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門
“喔——”
一聲雞鳴,打破了夜的寂靜。
袁心儀由睡夢中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透過狹小的窗戶望向窗外。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不過,黑暗之中已現魚肚之白。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該起床了。
她拉了一下開關,燈亮了,說其亮,光線頂多比螢火蟲亮一點。沒有辦法,誰叫家裏面窮呢,該節儉的就必須要節儉。
抓過一件衣服,她披在肩上,然後走下床來。
她來到母親床前——母親與她共處一室,只見母親合著眼睛,似乎睡得很香。不過,那一張枯削、蒼黃的面孔卻讓人瞅得揪心。
呆了半晌,她輕微一聲嘆息,將被褥往母親上首拉了拉,然後關掉燈,輕輕地走出了房間。
仲秋的清晨已充滿涼意,一夜過後,地面上積了不少黃葉。
走進廚房,她去做每天清晨必做的一件事——為母親煎藥。母親長年卧病在床,如果沒有葯的支撐,恐怕早已魂歸故土、追隨父親去了。同樣,如果沒有母親的存在,恐怕這個家也早已支離破碎、顛沛流離了。
——是母親保持了這個家的完整性。
袁心儀是家中的長女,她下面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分別是袁靜儀、袁淑儀、袁鳳儀和袁超。
本來,她的家庭蠻幸福的,雖說不富裕,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卻是其樂融融,只是三年前的一場變故從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對她來說,那是黑色的一天,是她一生中都不可能忘記的一天。
那天,天空陰霾、大風凜冽,下了一整夜的雨到清晨都沒有停。吃過早飯,父親上班去了,她與幾個妹妹也上學去了,母親則在家把持家務,餵雞餵鴨,順便照顧弟弟——那時候弟弟還小,才僅僅四歲,還沒有入學。
坐在課堂上,不知為什麼,袁心儀總感到心煩意亂、局促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可又說不出是什麼事。就這樣在煎熬了兩節課後,到第三節課時,班主任突然將她叫出了課堂,帶她來到辦公室。
辦公室里,她奇怪地發現三個妹妹竟然也在,辦公室內還坐着一個表情凝重的黑衣男子,好像不是學校的老師。校長走過來,將四姐妹集中到一起,然後帶到那黑衣男子面前說:“這就是袁家四姐妹,現在你帶她們過去吧。”
“好的,謝謝校長了。”黑衣男子說著話站起身來,隨後將目光轉向她們,“你們就是袁天成的女兒們吧,我是你們爸爸的同事,現在他在工廠出了點事,領導讓我來接你們過去一趟。”
袁心儀心裏“咯噔”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驀地上前一把拽住黑衣男子的手,急躁地說:“是不是我爸爸出事了,他出什麼事了?”話未說完,淚水嘩啦啦地順着臉頰直流淌下來。
黑衣男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反應讓他下面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了。還是一旁班主任反應快,上前拉過袁心儀,親切地說:“心儀同學,別激動,事情還沒有個眉目,不要自己嚇自己。”
“不是,老師。”袁心儀抽泣,“我只是感到我這心裏面好慌好亂……”
“老師明白你的心情。”班主任憐愛地摟過她的頭,“不要胡思亂想了。”為了安撫她的情緒,又說,“走,老師陪你們一起去。”
“嗯!”袁心儀點了點頭,有老師陪伴,她心裏似乎踏實了些。
“那——咱們就快走吧。”黑衣男子催促,“領導那邊還等着呢。”
上了車,車子一路嗚咽着向工廠奔去。
雨似乎比清晨下的更大了,而且還夾着凜冽的狂風。
一路上,班主任始終握着袁心儀的手,就像母親握着自己女兒的手一樣。袁心儀雖然不願意往壞的一方面想,但她卻明顯感到老師的手沉重。
一番顛簸,離爸爸的工廠越來越近了,爸爸的工廠位於偏僻的山坳之中,是一家礦石廠,專門從事碎石與煅燒。
臨近工廠時,班主任突然對袁心儀說:“心儀,我知道你是一個堅強的好女孩,呆會兒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一定要挺住。”
袁心儀是何等的聰明,老師的幾句話讓她明白了八九分,定是爸爸出事了,要不然,老師的表情不會這麼凝重,其實,經過一路上的思想鬥爭,她已做好了思想準備。
車到目的地,遠遠便傳來嘈雜之聲,嘈雜聲中還夾帶着呼天搶地的嚎哭聲。工廠門口圍了許多的警察,工廠大院裏橫七豎八停了十多輛車,其中還有兩輛救護車,車頂上的警報燈不停地在閃爍着。
下了車,走進大廳,大廳里人聲鼎沸,嘆息聲、呼叫聲、哀嚎聲混雜在一起,幾個警察肅穆莊嚴地維持着秩序,幾個白衣天使來回不停地奔走着,擔架上,躺着一些傷者,紗布纏繞,渾身是血,正在那兒有氣無力地呻吟着,還有地面上,一動不動躺着幾個人,不過,身上已蓋上了一層白布,應該是沒救了,有些人——應該是家屬吧——正在那兒高一聲低一聲地痛哭着。
三個妹妹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畏畏縮縮緊跟在班主任老師與黑衣男子後面。袁心儀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但卻不怯場,再說,此時此刻,她心中全是父親的安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血緣——親人之間總存在着一種心靈感應吧,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可能就是父親出事的時候。
救助的傷員中沒有父親的身影,難道說父親在這幾具屍體之中?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腳步卻控制不住向那幾具屍體走去,如果平時,她早已被這樣的場面嚇得毛骨悚然,但今天卻不知哪裏來的膽量,根本沒有一點怕的意識。
除了有親人在痛哭的兩具屍體外,還有三具屍體無人認領。
掀開第一具屍體上的白布,不是父親,又掀開第二具屍體上的白布,也不是父親,難道這第三具屍體是父親?她的心突突地加速跳了起來,心中一百個念叨着不是,去掀白布的手不由得也抖了起來。
終於,白布掀開了,正是父親!只見他雙目緊閉,面無血色,嘴唇烏紫。她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憋不住心中無限的傷痛,撕心裂肺地一聲大叫:“爸——”接着,淚如雨下地痛哭起來。
三個妹妹聽到姐姐的哭聲,這才膽子大了一些,跑向袁心儀的身邊,一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個相繼哀嚎起來。
班主任老師也不由得為這傷感的場面為之動容,忍不住淚水滔滔而下。她來到她們身邊,抹了下眼淚,剛想勸慰幾句,這時候,門口傳來一個倉促的叫聲:“在哪兒,快告訴我,我家天成在哪兒?”
——是母親的聲音。
袁心儀止住了哭聲,尋聲望去,模糊的眼中只見母親抱着弟弟跟在一個同樣穿黑衣的男子後面焦急地張望着。
“媽。”袁心儀抽泣地叫了一聲。
聽到叫聲,母親急急忙忙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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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過去,邊走邊說:“你爸爸他——”走到跟前,放下袁超,看到地上的丈夫,話一下被噎住了。她愣愣地看了數秒,忽地兩眼往上一翻,頭往後一仰,“轟隆”一聲,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媽——”袁心儀撲上去,抱住母親哭着叫着,父親出了事,母親可不能再有個三長兩短。
旁邊的醫務人員聽到聲音,忙趕過來進行救治。他們將她搭上擔架,又是把脈又是掐人中,但這些都無濟於事,最後還是醫生拿來一根針管打了一針,母親才慢悠悠地醒了過來。
醒來后的母親目光獃滯、一言不發,不論姐妹幾個如何呼喚都無動於衷,彷彿誰也不認識了。醫生解釋說這是急火攻心,暫時的失憶,需要做進一步的治療,安排救護車直接送往醫院。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父親亡故,母親如果再有個不測,那麼這個家可就完了。
父親的死與其說是天災還不如說是人禍,父親所工作的地方由於廠房根基不牢、年久失修,加上長期處于振盪之中且又位於山體旁邊,管理人員又忽視安全、疏於管理,近日來又是大雨滂沱,多種因素重合在一起,這不,終於出事了,開工以後,正當工人們如火如荼地幹着的時候,“轟”的一下山體滑坡了,瞬間將廠房湮沒其中,除了外圍的幾個工人逃了出去,其他人都隨同廠房一併壓在其中。
此次事故傷者每人賠償五千,亡者每人賠償兩萬,由於袁家情況特殊,母親又因受父親死亡刺激而病倒,故此多賠了五千。可縱然如此也無濟於事,母親自病倒后就再也沒有爬起來過,終日與床和葯相伴,與其說活着,還不如說苟延殘喘。
生活本來就拮据,突然間又遭受如此重創,身為長女的袁心儀感到肩上猶如壓了一座大山,母親不能動彈,幾個妹妹又要上學,還有弟弟也需要人照顧,這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麼去過。起先,左鄰右舍還能幫個照應,但時間長了,人家也有人家的家庭,誰能完全照顧到你家。
就這樣拖拖拉拉維持了半年左右,直到有一次,鄰居來聊天,說這樣下去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得想個辦法才行。袁心儀也知道這樣拖下去不行,可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沒有能力去改變目前的困境,況且她也不過才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一番家長里短之後,鄰居將話切入正題,與其說勸,還不如說受別人囑託。鄰居表明來意,說有人相中了她家老么,欲收作螟蛉之子,當然也不會白收,會給一筆費用作為補償,一來孩子不用跟着受罪,換個環境更有利於他的成長,二來有了錢,也可以改變一下目前窘困的狀況。
——看來這一個不錯的、兩全其美的選擇。
但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要將兒子過繼給別人,這不等於要挖了她的心嗎?可回過頭來仔細一想,鄰居的話說的也很有道理,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要吃沒吃要喝沒喝,與其攢着還不如放手,到人家,再怎麼不好,最起碼能填飽肚子吧。
不過,她沒有立即表態,這種事不是做買賣,她必須要好好考慮。鄰居也沒有催促,只是說想好了通知她就行。
鄰居走後,母親將袁心儀叫入房中,與她商量,自丈夫離世后,家中大大小小事務均由她操勞,因此,唯一商量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她把鄰居的來意說給她聽后,沒想到,她的反應竟然特別的強烈。
“媽,我跟你講,這件事絕對不行。”她說,斬釘截鐵,“別說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就算不是,難道他不是你的親生骨肉嗎,你十月懷胎,含辛茹苦,一點一點將他餵養到這麼大,別人一句話,你就送人,你這心裏就捨得嗎?我們家是窮,可難道窮到了賣兒鬻女的地步了嗎?如果我們真將弟弟送了人,那左鄰右舍、前庄后村怎麼看我們呢?還有,爸爸屍骨未寒,倘若他泉下有知,他能瞑目嗎……”說到最後,嚶嚶啜啜,竟忍不住傷心地哭泣起來。
“我、我這不是在與你商量嗎?”一番言辭說的母親也難過起來,“你不同意就算了。”語音中夾帶着絲絲更咽,“其實媽這樣做也是有苦衷的,你看看你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媽心中難過呀,可媽這身體,自你爸走後就沒一天好過,不但幫不了你們,還要給你們增加負擔,媽心中愧疚呀……”
“媽,你別再說了,我知道你心中的難處。”袁心儀上前,將母親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我們是一家人,苦、累我們都不怕,只要我們一家人能夠團聚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女兒這心中也是舒坦的。”
女兒的話讓母親的心頭盪起陣陣暖意。
“再說,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沒有過不去的坎。”目光與母親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總有一天,女兒要用一雙手創造出屬於我們的天地來,到那時,你、還有弟弟妹妹就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竟然能說出如此一番志向遠大的話來,可見她非同一般。
塵埃落定!
但經過此次風波以後,袁心儀改變了自己的思想,決定退學。這個家庭,目前必須要有一個人作出犧牲,要不然,生活真的無法繼續,而她作為家中的長女,不犧牲自己又犧牲誰呢?
對於她的抉擇,母親雖然心中不舍,但卻又愛莫能助,誰叫自己不爭氣呢,再說,家中也確實需要一個人來料理,老靠左鄰右舍來幫忙也不是個長久之計,誰家沒有事情,怎可能把心思完全放到你家來。
她本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有着大好的前途,雖然老師對她作出的決定表示惋惜,但誰都知道她家的境況,因此也只能默默接受。
……
時間一晃三年多過去了,母親的病非但沒有好轉,相比以前反而更沉重了,父親殉職所得到的賠償款也已所剩無幾了。父親去世后,整個家庭陷入了一種停頓狀態,看病、吃飯、穿衣、上學,所有的開銷幾乎都來自於這賠償款,現在可以說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姐——”
一聲呼叫打斷了袁心儀的回憶,不說了,往事不堪回首,說多了都是淚。她下意識地抹了一下臉頰,這才發現淚水已淌滿了整個面孔,就連胸前的衣襟上都淋濕了不少。
“是靜儀呀,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睡不着,我起來幫你乾乾活。”袁靜儀說,瞅着她,“姐,你哭了?”
“沒、沒有。”袁心儀慌忙地掩飾着,這個家光靠她一個人支撐肯定是不行,靜儀是她唯一的幫手,那時她也曾想退學與她共同擔負這個家庭的重任,但是袁心儀沒有同意,犧牲她一個就可以了,如果再犧牲妹妹,那以後真的就沒有前程了。
“還說沒有,你看你,眼睛都紅了。”袁靜儀上前一步,端詳着袁心儀,三年多時光的磨蝕,姐姐蒼老了許多,面孔瘦削而又蠟黃,頭髮蓬鬆的猶如一堆亂草,毫無一絲光澤,“姐,我知道,你又在想爸爸了。”垂下眼帘,一聲低嘆,“如果沒有三年前的那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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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媽媽也不會一病不起,你也不用退學,我們也不用受這個苦了。”想起過去,心頭不由得也一酸,聲音立馬變得酸澀。
“不說了。”袁心儀怕過去的事引起妹妹傷感,忙用話岔開,“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總會給你打開一扇窗嗎,這是老天在考驗在磨礪我們,讓我們變得更加堅強……”正說著,藥罐里的葯開了,葯汁溢出罐口,滴在火上,滋滋直響,“不說了,真的不說了,媽的葯煨好了,我要去弄葯了。”說完走到小炭爐旁,用抹布包着藥罐端到一旁。
“姐,那我幹什麼呢?”
“哦,你到缸里拿些米淘一下,然後再洗幾個紅薯,燒點粥吧。”袁心儀邊說邊吹着藥罐里的葯,由於燙,她不停地換着手。
袁靜儀去拿米,可打開缸蓋,缸已見底,哪裏有米。
“姐,缸里沒有米了。”
“沒有米了?”袁心儀走了過來,低頭一看,只見缸底零星地散落着幾顆米,可以說數都數的過來,“沒有米,那就多放點紅薯吧。”沒有辦法,沒有米,只能如此對付了。
天由蒙蒙亮變成了大亮,二妹、三妹還有小弟陸續都起床了。洗漱完畢,準備吃早飯,可一看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紅薯粥,一個個不樂意了,一張張臉上都掛滿了不滿的表情,眼瞪着、嘴嘟着。
“紅薯粥,紅薯粥,天天都是這個,我看到就討厭,難道就不能換點別的嗎?”說話的是老三袁淑儀,由於年齡尚小,不像袁心儀與袁靜儀那麼懂事,因此說出來的話也就不懂得輕重了,“我同學家每天早晨吃的不是燒餅就是油條,要麼就是雞蛋豆漿,可我們家,別說吃了,看都沒看過。”
“就是就是。”老三話匣子打開,老四袁鳳儀也跟着後面摻合,“我同學家也是,他們家三天兩頭不是肉便是魚,可我們家呢,一年到頭不是青菜便是蘿蔔。”
“你們兩個快給我住口。”袁靜儀怕她們的嚷嚷聲吵着母親,忙制止住她們,“人家那是條件好,吃什麼都可以,咱家條件不好,只能吃這些。”將她們拉到飯桌前,“時間不早了,趕快吃完上學去。”
家中的隔牆是用籬笆搭建的,加上年久失修,牆上的土坯掉了不少,露出一個個小窟窿,外面稍有一點風吹草動,裏面都聽的一清二楚。
袁心儀正在房間裏給母親喂葯,二妹三妹的話,完完本本聽了進去,也許是心中惱怒,她擱下碗,走了出來,厲聲說:“吵什麼吵,紅薯粥不樂意喝咋的,告訴你們,這兩天有紅薯粥喝已經不錯了,過兩天恐怕連紅薯粥都沒得喝了。”
也許是畏懼大姐的威嚴,兩個妹妹不吭聲了,端起碗,默默地吃了起來。不過,老么袁超卻走了過去,只見他天真地拉起袁心儀的手,天真地說:“大姐,我不想喝紅薯粥,我想吃雞蛋,你給我煮個雞蛋好不好?”
袁心儀憐愛地看着弟弟,弟弟今年六歲,剛上幼兒園,由於營養跟不上,個頭相比同齡的孩子要矮上許多。她蹲下身來,用手撫摸着他的小臉,溫柔地說:“超超乖,今天來不及了,明天大姐給你煮雞蛋好不好?”
其實,這是哄孩子的話,但兩個妹妹卻當真了,不由得低聲嘀咕起來。
“你看,大姐偏心,弟弟要什麼她就答應,我們口都不能開,一開口就挨罵。”
“就是,大姐重男輕女,弟弟是男孩她就依着,我們是女孩就不行。”
“你們兩個在胡說些什麼。”袁心儀又怒了,“飯都堵不住你們的嘴巴是不是?”
袁靜儀忙朝她們兩個使了個眼色,然後陪着笑臉說:“姐,她們兩個不懂事,你別生氣。”
這時,房間裏的母親發話了,只聽得她扯着嘶啞的聲音叫着:“都進來,孩子們,都到媽的床前來,媽有話對你們講。”
“看你們鬧的,這下把媽又惹生氣了。”袁靜儀對着兩個妹妹埋怨說,“就你們兩個話多。”
姐妹兩個似乎認識到自己錯了,不敢再吭聲。
姐弟五人走進房間,母親讓袁心儀將自己扶坐起來。可能是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只是稍稍用了點力,她便顯得疲憊不堪、氣喘吁吁。
“孩子們,跟在媽後面,讓你們受委屈了。”終於,母親的喘息聲小了點,斷斷續續地說道。
只這麼一句話,姐弟五個全哭了。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自己。”袁心儀痛哭着說,“照顧你是我們應盡的義務。”
“是啊,媽。”袁靜儀跟在後面也忙說,“你養育了我們,照顧你是我們應有的責任,怎麼能說委屈呢,你含辛茹苦把我們拉扯這麼大,現在是我們報答你的時候了。”
兩個女兒的話讓母親的心頭頗感欣慰,但這個家總不能就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吧,為了自己的病,幾個孩子省吃儉用,看看他們,哪一個不是面黃肌瘦,再看看身上的衣裳,哪一件是完整的,縫了又縫,補了又補。
“對了,心儀,家裏面還有錢沒有?”
“還有一些,不過已經不多了。”
“那你拿一點去街上買些肉與魚回來吧……”
“媽,這怎麼行呢,那些錢是留着給你看病用的,我們不能動。”拿母親的救命錢用作生活的開支,那是絕對的不可以,袁心儀未等母親的話說下去,硬生生地給打斷了,“我們有手有腳,如果連自己的生活都解決不了,那我們存在這個家庭還有什麼意義。”
“姐說的對。”袁靜儀也來到母親面前,“媽,我們生活是苦,但還沒有苦到那種程度,拿你看病的錢來生活,就算買魚買肉,我們吃着也不香呀,難道說魚肉比你的身體還重要嗎,只要你能恢復健康,就算我們吃野菜啃樹皮,我們都心甘情願。”
此刻,袁淑儀與袁鳳儀也撲了上來,哭泣着:“媽,我們不要吃魚吃肉,我們只要你的身體趕快好起來。”隨後轉向袁心儀,“大姐,我們錯了,以後你做什麼我們就吃什麼,再也不挑嘴了。”
“不要難過,你們都是媽的好孩子。”孩子們的懂事與孝順讓母親欣慰中更添欣慰,“其實媽買魚買肉並不是因為你們,而是媽想改改口味,一直以來,媽身體沉重,天天喝葯,都快把舌頭喝麻木了,媽是想買點魚和肉回來調節一下口味,魚和肉比較有營養,說不定媽一吃,這身體就恢復了呢。”
母親竟然想到更換口味,這可是一件大好事。一直以來母親除了每天喝幾口葯外,對食物幾乎是不沾,哪怕是一小口,吃了也立馬會吐掉,可以說母親什麼時候真正進過食都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可能也正因為如此,母親的身體才一直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但今日,她主動提出改換口味,看來這身體恢復有望了。
“那太好了,媽。”袁心儀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喜極而泣,“以後,你想要吃什麼,儘管對女兒說,無論什麼,女兒都會想辦法給你弄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