸有些膽怯，吞吞吐吐地說：“是、是這樣的，我、我先前沒、沒想清楚，我還、還是適、適合讀文科。”
“不行，已安排好了。文科班已滿人數，想插也插不進了。”汪主任生硬無表情地說，仍就沒抬眼看他。
“能不能換、換動，也、也許有人願、願意換、換呢？”王霸天真地說。
“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以為人人都象你一樣讀書選科是鬧着玩的嗎？”汪主任極不耐煩了。
王霸還捱捱懾懾想再求情說什麼，大個子主任已喝斥了：“出去出去！”
王霸只得灰遛遛地滾了出來，險些撞倒了聶海。聶海親眼目睹了這一滑稽劇，也就不好再去開口了。只覺得自己竟然和王八阿斗一樣愚蠢可笑，早恨不得鑽進地縫，徹底消失。聰明和傻瓜有什麼區別呢？聶海難受而失望了。
晚上，林雨風和胡瑗“夫妻”請聶海看電影。本來是要笑張弛請客的，還要請沈夢，可是沈夢一天都沒露面，而張弛卻因一個長暑假都沒回家去，現在不得不趕緊回一趟去取些東西了。原來林雨風和胡瑗也雙雙去了九十三班，他很興奮，想在分別前老朋友好好聚一聚。
他們來到電影場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出來了又沒有不看的道理，只好臨時擠進一個小錄像室看錄像了。上映的是《夜上海》，正是永不乏味的主題，男歡女愛，醉生夢死。聶海什麼心思也沒有，錄像沒看進去，也不管林、胡倆人如何親熱，反正最後不知是怎麼稀里糊塗回到新宿舍的。時間大概很晚了，同舍的人都寂靜了，他因棉被丟了，只得臨時睡硬板床。管它呢，人生榮華如浮雲，草席三尺伴終身。可是，這麼囫圇一覺，反做起了荒唐艷夢來——
夢中只有他和沈夢，好象是在原來的教室原來的課桌上，很寂靜；又好象是在露天坪地，四周很空曠。也沒什麼過程，沈夢那神秘的、雪白的乳溝就貼到他臉上了，他似乎聞到了她特有的芳香氣息……。他呼吸困難了，一種從未體驗又似曾相識的熱流和亢奮從他面頰湧向全身，思維混亂了。他仰屈着身子，又不象是在課桌上，也不是草地或床，頭上分明有朵朵雲彩。迷亂中，穿過了峰巒，越過了溝壑，紅霞變成了綠色海洋，他看到沈夢卻站在汪洋中冷冷發笑。
他的血液也變成了綠色，並且凝固了，他發現懷抱中竟然又是唐芳。他羞憤得一推而起，瘋狂地跳起來，手一攬便把沈夢再次摟抱過來，正待吻住她那掛着冷笑的嘴角。一顆冰凌凌的、冷嗖嗖的東西滾落到他臉上來。他吃驚地抬起頭，發現她瞌上了薄膩而白凈的眼皮，黑柵欄似的長長睫毛上，掛着兩顆大而晶瀅的淚珠，閃閃爍爍，象在禱告，又象無奈的默認，似怨似恨，如哭如訴。他徹底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她是怎麼脫開了他的懷抱……，什麼都消逝了，沒有一點痕迹和結果，迷迷糊糊也沒醒來，天就亮了。
早上起來，同學都說昨晚鬼天氣，直悶得人要死，半夜還叭嗒叭嗒下過雨。聶海看看床頭敞開的窗口，外面地上真有一點濕印，樹葉上尚掛着瀅綠的水珠。想到昨夜的夢，竟然這麼清淅，一點一滴的細節都記憶深刻，他自覺荒誕好笑，大概夢裏那股臊熱正是這鬼天氣引起的，那冰涼的淚珠就是飄打進來的雨點，還真以為自己左擁右抱盡享艷福呢！
這樣的夢只記得在初中畢業那年，夢見過秋雲，不過沒這般清淅完整，只覺稜角模糊，虛有虛無。只拉了她的手，就覺有一泉激流，欲收不能，欲罷不止，時歇時續，並不快活，倒象孕婦難產一樣無頭無緒，恐慌心虛，身子沒有依託，飄飄的。但是那絲甜蜜和期盼的陣痛，始終無法忍受，寧肯讓它尖刻滑出。現在他的內褲也有濕漉的感覺，象糖漿一樣粘糊，卻再已不像那時候一樣驚慌失措和羞愧不已了，他明白了也淡然了，不無非是青春夢遺而已。不過他是發泄過了的人，不應該這麼頻繁這麼快又來臨，他為自己過於旺盛的慾火而懊惱，如此旺盛的精力為何用不到學習上去，為何不夢到攻讀北大清華？
小時候他就愛作夢。常作惡夢，盡夢到蛇、棺材、火車頭，而最恐怖的是萬丈高空自己坐在一片小木板上，漂浮而搖晃，直嚇得心驚膽裂，冷汗淋漓。這樣的夢經常做，簡直是罪惡的懲罰！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祟，或前生就罪孽深重而今世的塵囂又讓他不得安寧？
可是像這樣的一個黃粱美夢很少有，為什麼偏偏出現在他開學的第一天裏？！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有人說夢與現實相反，是背道而馳的兆征。兩種說法恰恰相反，互相矛盾，誰對誰錯，全憑各人自身的體驗而定。在旁觀者看來，夢就是夢，不是現實，也不能預測，更不能認真，生活中不能得到的快樂、滿足、憧憬、擔憂，在夢裏放影一、兩次也不是不可能，因為生活本身就是不斷的夢想和追求，而夢就是對生活或現實的批判和嘲諷，夢的雅俗境界就是當事人的智慧和情感的折射和表現。這就是某些人說的夢是生活的補充和側影，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很容易出現到夢裏來，看來是比較準確的一種說法了。
正是：沒有風月流水情，何來**巫山夢？
1.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而沉淪的暑假。但說到了開學這天聶海也不去報到、交費、開餐、張鋪，就急着去主動去找沈夢，不求她原諒，只想知道她一個長長的暑假是怎麼度過來的。可是他找了大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過，她大概仍然在生氣，有意躲避他了。這麼一想，忐忑的心便稍稍冷靜下來，他復記起到宿捨去開床鋪，卻發現原來的宿舍都變動了，自己原來寄放的棉被真的不見了，尋找了一圈都沒有也就苦笑作罷。他再到教導室報名，到財務室交錢，然後到班主任那裏報到領書，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又去打聽沈夢的去向下落。這一細心打聽出來，他一顆懸着的心立即墜入了萬丈深淵，整個人都驚呆了！
原來聶海自以為沈夢會選理科，因此自己也毫不猶豫地選了理科，反正理科吃香有竟爭力；誰知沈夢沒在八十九班了，也沒選理科，偏偏去了全年級僅有的一個文科班——九十三班。他立即覺得她的選擇是明智的，自己為什麼這麼糊塗，而不能和她一起進文科班呢？可是，他不知道沈夢此時比他更傷心難過呢！她非常自信地認定聶海會到文科班來，所以自己才毫無選擇地填寫了文科，哪知事與願違，白辜負了她的一番信任和期望。
事情怎麼會如此陰差陽錯，落得個截然相反的結果呢？原以為心靈相通，自然要走到一條道上來的，為何理解和自信都變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比翼雙飛終成夢？聶海什麼都不管了，立馬再跑到教導室準備改寫志願要求轉班。
誰知跑到教導處，他又傻眼了。原來那個該死的王霸也在找教導主任正說轉班的事呢！
“汪主任，我、我想轉到九十三班去，您、您看……”
“為什麼？”汪主任是位滿臉胡茬、微挺肚皮的高大兇猛的中年人，他拉長着臉，眼皮也沒抬起地問。
王霸有些膽怯，吞吞吐吐地說：“是、是這樣的，我、我先前沒、沒想清楚，我還、還是適、適合讀文科。”
“不行，已安排好了。文科班已滿人數，想插也插不進了。”汪主任生硬無表情地說，仍就沒抬眼看他。
“能不能換、換動，也、也許有人願、願意換、換呢？”王霸天真地說。
“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以為人人都象你一樣讀書選科是鬧着玩的嗎？”汪主任極不耐煩了。
王霸還捱捱懾懾想再求情說什麼，大個子主任已喝斥了：“出去出去！”
王霸只得灰遛遛地滾了出來，險些撞倒了聶海。聶海親眼目睹了這一滑稽劇，也就不好再去開口了。只覺得自己竟然和王八阿斗一樣愚蠢可笑，早恨不得鑽進地縫，徹底消失。聰明和傻瓜有什麼區別呢？聶海難受而失望了。
晚上，林雨風和胡瑗“夫妻”請聶海看電影。本來是要笑張弛請客的，還要請沈夢，可是沈夢一天都沒露面，而張弛卻因一個長暑假都沒回家去，現在不得不趕緊回一趟去取些東西了。原來林雨風和胡瑗也雙雙去了九十三班，他很興奮，想在分別前老朋友好好聚一聚。
他們來到電影場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出來了又沒有不看的道理，只好臨時擠進一個小錄像室看錄像了。上映的是《夜上海》，正是永不乏味的主題，男歡女愛，醉生夢死。聶海什麼心思也沒有，錄像沒看進去，也不管林、胡倆人如何親熱，反正最後不知是怎麼稀里糊塗回到新宿舍的。時間大概很晚了，同舍的人都寂靜了，他因棉被丟了，只得臨時睡硬板床。管它呢，人生榮華如浮雲，草席三尺伴終身。可是，這麼囫圇一覺，反做起了荒唐艷夢來——
夢中只有他和沈夢，好象是在原來的教室原來的課桌上，很寂靜；又好象是在露天坪地，四周很空曠。也沒什麼過程，沈夢那神秘的、雪白的乳溝就貼到他臉上了，他似乎聞到了她特有的芳香氣息……。他呼吸困難了，一種從未體驗又似曾相識的熱流和亢奮從他面頰湧向全身，思維混亂了。他仰屈着身子，又不象是在課桌上，也不是草地或床，頭上分明有朵朵雲彩。迷亂中，穿過了峰巒，越過了溝壑，紅霞變成了綠色海洋，他看到沈夢卻站在汪洋中冷冷發笑。
他的血液也變成了綠色，並且凝固了，他發現懷抱中竟然又是唐芳。他羞憤得一推而起，瘋狂地跳起來，手一攬便把沈夢再次摟抱過來，正待吻住她那掛着冷笑的嘴角。一顆冰凌凌的、冷嗖嗖的東西滾落到他臉上來。他吃驚地抬起頭，發現她瞌上了薄膩而白凈的眼皮，黑柵欄似的長長睫毛上，掛着兩顆大而晶瀅的淚珠，閃閃爍爍，象在禱告，又象無奈的默認，似怨似恨，如哭如訴。他徹底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她是怎麼脫開了他的懷抱……，什麼都消逝了，沒有一點痕迹和結果，迷迷糊糊也沒醒來，天就亮了。
早上起來，同學都說昨晚鬼天氣，直悶得人要死，半夜還叭嗒叭嗒下過雨。聶海看看床頭敞開的窗口，外面地上真有一點濕印，樹葉上尚掛着瀅綠的水珠。想到昨夜的夢，竟然這麼清淅，一點一滴的細節都記憶深刻，他自覺荒誕好笑，大概夢裏那股臊熱正是這鬼天氣引起的，那冰涼的淚珠就是飄打進來的雨點，還真以為自己左擁右抱盡享艷福呢！
這樣的夢只記得在初中畢業那年，夢見過秋雲，不過沒這般清淅完整，只覺稜角模糊，虛有虛無。只拉了她的手，就覺有一泉激流，欲收不能，欲罷不止，時歇時續，並不快活，倒象孕婦難產一樣無頭無緒，恐慌心虛，身子沒有依託，飄飄的。但是那絲甜蜜和期盼的陣痛，始終無法忍受，寧肯讓它尖刻滑出。現在他的內褲也有濕漉的感覺，象糖漿一樣粘糊，卻再已不像那時候一樣驚慌失措和羞愧不已了，他明白了也淡然了，不無非是青春夢遺而已。不過他是發泄過了的人，不應該這麼頻繁這麼快又來臨，他為自己過於旺盛的慾火而懊惱，如此旺盛的精力為何用不到學習上去，為何不夢到攻讀北大清華？
小時候他就愛作夢。常作惡夢，盡夢到蛇、棺材、火車頭，而最恐怖的是萬丈高空自己坐在一片小木板上，漂浮而搖晃，直嚇得心驚膽裂，冷汗淋漓。這樣的夢經常做，簡直是罪惡的懲罰！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祟，或前生就罪孽深重而今世的塵囂又讓他不得安寧？
可是像這樣的一個黃粱美夢很少有，為什麼偏偏出現在他開學的第一天裏？！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有人說夢與現實相反，是背道而馳的兆征。兩種說法恰恰相反，互相矛盾，誰對誰錯，全憑各人自身的體驗而定。在旁觀者看來，夢就是夢，不是現實，也不能預測，更不能認真，生活中不能得到的快樂、滿足、憧憬、擔憂，在夢裏放影一、兩次也不是不可能，因為生活本身就是不斷的夢想和追求，而夢就是對生活或現實的批判和嘲諷，夢的雅俗境界就是當事人的智慧和情感的折射和表現。這就是某些人說的夢是生活的補充和側影，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很容易出現到夢裏來，看來是比較準確的一種說法了。
正是：沒有風月流水情，何來**巫山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