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喂狗
“人不棄神，神不棄人。哼，真是一派胡言！”
公府尪離場時一臉的憤怒，他陰着臉，低着頭，倒背着雙手，自顧自地往前疾走。
巷口停着一頂小轎，轎子旁邊是一匹高頭大馬，侍衛拉起了圍屏，公府尪脫下自己的袍服，着便裝坐入那頂小轎，一個跟他身材相仿，面容也有七八分相似的替身穿着他的袍服騎上了馬。人分兩路，一路招搖過市回郡王府，一路穿小街走小巷去公府尪的真正住處。
“‘人不棄神，神不棄人。’這是人話嗎？神已經棄了人，一味的討好，就能哄得神回心轉意，那還是神嗎，以人之心度神之意。幼稚，荒唐！”
回到秘密住處后，公府尪依舊怒氣難消，又對跪地服侍他更衣的姬妾發起了牢騷。
但凡公府尪發怒的時候，姬妾們是從不敢插嘴的，因為稍微的言語不對付就有可能遭致殺身之禍，但即便是沉默，有時候也不能策得完全。就像今天，公府尪獨自發了會兒牢騷，忽然發現三個姬妾都跪在那不動彈，木頭樁子相似，於是更加怒火中燒，當即下令將這三個姬妾統統拖下去生餵了狗。
四名威武的甲士衝進來，鐵硬的手卡着三人的脖頸，不給她們以任何爭辯、求告的機會，直接帶了下去。
夜色中，公府越着小青衣，一路疾走，差點跟這四個人撞上。
他向甲士們打了個放人的手勢。
若在往日，甲士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人放開，因為公府越的面子很大，這種小事上郡王從不會駁他的面子。
但今天卻沒人理會他，因為公府越現在已經失寵了。
行台中軍已經組建，公府尪親自兼任主將，兩員副將都是他的舊部，往日炙手可熱的公府越將軍這次什麼都沒撈着，只混了個游擊將軍。
“你們等我一會兒。”
公府越沒有為自己的面子多考慮，他箭步步入大廳，向一臉陰鬱的公府尪見禮。
“請父親暫時忍耐，那扶摩通現今深得人心，受萬千賤民愛戴。”
五巨頭與民同樂時公府尪臉上的陰鬱表情讓公府越十分擔心，那扶摩通是蘇浪一力主張延請的，衣鳴鳳、連佩印都是贊同的，孟雲龍雖不熱心，但至少不反對。
公府越知道父親心裏對正通教很反感，尤其是對自成一系的聖音舊教更是深惡痛絕，有傳言稱“重門之變”中殺人最多的正是公府家的公府猋，對正通教的恨那是自祖上傳下來的。但恨歸恨，畢竟現在跟以前不一樣，現在是永夜，很多東西都變了或正在改變，泥古不化，抱殘守缺可不成，你不想被淘汰就得跟着改變。
行台五巨頭中公府尪自然是最大的那一頭，但也僅僅只是最大的一頭，他既無力統制其他四頭，更無力改變五巨頭共治的局面，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被別人孤立了。
蘇浪為什麼這個時候把那扶摩通弄來，還搞的這麼突然，這裏面難道沒有一點陰謀的味道嗎？
其實公府越的這點擔心，公府尪又如何想不到，剛才，剛才實在是被氣糊塗了，眼瞧着那神棍被人眾星拱月般地簇擁着，不知天高地厚地在那裝神弄鬼，他就生氣，一時氣怒攻心，亂了心智，如此而已。
喝了口茶，吐了口氣，公府尪清醒了一些，他擺擺手，示意跪着的公府越起來:
“領軍做將的要講個賞罰分明，你在南州弄了個全軍覆沒，我不能不有所表示，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回去歇着吧。”
“父親軍務繁忙，明日的奠基典禮就由孩兒代勞吧。”
五巨頭已經商定在南海城的最核心位置修築一座宏偉奢華的聖音堂，奠基典禮就定在次日午後，公府尪為此事膈應了半天。
他瞅了眼低眉順首的公府越，心中冷笑:你倒是懂事。
便滿不在乎地說了聲:“你看着辦吧。”
公府越從書廳退出來，問階下那四個甲士:“人呢？”
為首之人冷漠地回道:“奉主帥令，喂狗了。”
公府尪好打獵，養着二十幾條猛犬，從來都是喂活血活食的，那三個皮滑肉嫩的姬妾最是狗子們們所愛。
公府越聞聽此言，倒不覺得如何震驚，一來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二來這三個姬妾都是連家所獻，公府尪雖然在她們身上下過大力氣，但始終不肯負以真心，藉此機會除去很合乎情理。
於是公府越非但不惱，反而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冷笑，對那個硬的像石頭一樣的甲士說:“你做的很好。”
……
南海大聖音堂奠基儀式上，那扶摩通宣達聖令，封誠心護法的蘇浪、連佩印、衣鳴鳳、孟雲龍、公府尪五人為護法武固天王。
武固天王是正通教聖典里的護法神，地位十分崇高，自正通教創立以來僅有那些熱心護教的帝王才有資格受封，且都在帝王駕崩若干年後才追封，足可見此封號的尊貴。
這次一次性封了五個人，而且封在生前，算是破了大例了。
但仍然有人不買賬，公府尪就不買賬，說什麼自己年老眼花，做不得護法，抵死不可受封。老謀深算的那扶摩通倒是沒料到這一手，一時間竟傻了眼。
遠遠偷着看熱鬧的司空百歲逮着機會了，跳過來，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巧施移花接木之計把最後一個武固天王封給了公府尪的兒子公府越，彼此都存了顏面。
天王在手，天下我有，有了行台五巨頭的傾力支持，正通教在南海大地上如烈火烹油般地興旺發達了起來。
相信神沒有拋棄自己，南海的居民們也積極踴躍起來。原來要招募一個勇士，得磨破嘴皮子，曉之以理，誘之以利，乃至脅之以兵。
現在好了，一夜之間，大夥都成了神的子民，神沒有拋棄他們，神依然愛着他們，神的敵人現在就在北面，正欺上門來，打還是不打，當然得打，而且信神的人相信他們一定能戰勝邪惡，因為邪不勝正，黑暗之魔終歸會被神之光明所戰勝。
每個招募點前都排起了長隊，現在徵兵的人成了爺，開始挑挑揀揀。
蘇浪提議五巨頭連夜碰面會商，決定立即制止這股不正之風，時局危殆，怎麼能拒絕一顆為神而戰的赤子之心呢。
撿到籃子裏都是菜，再好的菜不在你的籃子裏那也不是你的菜。
但是招兵的標準還是要嚴格把控的，但凡能走會喘氣的，有一個算一個吧。
五軍很快成型，共有兵馬十二萬七千人，鑒於軍械嚴重不足，連佩印親自監督各軍械所日夜趕工，即便如此仍然不能滿足需求，而情報顯示靈族大軍正由天門郡滾滾南下，而且這次的統帥是靈帝座下第一悍將逐日王。
粗略統計各部靈族大軍不下一千萬，這其中還不包括至少二十萬冥靈騎兵，三萬血靈和至少一萬黑袍子以及近二十萬各色僕從軍。
五巨頭隱瞞了敵情，對外只說各部傀儡共計只有一百萬，而且他們不耐嶺南的潮濕和炎熱，已經病死三分之二了。五軍中的老兵大多跟傀儡交過手，知道這東西的戰鬥力其實很一般，但更多的新兵並不知情，聞聽有百萬大軍殺來，不免心驚膽寒，於是五巨頭又連夜磋商，決定狠抓軍中的宣傳鼓動工作，祛除眾人心中的恐懼。
小兵好哄，但自己難欺，不要說一千萬傀儡，單單是那二十萬的冥靈騎兵和三萬血靈及其所操控的傀聻就足以要了南海的命，何況還有二十萬各色僕從軍，以及更為恐怖的一萬黑袍子。
“必須立即跟岩穴人和綠樹人聯起手來，此外還要爭取炎州方面的支持，若是能說動西州、海州方面起來策應，那就更好了。”
公府尪目光灼灼地盯着蘇浪，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看來要落在他的肩上了。
蘇浪沒有推辭，時當末世，強者多勞。
不過對綠樹人和岩穴人蘇浪都不甚熟悉，貿然前往說項只怕效果不大，而炎州曾氏久居嶺南，對綠樹人是再熟悉不過的，他們此前曾是仇深似海的累世冤家。
或許能藉助曾氏拉攏綠樹人。
司空百歲可沒有蘇浪的這份樂觀，他撇撇嘴道:“曾氏跟綠樹人是累世血仇，綠樹人跟岩穴人也是仇深似海，你現在想讓他們三家結盟，你腦子進水了嗎？”
蘇浪道:“形勢比人強，若無滅頂之災的壓力，他們自然不肯聯合。但眼下……”
“眼下靈帝正竭力拉攏曾氏，他們給岩穴人和綠樹人的好處也不少，你確信他們會跟你玩？”
蘇浪道:“利害若是說不動他們，還可以跟他們聊聊情懷嘛。人心都是肉長的，血肉之軀終究不比那一縷冷魂。”
司空百歲嘆了口氣:“行吧，行吧，你要去碰壁我就陪着你好了，誰讓我們是好兄弟呢。不過你容我兩天，我想跟柳鶯生個孩子，這一去，生死難測，給她留下一個孩子，也見我的一份心意。”
蘇浪道:“你去吧，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雖然明知他不過是一場白忙，但蘇浪還是不忍提前劇透砸場，畢竟誰都不容易，能裝糊塗時就裝糊塗吧。
……
炎州城位於南嶺之南，天門郡往西偏南兩千五百里的地方，背靠雄山，俯瞰萬里平原，形勢十分衝要，經過曾氏數百年的經營，這裏儼然是嶺南的中心，不過永夜之後，這裏也沒落下去，因為曾氏的保守政策，南嶺之民紛紛南下投奔南海，依附連家，曾氏雖自保有餘，卻顯得冷清了不少。
曾氏家長曾熊升對蘇浪的到來有些不冷不熱，曾熊升也有難言之苦，蘇浪進城的時候，靈帝的使者就在他的后宅。
這個使者蘇浪應該還是認識的，公府兌，現今光明朝炙手可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