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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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城鎮還是鄉村,多是依山傍水而建,一來可防兵患,二來可防匪患,三來用水方便。城外若沒有自然河流經過的話,一般都會在城牆附近挖一條護城河。
姜縣也一樣,建立在群山之間,縣城東門有一條名喚東江的河流,它如一條玉帶,從縣城外蜿蜒流過。江面寬數十丈,水深數丈,是姜縣的生命河。
縣城的秋色很美,恰逢秋夜,一輪金黃的滿月遙掛在群山之巔,山林間的霧氣在月色照耀下緩緩流動着,恍如仙境。而這條寬闊的東江河在月色的照射下,隨着陣陣秋風,泛起點點玉鱗寒光。沿岸村屋大多已熄燈入眠,只有零落幾盞燈搖曳閃爍着點綴着天地間的這一塊巨大黑色布料,這大概是哪位寒窗苦讀的書生正挑燈夜讀,如饑似渴地汲取着書本養分。
哎!秋夜之美竟不分亂世與盛世。葛探長內心感嘆着,若是張養浩見到此情此景,應是不會感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只會感嘆興秋色美,亡秋色美了。
奈何此時人命關天,葛探長無心貪戀這些如畫美景,只是低着頭一個勁地蹬着自行車,和吳長旺一前一後行向事發地點。
孔府位於縣城東區,此處離東門距離不遠,不到半個時辰,葛探長和吳長旺就來到了事發點。
此時的事發點早已圍着十幾個背着長槍舉着火把的長警和幾個看熱鬧的鄉民。幸虧是在深夜,不然看熱鬧的百姓定里裡外外三層包圍着。
葛探長上前,撥開了包圍警戒的長警走了進去,只見一位身材瘦小的仵作正在翻動屍體,一邊細心檢查一邊在冊子上記錄著。
“老李頭,有什麼發現沒有?”葛探長詢問道。
“暫時還沒發現屍首上的可疑之處,”這位叫老李頭的仵作頓了頓,說:“不過已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死者是溺水而亡的。”
“哦?”葛探長聞言,從褲兜里掏出了一雙白色手套戴上,靠前蹲下,仔細查看着。憑着多年的經驗可以斷定,死者的確是溺水而亡的,並且可以推斷,死者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個時辰。
“只是……”葛探長內心嘀咕着:“只是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是誰呢?”
葛探長思索了片刻,起身問身旁的吳長旺:“長旺,你看看這人怎麼那麼眼熟,是不是……?”
吳長旺看了看死者那張被水泡的蒼白近乎扭曲的臉,想了想,猛然拍了拍腦袋,說道:“這不是那個張神算嗎?”
“張神算,嗯,張貴乾……”葛探長聽了,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反覆說了幾遍。
剛在吃孔老爺壽宴的時候,貪杯多喝了幾杯,此時有點上頭。河邊一陣濕潤的涼風吹過,輕輕拂在臉上,葛探長思維清晰了些許。
他繞過張神算的屍首,走到仵作身旁的一張小板凳邊上坐下,然後拿起了那管斜靠在小板凳上、三尺多長、被煙熏得焦黃鋥亮而光滑的竹水煙筒。
只見他從別在腰間的煙袋中捻了一撮兒煙絲,塞在水煙筒那根漆黑的金屬煙嘴兒,在上衣口袋掏出一盒洋火。
“哧哧”一聲,划著了洋火,然後往煙嘴兒上湊。
待葛探長痛快地咕嚕咕嚕啜了幾口後轉向仵作,問道:“有沒有從他身上發現什麼物件?”
心裏雖早已排除他殺,判定張神算死於溺水,只不過程序上還是要循例做個調查筆錄之類的。
老李頭蠕動着喉嚨吞了下唾液,然後說:“這是從死者口袋裏翻出的。
”
說完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幾張濕漉漉還在滴水的長條紙片遞了過去。-
葛探長接過來,這隻不過是幾張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簽語。
張神算是縣城上遠近知名的神算子,縣上的百姓不管是問前途求姻緣抑或是喬遷遷墳等紅白喜事都會找上張神算掐指算算。是而從他身上找到幾張簽語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
葛探長小心地把這幾張簽語攤平,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認真看了起來。
其中一張簽語如下:
虔心來此問姻緣,目下和諧已定前。
皎皎冥冥天上月,牛郎織女會嬋娟。
這張應該是求姻緣的。
失馬當年一塞翁,難分禍福在其中。
旁人若增三通鼓,功自成時福自鴻。
這張應該是問前程的。
才聚光顯六六順,四獸五行九功成。
五方顏色塵上包,子孫司馬青雲騰。
這張應該是問官運的。
還有幾張因為泡水久了顯得破爛不已,無法拼湊閱讀。
葛探長抬起頭,往張神算的屍首上看了看。感嘆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縱然是算盡前程人生,最終還不是避不了去閻王殿走一遭?”
隨即葛探長站了起來,吩咐兩名長警把死者的遺物收拾保管妥當,吩咐另外四名長警配合仵作老李頭先將張神算屍首運送到縣城西區的義莊停靠幾天,等把張神算死前接觸到什麼人,什麼時候出現在東江河等諸細節循例調查清楚后,擬一份報告上報后在做處理。
安排完后,葛探長推着自己的自行車,一跨而上,隨後便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