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迷途
阮小花沒有答腔,瞪着眼睛板著臉望着她離去,直到她消失在樓道,這才上前猛的將門一關並憤懣地說:“沒了我,看你到哪兒去生存。”廣州地大,舉目無親,她身上也就幾十塊錢,用光了,沒地方去,還不得乖乖地回來哀求自己,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當然,這不過是她的臆想與盤算罷了。
袁心儀走出小區,徜徉在馬路上。此時午夜己過,接近黎明,正是人們處於甜美夢鄉的時刻,繁華都市也由喧囂進入到了一個安靜狀態。馬路上雖說依然燈火通明,但卻沒有一個行人,只是偶爾會見一兩輛汽車駛過。
廣州雖說沒有冬天,但處於冬令這個時節,晝夜溫差還是比較大的,尤其是後半夜,更加寒冷。袁心儀穿了一件襯衫外加一件外套,都還感到有些瑟瑟發抖。得找個地方先避避寒才是,她東張西望,前方不遠處正好有個小旅館,門口豎著一個招牌,上面寫着兩個字:住宿。
走進旅館,由於夜深的原因,前台接待人員伏在案几上睡的正香。她看了一下牆上的價格表,普通的單間都要五六十一間,最便宜的合租間也要三十一間。好貴的價格,她有些捨不得了,再一看牆上的時鐘,已經凌晨四點二十分了,再過一會兒就該天亮了,還是熬一熬吧。
她悄無聲息地又退了出來,遊盪在馬路上,應該是行走的原因,她感到身上不那麼冷了。天空有些發白了,馬路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有早起鍛煉的,有做小買賣的,有環衛保潔的,街道巷口賣早點的小攤也擺了出來,為早起出行的人們準備好了燒餅、油條、米粉、饅頭、包子等食物。
看到食物,袁心儀似乎感到肚子有些餓了,也難怪,還是昨天中午進過食,到現在已經十多個小時過去了,加上剛才又一番運動,不餓才怪呢。她來到一個賣豆漿油條的小攤販前,要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
老闆是個中年人,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風霜,兩鬢斑白,皺紋重疊,尤其是一雙眼睛,特別深遂,記載了歲月與生活的雙重艱辛。旁邊還有一個女的,年紀與他相仿,正在勤奮地幹着活,應該是他老婆吧。
“來,姑娘,你要的豆漿油條。”老闆端着食物放到她面前,熱情地招待着。
面對熱氣騰騰的豆漿,袁心儀感覺更餓了,說了聲“謝謝”,端起碗來就要喝。
“姑娘,等一下。”老闆後面忽地一聲叫。
袁心儀回過頭去,狐疑地望着他。
老闆遞給她一個勺子,說:“剛出鍋的豆漿,小心燙着,用這個,慢慢地喝。”
袁心儀接過勺子,又說了聲“謝謝”,不過,老闆幾句簡單關心的話卻讓她心頭湧起一股暖流,出門以來,她所受到的都只是別人的冷眼與蔑視,今日突然間受到別人的關懷,她心頭怎能不感動呢。她舀了一勺熱騰騰的豆漿喝下,不知道是豆漿熱的緣故,還是內心的感慨,她的眼眶濕潤了,淚水模糊了視線,要不是自己控制的住,就流下來了。
她穩定了一下情緒,又喝了幾口豆漿,說:“老闆,看你們這麼忙,生意一定非常興隆吧。”
老闆正在和着面,聞言抬頭一笑:“托姑娘吉言,馬馬虎虎,混口飯吃而已。”接着又一心一意賣力地幹活去了。
袁心儀本想還再多聊兩句的,但看人家這麼忙碌,肯定無暇與她聊天,於是也就算了。吃完飯,給了錢,背上行李離開了,可該去哪兒呢,她一下又迷茫了,舉目無親,根本無處可去。她不由得回頭又看了一眼擺小吃攤的兩口子,雖然清貧艱苦,但居有定所,倒也其樂融融。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也升了起來,大街上也變得熱鬧起來,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商家店鋪也陸陸續續開了門,開啟了新一天的里程。
她漫無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其實,沒有目的,她根本不需要知道這是哪裏。望着周邊的高樓大廈,她不由得滿腹又惆悵起來,城市之大,難道真的就沒有一處她袁心儀的安身之所嗎……
許是累了,她坐到一戶小飯館門前花壇的石板上休憩。她邊休憩邊四處張望着,希望能有所發現。驀地,小飯館櫥窗上的一張啟事將她的目光給吸引了過去。走近一瞧,原來是一則招工啟事,只見上面寫着:
招工
本店因擴大經營,急招配菜工兩名,男女不限,待遇從優,有意者請店內面談。
盯着這則啟事,她足足看了有五分鐘,天無絕人之路,難道說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指引?可配菜又是什麼,她又不懂了。不懂,那就走吧,可走,她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尋來的機會,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那豈不是太可惜了,再說,哪有人什麼事天生就會的,都是通過學習才掌握的。
試,說不定還有希望,不試,一點希望也就都沒有了。經過反覆的思想鬥爭,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店裏。
“請問老、老闆在嗎?”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她說話的語氣明顯變得拘謹與局促。
一個體態豐腴的女人走了出來,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說:“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我、我是來應聘的,你們這、這兒不是招人嗎?”袁心儀說,想控制住自己撲通亂跳的心,可越控制心卻越跳的厲害,越控制說話的聲音越變得哆嗦。
“不錯,我們這兒是招工,但我們需要的是熟練工,之前配過菜沒有?”
“沒有。”袁心儀搖了搖頭。
“那對不起,你還是到別家看看吧。”那女人委婉地將她請了出去。
第一次找工作就碰了一鼻子灰,袁心儀失意地走出了小飯館。
繼續前行!
行不多久,她又看到一家店鋪櫥窗上貼着一則招工啟事,於是又走了進去。店裏面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忙碌着,對她的到來根本沒有在意。
“你好!”袁心儀上前打着招呼,“請問老闆在嗎?”有了一次經驗之後,她不再那麼緊張。
見有人同自己講話,那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計,轉身將她上下一番打量,說:“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應聘的,你們這兒不是招營業員嗎?”
那女子滿目狐疑地看着她,彷彿並不看中,說:“之前做過沒有?”
袁心儀又像小飯館中一樣搖了搖頭。
“沒做過,那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招需要有工作經驗的人員,你不合適。”這位店老闆不同於小飯館中的那位店老闆委婉,一句話直接將她請了出去。
又一次失敗。
兩次失敗之後,她完全喪失了信心。滿大街招工的信息比比皆是,可她再也沒有勇氣踏進去一步。
時間過去的很快,轉眼便到了下午,由於心情沉重,她連午飯都沒有吃。徜徉在大街上,她有些後悔起來,自己太魯莽太任性了,現在好,搞得流落街頭。重回小花的住所吧,可話已經放出去了,回去再哀求她,豈不更加顏面無存?
再且,就算真的回去哀求她,可那個行業,她也承受不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沒有一個將她們當人看的,言語粗魯,噁心變態,就算她硬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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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從事,遲早有一天她也會崩潰與瘋掉的。
可不回去,現在又該怎麼辦呢?才一天的流離失所,就讓她品嘗到了什麼叫做世態炎涼,接下來的日子又如何去面對呢?她想哭,可哭又有什麼用呢,路是自己選擇的,怎能怨天又怎能尤人呢?
夜幕降臨了,霓虹燈相繼亮了起來,喧囂的都市夜生活又開始了,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彼此交相輝映,顯示着都市的繁榮與華麗,可又有幾人知道這都市繁華的背後隱藏着多少辛酸與凄涼呢。
她在廣場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奔波了一天,累了也餓了。巧了,對面就是一個包子鋪,包子太貴,她捨不得買,看了半天,她花一塊錢買了四個饅頭,還跟老闆討要了一杯水。
拿着饅頭端着水,回到原來的地方,邊吃邊仰望着天空。天空本應該是滿天星辰的,但城市的燈光將它們幾乎都掩蓋掉了,只能稀稀拉拉看到幾顆比較明亮一點的。看着看着,她心中忽地一陣酸楚,禁不住掉下淚來,孤寂的心不由得再次想起遠方的家來,媽媽、妹妹、弟弟,還有那山、那水、那草、那木。
城市再美再繁華,但它容納不了自己,強留也是徒然,還不如回去。家鄉雖說是窮鄉僻壤,但畢竟是自己生存養息的地方,有親情,有友情,鄰里和睦,民風淳樸,既充滿了溫馨也讓心踏實。
所以說,幸福不取決於生活在什麼地方,而在於心中的感知,只有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那才叫幸福,再繁華的都市,沒有自己一席之地,即便強留,也沒有幸福可言。這正響應了一句俗語,水是故鄉清,月是故鄉明。
夜深了,人靜了,加上思緒萬千,袁心儀倒在長板凳上昏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回到了故鄉,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站在門口正迎接着她的歸來,個個都是笑意盈盈,尤其是母親,更是將她摟在懷裏,對她說:“孩子,你辛苦了……”
然而,就在此時,她似乎感覺到身上有什麼東西在上下滑動着,一驚,由睡夢中醒來,覷眼一看,兩個混混模樣的人正佇立在自己眼前,一個在翻弄着她的行李,一個在她身上不停地摸索着。
“你、你們是什麼人,你、你們要幹什麼?”她嚇的連連後退,由於害怕,連嗓音都變了。
兩個混混嚇了一跳,尤其那個在她身上摸索的混混更是慌張,匆忙鬆開她。他四周迅速地環顧了一下,沒人,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壓低着聲音說:“你別叫,再叫就弄死你,哥們兒手頭有些緊,只想劫財不想害命。”
袁心儀哪裏還敢叫,瞪着眼睛驚恐萬狀地看着他,一個勁地點着頭。旁邊那個混混將她的行李包從裏到外翻了個遍,可除了幾件破衣服外,啥也沒有,不由得氣得狠狠的往地上一摔,氣咻咻地說:“媽的,盯了半天,原來是個窮鬼!”
那個捂她嘴的混混見沒有收穫,似乎有些不甘心,面露兇相,惡狠狠地說:“快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下齶。
袁心儀可以說已經嚇傻了,再加上他又這麼一恐嚇,更加蒙圈,哆哆嗦嗦將手伸進懷裏內層的口袋裏,摸出身上僅有的十幾塊錢,哆哆嗦嗦地拿出來,哆哆嗦嗦地交給他們。
那混混不容分說,一把將鈔票搶了過去,可一看才十幾塊錢,又惡狠狠地說:“怎麼才這幾個破錢,是不是還有藏起來的,快給我老子一併掏出來,老子可是社會上混的,休在老子面前耍花樣,被老子發現了,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將面孔往她跟前湊了湊,將面目顯露的更為猙獰,“給老子識相點,快把錢全部掏出來。”
“大、大哥,我、我真的沒有錢了,就這麼多,已經全部都給你了。”袁心儀顫顫巍巍以一種近似哭調的聲音說,“不信,你可以搜我的身。”
另一個混混走了上來,一看錢裏面除了一張十塊的整錢外,其餘的都是硬幣與毛票,一拉他說:“走吧,她身上已經沒有錢了。”
“不可能,出門在外,身上怎麼可能就帶這麼一點錢,一定是沒掏出來。”
“還沒掏出來,你也不看看,人家連一分兩分的鋼鏰兒都掏給你了,要是人家身上還有錢的話,用的着給你一分兩分的鋼鏰兒嗎?”
“可咱跟蹤這麼久,才搞這麼十幾塊錢,是不是太虧了……”
“有總比沒有強,再看看,那丫頭衣着那麼寒酸,也不像是一個有錢的人,再說了,有錢的話,人家何必流落街頭,找個旅館住着豈不是更加舒服?”
話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但那混混似乎有些不甘心,忽地,他眼前一亮,低聲說:“我看這丫頭衣着雖然寒酸,但還有幾分姿色,我認識一個蛇頭,如果我們把她弄到那兒去一賣,十萬八萬不想,估計兩萬三萬還是沒問題的,你看怎麼樣?”
“你可不要胡來。”另一個混混嚇了一跳,“小打小鬧,我們犯不了多大的法,你這樣販賣人口,被逮住了,進去可就出不來了,我、我不同意。”
“怕個屁!”那混混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如果這一票干成了,三萬兩萬到手,我們何必還要搞這些小偷小摸,我們完全可以去干一番大事業……”
袁心儀驚悚地望着他們,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她有種不祥的預兆,總感覺有更大的危險要降臨到自己頭上。她環視了一下周邊,旁邊正好有條小道,瞅準時機,她爬起來就跑,往那燈光亮處直奔。
兩人沒防備她會來這一遭,那個提議要將她賣掉的混混氣急敗壞地說:“媽的,敢跑,追!”邊說邊飛奔着追了出去。當然,另一個也不可能坐視不管,跟着也跑了出去。
“救命呀,搶劫了……”袁心儀邊跑邊大聲疾呼,縱然大街上空無一人,但音傳四方,說不定哪個角落有人呢,但凡冒出來一兩個正義之士,那兩個混混斷然不敢再追,說不定一害怕就遁風而逃了;當然,就算沒有人站出來,叫喊聲多少也會給那兩個混混一點震懾,畢竟做賊心虛嘛。
那兩個混混果然被嚇到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也許是心虛,他們彷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警笛的鳴叫聲,兩人一嚇,停住了腳步,膽小的那個混混說:“算了,我們快走吧,萬一真被條/子逮住了,進去又得幾年就划不來了。”連拖帶拽將另外那個混混給拉走了。
袁心儀直奔的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住了腳步。停下腳步,第一件事就是警惕地看看後面有沒有人追來,在確定沒有人之後,她這才放下心來。剛才,也許由於心情緊張,並未有所感覺,這一刻,放鬆下來,她不由得感到渾身又累又乏,尤其是一雙腿,又酸又痛,像綁了石頭似的,挪一步都比較困難。
她想蹲下來休息片刻,但看看四周,人煙稀少、廣袤荒蕪,根本不是休息的地方。萬一再碰到像剛才兩個一樣的歹徒怎麼辦?想到這,她不由得一激靈,放鬆的心情一下又緊繃起來,心情一緊繃,咦?奇怪,剛剛又酸又痛的雙腿似乎不那麼酸痛了。
她向前又走了一段距離,這地方應該是個工業區,只見兩邊的工廠鱗次櫛比,裏面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她走到一家工廠的門口,實在是走不動了,於是在傳達室門口的圍牆邊坐了下來,這地方有門崗有警衛,應該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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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吧。
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了,這下好了,錢沒了,行李也沒了,完完全全成了社會上的一個流浪者了。本以為高高興興出來找個工作,安安穩穩上個班賺幾個錢回家改善一下家中環境的,誰知道事與願違,搞得現在風餐露宿,而且身邊處處、時時還充滿了危險。
下一步該怎麼辦呢?她不敢想像,工作對她來說已經成了一種奢望,可回去,身無分文,怎麼回去,難道說一步一步走回去,上千公里的路程靠腳走根本不現實的事。唉!真是不出門不知路途險惡,不入社會不知社會盤根錯節、血雨腥風。
夜更加深了,一陣寒風吹來,直凍的袁心儀瑟瑟發抖,要是行李在那就好了,最起碼可以拿出件衣服來御禦寒,可現在啥也沒有,所以一切只能忍着。
為了抵禦風寒,她將身體蜷縮起來,想起一路走來的艱辛——當然更多的是委屈,她禁不住傷心地哭泣起來,此時此刻如果在家,就算家徒四壁,但最起碼還有一堵遮風擋雨的牆和一張可以睏覺的床,總比要流落在這街頭強。
她的哭聲很是低微,但仍然驚動了工廠傳達室裏面的值守人員,只見一個保安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那保安來到她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她。
袁心儀正值胡思亂想與傷心,見有人拍自己,先是一驚,以為又碰到了壞人,但抬頭一看,是一位五十開外的老大爺,穿着制服,戴着制帽,不像是壞人,這才鬆了口氣。
“姑娘,你怎麼不說話,看樣子你不是本地人,這半夜三更的,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遊盪……”那保安一連串問出許多話來。
袁心儀本已經將淚水擦乾,但面對老大爺的一番追問,不由得又勾起往事,情不自禁又落下淚來。
那保安看出了端倪,沒有再問,而是轉了個折,說:“姑娘,外面涼,你身上衣裳又單薄,如果不嫌棄,就到我門房裏面避避寒吧。”
袁心儀不敢相信,奔波了一天,面對的都是冰冷的面孔和傲慢的眼光,剛剛還歷經了一場劫難,若不是自己機警,差點兒就落到壞人之手了。現在,眼前這位老大爺竟十分的熱忱,雖說她的心備受感動,但吃一塹長一智,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付出與施捨,更何況萍水相逢,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那保安從她狐疑的目光中尋出了答案,呵呵一笑說:“怎麼,怕我是壞人?放心吧,都是出門在外的人,誰沒有個難處,老話說的好,與人方便就是與自己方便,如果不是見你可憐,我也不會主動叫你進我這屋的。”
袁心儀不由得臉紅了,羞澀地低下頭去。恰巧,又一陣冷風吹來,凍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又摟緊了身子。
“來,進來吧。”那保安又呵呵一笑,“放心吧,我不會是壞人的。”
袁心儀蜷縮着身體跟他進了屋,屋裏就是不一樣,暖烘烘的,有種家的感覺。
“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那保安說著話倒了杯水給她,“這個我深有體會,因為我也是外地來打工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別說辦什麼大事情了,就是簡簡單單問個路,人家看你一副土裏土氣模樣,根本理都不理……”
這一點袁心儀深有體會,來廣州不過七八天的時間,耳熟能詳的盡都是些污言穢語,老闆娘的蔑視、尖酸,嫖客們的欺辱、造作。同樣都是人,為什麼差別就這麼大呢,不就那些人有幾個錢嗎,難道說有錢就可以囂張跋扈,難道說有錢就可以目空一切?還有那幾個外來的小姐妹,強顏歡笑、忍辱負重為老闆娘賺錢,不但得不到她的憐憫,反而被她嗤之以鼻,譏笑嘲諷。
唉!說穿了一切還不都是為了生活,如果不是生活,誰願意違背良心出賣自己的靈魂與肉體去供那些嫖客們宣洩與凌辱呢,生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姑娘,”正當她暗自慨嘆之際,那保安又說話了,“看樣子你一定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吧,如果不介意話,能否告知我一下,說不定我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呢。”
“這個……”袁心儀遲疑了,不是她不想說,只是她不知該怎麼說,實情相告吧,那種事又說不出口,編個瞎話吧,人家對自己真心、熱忱,心中又覺得說不過去。
那保安見她猶豫,也不勉強,笑着說:“若有難言之隱,不方便就算了。出門在外,的確小心謹慎些好。”
“大爺,您別誤會。”袁心儀忙解釋,“不是我不想說,我只是不想給您添麻煩而已,我的難處您是幫不了的。”
“你沒說,怎麼就知道我幫不了呢?”那保安古道熱腸,“對了,我姓李,廠里人一般都稱呼我老李,一些年輕的、像你這麼大的小伙、姑娘都習慣叫我李叔,如果不介意,你也就叫我一聲李叔吧,叫大爺,人家還以為我七老八十呢,不老也被叫老了。”
袁心儀羞赧地低下頭去,遲疑片刻,低聲地叫了聲:“李叔。”
“哎!”那保安爽朗地答應着,“來來來,既然叫過叔了,那咱就是一家人了,姑娘,這下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困境了吧。”
“是這樣的……”面對老大爺的真心誠意,袁心儀無法再找出推諉的理由,“我來自湖北黃梅,這次來廣州是找我同學的,她在這邊打工,說幫我介紹了一份工作,但是我來了之後,發現她已經離開了。既然她不在,那我也就準備打道回去了,誰知,就在剛才,兩個流氓,搶走了我的行李和錢……”說到這,禁不住傷感,抽泣了兩聲,“幸好我機警,跑的快,要不然後果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的話半真半假,不是她刻意隱瞞,而是有些事是根本不可以去透露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隱,既是私隱,就是不可以隨便去告知別人呢。
“唉!”那保安連連嘆息,“世態炎涼,人心叵測,也難怪你剛才那麼警惕。”說著話,表情忽地變得凝重起來,“那麼,姑娘,你打算怎麼辦呢?”
袁心儀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回家吧,行李、錢都被搶了,工作吧,可人生地不熟,工作哪兒去找?”
那保安沒有說話,彷彿在思索。
“李叔,謝謝你對我的關愛與照顧,我的難處你是幫不了忙的,你就不要為我的事而費心費神了。”
“姑娘,你別說了,我有辦法了。”袁心儀的話音剛落,那保安眼前忽地一亮,彷彿想到了什麼,滿心歡喜地說,“我侄子是這家工廠的車間主任,明天上班,我找他說說,讓他幫你安排一個崗位,這下你的難處不就解決了嘛。”
天下竟有這等好事,袁心儀驚的不由張大了嘴巴。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可是她今天聽到最為振奮的訊息了。百感交集之下,驀地,她朝那保安面前一跪,叩了個響頭,說:“李叔,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你這是幹啥,快、快別這樣。”那保安忙將她一把扶起,“再說,我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同是出門在外的人,我知道出門在外的苦處。”
看來,這個社會還是有好人在的,不儘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可怕。
她累了、困了,那保安將她安排到內室的小榻上進行休息。
也許得到那保安的許諾,她心情輕鬆了許多,這一覺她睡的很香很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