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皇太女
大順朝皇帝喝完葯，情緒也差不多穩定下來，“那賊子也一同進宮了嗎？讓他進來，父皇要見他。”
凌笙正要往隨身攜帶的荷包里掏蜜餞的手一頓，“父皇要見阿塵？”
喉間一股癢意上涌，大順朝皇帝掩唇咳了聲，“沒錯。”
凌笙將他背後的枕頭墊高，讓他可以更舒服的靠着，“父皇……見他做什麼？”
大順朝皇帝陰沉道，“想要朕的江山，也得朕同意才行。”
凌笙唇瓣蠕動間滿是苦澀，“可是父皇……”
大順朝皇帝揉揉她的頭，“好了笙兒，就算不為了朕的江山，為了朕的掌上明珠，朕也要見上他一見。”
他的目光堅定，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凌笙默默瞧了眼林公公。
林公公沖她微微搖了搖頭。
凌笙將喝過葯的葯碗收拾好，拿出去，一臉擔憂，“父皇，笙兒就在寢殿外等着，有什麼事您一定要喊笙兒。”
大順朝皇帝拍拍她的頭。
凌笙緩步走出去。
門口，她將端着的葯碗交給宮女，慢慢來到小暴君面前，低垂着頭，“父皇要見你。”
小暴君眯了眯眸，“皇上要見我？”
凌笙點點頭，“沒錯。”
小暴君，“好。”
一步步跨上台階，來到大順朝皇帝的寢宮。
大順朝皇帝閉着眼睛靠在龍床上。
半年多不見，大順朝皇帝眉眼虛弱了很多，整個人呈現一股病態的蒼白感。
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種像是鷹隼一樣的銳利，以及屬於上位者的兇悍便全部暴露了出來。
大順朝皇帝，“朕很後悔……”
墨塵緩緩來到龍床邊，居高臨下的瞧着半躺在龍床上的大順朝皇帝，“皇上後悔什麼？”
大順朝皇帝眼底隱藏已久的殺意這一刻全部不加掩飾的暴露了出來，“後悔沒早點殺了你，讓你有機會羽翼漸豐。”
說著，緩緩看向小暴君腰間。
小暴君腰間掛了一把劍，斬月劍。
那是他賜予他的，但他的目光此刻卻不是落在劍上，而是落在劍柄尾部吊著的劍穗上。
劍穗中間綴着兩顆翠色玻璃球，上面歪歪扭扭刻了兩條龍，五爪金龍。
大順朝皇帝，“朕早該察覺到你的狼子野心。”
注意到大順朝皇帝的目光，小暴君伸手挑了挑劍柄上的劍穗，“皇上是說這個嗎？皇上可能不知道，這是姐姐送給我的。”
到現在還敢叫她姐姐，大順朝皇帝一下便怒了，“閉嘴。你沒資格叫她姐姐。”
“的確。”小暴君唇角勾了勾，將劍穗在指尖上纏繞兩圈，又輕輕放開，“皇上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資格叫她姐姐，因為她根本不是我的姐姐。”
他的眼底滿是蓬勃的野心和慾望。
“你……”大順朝皇帝氣急攻心，急劇咳嗽兩聲。
小暴君倒了杯水遞給他。
大順朝皇帝用力一拂，沒將水拂開，倒是將水拂灑了。
大順朝皇帝，“你是不是料定了，朕會將江山拱手相讓？”
反叛軍能這麼快進京，一方面的確是因為打了大順朝皇帝一個措手不及，但另一方面，則是大順朝皇帝有意放水。
各地都有駐軍，即使小暴君反應再快，再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揮兵入京。
讓大順朝皇帝放水的原因也很簡單，大順朝剛剛經歷與西涼一戰，這麼短的時間內再發生混亂，肯定會讓西涼有機可乘，到時受苦的依舊天下百姓。
大順朝皇帝是一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他不希望看到那種局面。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讓他將皇位拱手讓出的原因，會讓反叛軍這麼順利的入京，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晶瑩的水漬自指尖滴落，墨塵又將水往前遞了遞，“喝吧。我也想知道皇上打的什麼主意？”
讓他這麼順利入京，卻又告訴他不會將皇位拱手相讓。
雖然他也從沒想過大順朝皇帝會將皇位乖乖送給他，但這麼做確實讓人費解。
一杯水下肚，大順朝皇帝喉間壓抑不住的癢意才被勉強壓下去。
“你不是想要朕的皇位嗎？朕偏不給，如果你忍心……就去搶笙兒的皇位吧！”
太子羸弱，不足堪大任，最起碼現在不足堪大任。
而想將凌笙立為太子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在大順朝皇帝腦海中湧起，從凌笙將水車做出來的時候，他腦海中就有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再到凌笙將梯田建造出來，之後去冀州處置災民的事情，每一次都讓他將這個想法加深。
直到這次，大順朝幾乎面臨滅頂之災，他才最終下定決心。
說完，不等墨塵反應過來，便將身子側了過去，“朕累了，你下去吧。”
墨塵先是一愣，之後慢慢笑了出來。
走到門口時，大順朝皇帝又出聲，“將笙兒叫進來，朕有話要對她說。”
墨塵沒回頭，聲音卻傳了過來，“皇上還真是將人心理解的十分透徹啊。”
大順朝皇帝，“記住，敢負笙兒，就算朕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墨塵大步走出寢殿，“如皇上所願。”
寢殿外
自從小暴君進去，凌笙的心就一直緊緊揪着。
不知道大順朝皇帝找小暴君幹嘛，更不知道小暴君會如何應付，想着想着，她的眼圈慢慢紅了起來。
小暴君背地裏做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方面是她無力阻止，另一方面是她心底存了最後一絲期望。
可這最後一絲期望好似也在大軍開拔進京的那一刻，也徹底被碾碎了。
看見小暴君從寢殿出來，她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就那麼站在台階下看着台階上的小暴君。
眼眶漸漸濕潤了起來，心底的委屈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你……一定要搶我父皇的……皇位嗎？”
她對他不好嗎？
她給他的不夠多嗎？
她對他還不夠容忍嗎？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一定要這麼做？？
眼淚一旦流出來，便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小暴君瞧着她哭的泣不成聲的模樣，蹙了下眉，慢慢走過來，將她擁進懷裏，用最輕柔的嗓音道，“我從想過搶姐姐的皇位。”
他之前確實想過，因為他從大順朝眼底看到的是敵意和殺意，只不過因為她生生克制住了。
他想要得到她，只能擁有無上的權利。
可是。
這一切在看到她這麼多天茶飯不思之後轟然倒塌了。
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嗚嗚的聲音透過肩膀傳來，很久，凌笙才反過來，“你什麼意思？”
小暴君將她推到身前，將她眼角掛着的淚珠一滴滴擦乾，“姐姐以為呢？！”
凌笙哭的一抽一抽的，“你的意思是說，父皇……嗝，父皇要將皇位傳給我？”
小暴君嗯了聲。
凌笙確定他沒跟她開玩笑或者不是在騙她之後哭的更大聲了，似乎要將這輩子上輩子沒流過的眼淚全部一次性流出來。
“嗚嗚嗚……”
小暴君心疼不知所措，一直幫她擦眼淚，“姐姐，不哭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嗚哇……”
哭聲再次變大。
小暴君，“……”
哭了很久，眼睛都哭腫了，凌笙才平復下來，但聲音還是一抽一抽的，“那你……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她的感覺不會錯，一開始，小暴君確實是想要搶便宜父皇的皇位，書中也是這麼描述的，不可能這麼輕易改變主意。
但她看的也很真切，小暴君此刻眼中確實已經沒了勃勃的野心和慾望，只剩下濃濃的心疼和後悔。
小暴君將她擁進懷裏，起風了，他用披風將她裹緊，“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只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可以為所欲為。
所以在姐姐將無殤閣的令牌交給我之後，我就發誓，一定要站在世間最高的位置。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將姐姐據為己有。”
凌笙用哭紅的眼睛看着他，鼻子又忍不住抽了一下，“那你為什麼又不這麼做了？”
小暴君將她耳邊被風吹亂的一縷發輕輕拂到耳後，另一隻手在披風下面幫她順氣，“因為姐姐啊，我不想姐姐不開心。”
凌笙，“怕我不開心又為什麼帶兵進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開始打的什麼主意……？”
統一四國的暴君怎麼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目標。
小暴君語結，“是。我承認我一開始確實想要皇位，但，但我現在已經放棄了，姐姐，我們就不討論這個了好不好。”
凌笙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並且思路越來越清晰，“不行。你還是沒說為什麼帶兵進京？”
怕她不開心應該將兵留下邊關才對，而不是明目張胆的揮兵進京。
小暴君不敢看她的臉，“我……”
他氣勢弱下來，她反而底氣十足，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小暴君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既然怕她不開心，為什麼還帶兵進京？
答案其實很簡單。
小暴君，“我只是想給自己一點保障。”
凌笙懵了瞬，“什麼保障？”
小暴君回望向她。
凌笙反應過來，臉色一紅，避開他的視線，很快，又將目光轉過來。
“你還有理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害怕，生怕你跟父皇發生衝突，怕大順朝一夕之間傾覆，怕你和我再也回不到從前。”
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小暴君將輕輕擁在懷裏，“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姐姐？”
“不好。”凌笙用力推他，沒推開，反而被抱的更緊了。
小暴君在她耳邊蹭啊蹭，“姐姐？笙兒，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凌笙被蹭的骨頭髮麻，耳朵也被叫的軟了下來，勉強才在他懷裏站好，“我說了不好，現在立刻把我放開。”
墨塵輕輕將她放開。
凌笙用力瞪了他一眼，噠噠往寢宮跑去。
凌笙走後，沈俊走過來，“主子，各位大人的府邸和皇宮已經全部換上了我們的人。”
進京的時候他們雖然也對皇宮和文武百官的府邸進行了封鎖，但到底太過倉促，準備不足。
如今，才算是徹底將京城和皇宮控制在手裏。
墨塵勾唇笑了下，“做的不錯。京城很快會有大亂，傳令下去，任何膽敢鬧事的人全部給我丟進刑部大牢。”
女子登上皇位，這是大順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正亂是必定的。
但既然大順朝皇帝給了，那麼那個位置只能是他的殿下的。
任何膽敢攔路的人，他都會替她一、一、清、除。
沈俊，“是。”
寢宮
墨塵走後，大順朝皇帝又閉着眼睛小憩了一會兒，凌笙來，他又睜開眼睛。
一會不見，大順朝皇帝的臉色又蒼白脆弱了幾分，像是隨時會消失碎掉。
聲音也是，脆弱的不像話，“脆弱的不像話。”
凌笙光是聽着就已經更咽了，“父皇，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叫御醫過來？”
大順朝皇帝好像搖頭都勉強，只是微微動了動腦袋，“父皇沒事，不用叫御醫了。”
凌笙，“可是父皇……”
大順朝皇帝，“笙兒，父皇時間不多了，不想浪費時間在其他事情上。”
凌笙，“……”
父女倆說了很長時間的話，久到凌笙差點忘記了大順朝皇帝是一個油盡燈枯的病人。
大順朝皇帝，“以後，要辛苦朕的笙兒了。”
凌笙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不辛苦，父皇放心便是，笙兒一定會努力……努力成為一個好皇帝。”
凌笙剛才拒絕過，她不想當皇帝，但大順朝皇帝堅持，並且以自己不能瞑目為威脅，她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大順朝皇帝伸手，，“這就好，朕相信朕的笙兒一定能做到。”
凌笙將自己的小腦袋縮到他掌下。
林公公進來，“公主，皇上該喝葯了。”
病情過重的原因，大順朝皇帝每隔半個時辰便會用一次葯。
凌笙擦擦眼角的淚，“我來吧，我給父皇準備了蜜餞，這次一定不會再苦着父皇。”
林公公剛要將葯碗端過去，大順朝皇帝臉色一白，噗的吐出一口血。
血漬落在手上，凌笙後知後覺回過頭，大順朝皇帝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唇角前都沾染了刺眼的血跡。
“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