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
李鋮笑着應允,心中卻起了殺心,陸無塵活着始終是他的心頭大患,奈何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不如趁此機會除去二人。
葉荊與夏恪靖尋到沈奕的時候他已衰敗不堪,與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沈副將判若兩人,“來了?”床上的人聲音格外沙啞,沈奕掙扎着坐起身來,歲月似乎格外苛待他,須臾十年,凌亂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外頭月色朦朧,屋內燭光慘淡,一一昭示出壯士暮年的荒涼。
“沈叔。”葉荊上前扶着他坐好,觸手只覺他瘦的厲害,衰敗的肌膚下只剩一把骨頭,只是微微一動便咳得厲害,這麼些年以毒攻毒的藥方,他能撐到如今已是勉強。
“你長得真像你父親。”順過氣來的沈奕微微感慨,隨後一樁樁經年的舊事被揭開,“遲來的援兵,延誤的糧草,這些遠非李鋮一人之力,狡兔死,走狗烹啊!”
事實昭然若揭,葉荊眼底腥紅,哪怕是心中早有所猜想,血淋淋的傷口被撕開,他仍舊覺得痛徹心扉,指甲滲進肉里,腥紅的血滴在地上,他閉上眼父親被亂箭射死的景象就浮現在眼前。
月明星稀,夜風和緩,俞雀坐在台階上,院子外隱衛層層把守,平靜如水的夜色也多了幾分緊張的氣氛,大抵再過幾日就不能這樣安生了,及至深夜,葉荊才歸來,他醉的厲害,剛一被人扶進塌上便抱着她不撒手,俞雀掙脫不得便讓其餘眾人退下。
痛苦的嗚咽聲在夜色中漾開,俞雀抱緊了他,心中一陣一陣的難過,她印象里的葉荊向來是沉穩的,偶爾被她氣急了也不過失態片刻,鮮少有這般癲狂的時候,其實細想想他並不年長自己幾歲,經歷卻過於坎坷。
隨後幾日俞雀即便足不出戶都察覺到了形勢緊張,待到他又一日晚歸回來吩咐人從地道送她走,俞雀方才按耐不住性子。
“俞雀。”葉荊喚過許多次她的名字,大多是氣急了的咬牙切齒,鮮少有這樣溫和的時候,看她眼中含淚,葉荊和緩了聲線,“你的名字早就從大選名冊上劃去了,京中鮮少有人知道我們訂下的婚事,從前不提是因為你年紀小,又覺得我前路危已,唯恐平白連累了你,經此劫難,我若是能回去最好,若是不能,我寫信給了姑母,她會照料你的,不要再去查張氏的事了,萬事活着最大。”
他偏頭嘴角勾起幾分笑意,“你這樣蠢笨,離了我再闖禍便沒人一直護着你了。”故作輕鬆的語氣激的俞雀哭的更厲害,她撲進他懷裏,冰涼的盔甲硌的她眼眶生疼,“是你把我帶來的,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得管我。”
“管。”葉荊拂手幫她擦去淚,“荔枝就快熟了,我回來就帶你去摘。”
門外傳來玉衡的催促,俞雀輕手推開了他,“那我等着大人回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李鋮如往常一般進了營帳,不想剛坐下便被人圍住,看着四周泛着寒芒的刀劍,他眯了眯眼,狠瞪着為首之人,“陳雲澤,你是要造反嗎!”
“造反?呸!你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陳雲澤冷笑一聲,“李鋮,你勾結南澍餘孽禍亂邊疆,滅了張氏滿門,還有那些被殺害的邊境流民,這些罪名夠你死好幾回了。”
“你胡說!我是聖上親封的鎮國大將軍,戍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無憑無據,空口白牙就想定我的罪?”
“你那個鎮國將軍是怎麼得來的?你敢說嗎?”一旁的趙鐸冷笑一聲,“當年你是怎麼困死葉浚和十幾萬將士的?又是怎麼追殺沈奕的?這麼些年你接二連三地處置舊人,真當我們是傻子嗎?”此言一出,周圍眾人謾罵聲一片,更有甚者想動刀劍。
李鋮冷笑,一聲令下,大量士兵湧入,一派是當年葉家軍的舊部,另一派則是李鋮多年來扶持的勢力,頃刻之間形成兩庭抗爭之勢,“我有喻令!你們誰敢處置我?”
“我有虎符!”眾人聞言望去,一人身穿盔甲逆光而來,恍惚間彷彿那個意氣風發的葉家軍首領又回來了,“葉將軍。”有人低聲呢喃,片刻后回過神,眼前的葉荊與其父容貌相似,只是更年輕些,多了些書生氣,“李鋮!你當年逼死我父,坑殺了十餘萬將士,而今又與南澍餘孽勾連,我奉聖人之命前來剿滅南澍餘孽,為何不能處置你?”
“黃口小兒,也敢來叫囂?”
“虎符在此,空有名頭的鎮國將軍,現如今也不過是亡命之徒,你們還要效命嗎?”夏恪靖盯着他身後烏壓壓的一群人,接着開口,“李鋮的罪過罄竹難書,人證物證俱在,你們也有父母妻兒,難道要跟着他送死嗎?”
眼見身後人有猶豫之勢,李鋮抽出腰間佩劍,眸中殺意盡顯,“確實有人跟南澍勾連,不過不是我,是你們。”他伸手指了指陳雲澤等人,笑容陰狠,“至於首輔大人你,在巡查中被反賊暗害,你帶來的那個小丫頭,等到我把張氏的錢財拿到手,再送她上路,你們二人就跟你爹娘一樣,當對亡命鴛鴦吧。”
爭鬥聲即刻響起,即便李鋮多年經營,到底根基不穩,平日裏又行事激進多失人心,一番打鬥下來敗勢初顯,他連連後退,一時不察被殺紅了眼的葉荊一刀砍在手臂上,雖躲閃的快卻也被劍氣劃破了皮肉,李鋮倒吸了口氣,而後一片煙霧瀰漫,頓時眼前模糊一片。
“乘桴!”夏恪靖眼疾手快地拉過他,幾人再看時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其餘殘部也很快繳械。
“那個老匹夫,他跑到哪了?”
“是飛花築,他去找俞雀了!”既然他知道俞雀的存在,難保不知她的下落,想到此,葉荊慌忙帶人趕去,夏恪靖晃了晃神,一陣疑惑襲上心頭,俞雀躲在飛花築里,外頭有層層隱衛,即便出門也是趁人不備時,連自己都是偶然得知,李鋮如何知曉?莫非……,他咽了口口水,趕忙奪了匹馬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