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愧之人可曾問心

有 愧之人可曾問心

燕都魁山。

鯉城議事廳內,有一三人環抱大小青鼎魚缸,四獸做鼎足,山河刻紋為鼎身。鼎內魚游無數。緩緩遊動。

亭內大小二十把交椅,主座紋龍往下是四爪河蛟,而後是清一色的帶須鯉魚像。

廳內沉香裊裊,燕國各地瓜果奇珍無數,主座有兩青蔥少女各自手提一桿黃花梨木杠燈籠,臉上胭脂少許,飄着股淡淡的花香。

噠噠噠。

李憂輕哼着時下最紅的戲曲,搭腿眯着眼,手指在主座桌輕輕點噠磕碰,從容緩慢。

邊上侍女雙手攏袖提着通紅李字燈籠,兩人左右站在李憂身後,低眉搭目,一副不問世事的恬靜。

其中一個臉圓的少女微微抬頭,聽到腳步動靜看向廳外向李憂微微躬身,輕聲俯耳說道;

“老爺,人來了。”

李憂沒睜眼睜眼的偏了偏頭,少女見狀微鞠搭手退回,一如之前的安靜寡淡。

腳步聲由遠至近,在門外停下,聽動靜不算嘈雜,皆是一律在門前站定,正午時分日頭不大,卻把影子拉的修長,映射進門。

門外幾人見人都差不多到齊,為首一位頭上幾縷白髮的男子抱拳躬身道;

“京州黃鯉,李元白覲見湖君。”

“冀州黃鯉,岳鎮山拜見湖君。”

“瀛洲錦鯉總參,宋客禮拜見湖君。”

“閩州黃鯉....”

“雲南銀鸝....”

“拜見湖君。”

李憂聽聞聲響,手指敲桌停頓片刻,又是重重的敲了兩下,然後伸了個懶腰,慵懶的將眾人喚了進來。

待眾人落座,李憂扭了扭酸漲的脖子嘎嘣作響,笑着向眾人打起招呼,笑容溫和,獨剩的那個眼睛也被拉出一片褶子。

“各位,許久不見,近來可好呀。”

廳下眾人互相對望,最後為首離李憂最近的白髮男子開口道;

“謝湖君挂念,我等一切都好,也希望湖君貴體安康。”

李憂笑着擺了擺手,像個農家老翁招待客人,將身前水果向眾人推了推。示意來人們都別客氣。

“都好就行,你看這距上次回憶至此都快有三年多了,我老頭子挺想你們的,都別干坐着呀,吃水果,剛取來的荔枝呢,嘗嘗。”

為首的李元白率先拾起一顆吃下,隨後的堂下眾人也開始悉悉索索的開始翻拿。

“此次召集大家來呢,除了以往的各州事報匯記外,是老夫我今日有個疑惑所思已久,仍不得解,所以趁着這次人齊就把你們都喊來了。”

李憂聲音不重,卻咬字清晰,伴隨着輕微呼吸聲說道;

“湖君何事所憂,我等下屬願為湖君解憂,效死力不怠。”

李元白眼神堅定問道。

李憂連忙搖搖頭,哈哈大笑道;

“哎~這話怎麼說的,啥叫為我解憂,我等游鯉司是奉皇命,盡國事之忠,可不敢說為我而事。”

“湖君言重了,我等受湖君栽培,盡責國家為本職,為湖君解憂亦是我等當為之事。”

李憂眼睛微眯點頭看着李元白。

“元白,你是哪年跟着我的,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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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回湖君,是大燕建國前十二年,那時你還只是個諜報副指揮,我是您十二碟探的寅探。”

“啊對對對,想起來了,你是那年跟的我,我記得那會我謙人三歲,來年生下的天恆。”

“都過去了這麼久了呀,久到都忘了當年齊地的硝煙啥味了,都忘了當年齊軍大敗后被俘滿地的尿味了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亭中眾人聽到此皆是想起過往戰爭事迹陷入回憶哄堂大笑。

只有李元白陪笑幾聲后,低頭偷偷咽着口水,自己身邊這些人都是豬嗎,都這時了還笑的出來。

李憂可不是這等懷舊之人,今日招他等而來多半是為了幼紅鯉遇刺一事而來。

本來刺殺之時也算常見,不足為奇,哪怕魁山兵甲眾多,機關無數,仍是有不知死活來送死的人也不在少數。

只是這回,游鯉三隻紅鯉之一的李天恆秘密赴昌州行蹤遭泄露,身邊大小十二名護衛銀鯉騎軍失蹤三人,暴斃八人,等倖存的那個銀衛向臨近的驛站彙報卻被人發現勒死在門后。

清楚護衛配置,知道人跡行蹤,甚至可以在游鯉密網下通風報信截殺李天恆,策劃此事者必定是游鯉中人。

紅鯉行蹤除了各地黃鯉司總參級別以上知曉,其餘人根本沒有權限知道,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李元白對李憂拱手道;“湖君,我前幾日收到消息,說是天恆在昌州遇刺了,可事可是真的。”

話音剛落,廳內笑聲戛然而止,只有李憂的笑聲還在繼續。

李憂伸長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輕輕的拭了拭。

“天恆他沒事,就是收了點皮外傷。”

“這臭小子還真給他練出了幾招把式,竟然還能把那個什麼夜梟鄭樂賢給宰了,也算沒給我丟臉了。”

李元白長舒出一口氣,擦了把腦門的汗。

“沒事就好,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可擔心壞了。”

李憂攏起袖子微笑着問,

“又不是你兒子,你擔心什麼。”

李元白表情僵住,顯得有些慌亂連連吧擺手道;

“湖君這是什麼話,天恆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更是我游鯉司以後的頂樑柱,我當然擔心了。”

“是呀,湖君,我們自然是擔心的。”

“是呀是呀。”

李憂袖裏雙手鼓搗什麼對着眾人說道;

“好,竟然大家也都是天恆的叔叔輩門,那我今天就問這麼一句,時到今日事已發生一周有餘,在座哪位能給老夫一個交代嗎。”

“啊這....”

亭廳里有陷入一陣沉默,針落可聞,只有燈籠火苗偶爾噼啪一聲而已。

“都沒有是吧,哎~沒事,我有咧,”

“春蝶,秋雪。”

兩位侍奉少女從身側銅箱裏取出一疊文本,分別發給眾人,本子上各自寫有眾人名字。

每人分發一本到手,見眾人不明所以,李憂笑着解釋道;

“這是我家妮子和我家謙兒的給各位寫的一些話,各位可以抽空多看看,也算是你們的侄子侄女們一番心意。或許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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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發財之路便在其中。”

李憂笑容溫和,再看廳下的眾人卻是個個看完內容后表情各異,吃驚,訝異,沉默,憤怒,各有神態,各不相同。

一陣過堂風吹來,刮來一片枯葉,不偏不倚的飄到為首李元白冊上。

他也不去理財,只是靜靜的望着內容出神閱讀,李憂似乎是覺得沉默的場景舞曲,起身撣了撣肩膀的灰塵,與眾人說了句慢走就離開了大廳。

兩位侍女尾隨而去,廳內沒有了李憂在,原本死寂的廳內響起細瑣的交談聲。而後有人先告退,而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後只有李元白還在廳內對着頂上的牌匾發獃。上書所寫寥寥四字。

“問心無愧。”

李元白許久回過神來,出了大廳,低頭念叨了一句,“論事不論心,論心自古,論心自古無完人。”

再說李天恆,這會正在與馬旭在小暑山莊練習着一套不知道拳法,說是馬旭習槍所悟的一種拳法,剛猛激進。

“今日,父親應該就和各位黃鸝交底了大概。”

馬旭向來對這種事情不敢興趣,但是架不住拳架練拳不練嘴,便也多嘴問了問。

“都會說些啥呀。”

李天恆一記兇猛崩拳直掠而去,拳峰呈現出一副幽藍光芒,劃出一道破空聲響,

“能說些啥,無非就是游鯉事宜罷了,只是我大姐和二哥所書的東西才有些意思。”

馬旭一記鞭腿把李天恆抽飛出去,抹了下圓潤光頭,指着李天恆說道;

“你特么的,你小子越長大越像你爹那老斑鳩,說話不是藏着掖着,就是說的磨磨唧唧跟打啞謎一樣,快點說,不然還揍你。”

李天恆軲轆起身,忙着拍打着身上裹帶的塵土,一邊漫不經心道:

“你個大老粗,說多了你聽不懂,說細了你更迷糊。”

“就簡單告訴你吧。每個人其實都有拿到一個不同的冊子,裏面記錄了每個總參的污點事迹。”

“就舉個例子來說吧,閩地的劉頌德喜好金銀,屯田過百畝,表面上看似是為了游鯉設立的堂口,但閩地甚遠,除倭寇事宜外少有管轄。”

“其實他可以算是個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所以我大姐送的兩字是”

“克己”

“瀛洲的宋客禮與造反未遂的襄王書信往來不少,但好在除了包庇了他的幾個私生家眷以外也無其他出格行為,父親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大哥送他的則是“庇私”二字””

“冀州的岳鎮山是“審時””

“雲南的宋夢蝶是“慎言””

“至於最有意思的嘛...”

李天恆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只是咧嘴冷笑就不在言語了。

馬旭白眼翻的老高,他又忍不住想揍這小子了。

京城的李元白回到自家府邸,關上書房門,取來一壺烈酒,只是埋頭痛飲,得滿足的擦了把下巴之後才似乎異常疲憊的癱坐在椅子上。

而他的面前有一本被他反覆觀看不下十遍的冊子,尾頁密密麻麻之中只有兩字用紅墨書寫,異常刺眼。

“卸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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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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