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錢許成婚
這天,錢亦謙在滿香樓設宴,宴請許可川和魯玉芳二人。
但見滿桌儘是些符合南方人口味的菜肴,除了菜肴外,飯桌上最為奪目的則是那三隻白色陶瓷味碟,只見每隻味碟上都盛放着一些黑而不稠,鮮而不淡的鮮醬油。
這些盛放着醬油的味碟,猶如一朵黑白琥珀雕琢而成的花朵,正在三人跟前綻放着。
一名滿香樓的夥計,此刻正手拎着一壺滾燙的茶水,站立一旁伺候着。
此刻,除了魯媽滿臉笑容外,錢亦謙和許可川俱是一臉不悅。
錢亦謙到了此時,心中依然是過不了這一道坎,他自認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堂堂姜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的二公子,竟然被迫娶了一個小花旦為妻。
許可川此刻亦是心裏覺得憋屈難受,自家原本好好的一個閨女,卻被這錢二公子給白白糟蹋了。自己非但沒有報官追究錢世輝,反倒要讓自己的閨女許香翠飽受委屈地嫁給他,實在不是自己心中所願。
別看這兩人平日裏私交不錯,其實在他們的骨子裏頭,一個是看不起戲子下九流的地位,另一個則是瞧不起商人奸詐陰險的嘴臉。
一個時不時開口便是戲子低賤不入流,另一個則是時不時出言就是商人只認錢不認人。
只不過此時生米已煮成熟飯,不管雙方如何不情不願,如何憋屈難受,眼下急需解決的就是儘快讓自己的兒女成親,免得夜長夢多。
魯媽此刻夾在二人中間,也是非常的不好受。此刻她看着眼前這兩個倔強的半老頭子,心中卻是忍不住暗暗嗤笑着。
她看了看錢亦謙,心中想着,士農工商,你這錢家的地位擱在過去,縱然是富可敵國,到頭來那地位卻比士農工還要低。若非向朝廷出錢捐了幾個官銜,來個官商勾結,恐怕沒過幾天就會被抄家,充了國庫。此刻仗着身上幾個臭錢,又何必瞧不起誰呢?
隨後,她又看了看許可川,心中這般想着,不過這錢亦謙說得亦是沒錯,一個戲子擱古代就是下九流的行當,人家瞧不起這個行當也沒有錯,誰讓這些戲子唱出來的曲兒多是暗戳戳的指桑罵槐,酸溜溜的借古諷今呢?
雖然她心中是如此嗤笑着他們,但始終是說不出口來。作為姜縣有口皆碑的金牌媒婆,她自然知道愈是在這種場合,愈加地要撿一些雙方都愛聽的話來說。
只聽得她開始吭聲說道:“錢老爺,當下已是民國了,過去那些封建糟粕,在民國是非常的不合時宜了。錢老爺好歹也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人了,亦是聽過博愛自由,三民主義之類的話,想必錢老爺的思想必定是與時俱進的了,絕不會像那愛搞復辟的辮子軍張勳那般食古不化!”
錢亦謙見魯媽說自己比張勳開明,當下心中歡喜,說:“魯媽過譽了!錢某何德何能,焉敢和那張大元帥相提並論?”
魯媽見他眉開眼笑的模樣,繼續說道:“至於那門當戶對,上九流,下九流之類的封建糟粕,錢老爺又何必將其視為珍寶而敝帚自珍呢?”
錢亦謙聽她一捧一踩,直氣得吹鬍子瞪眼。
許可川見魯媽說得有理有據,登時就黑臉變紅臉,只見他眼睛半眯說道:“錢兄,在下深知你向來就瞧不起這梨園中人。”
他呷了一口茶,隨即繼續說道:“可是當下正如魯媽所言,西洋之風吹得甚猛,早已吹遍了大江南北,此時民國人人都說平等,連婦孺都言必談職業不分貴賤。
錢兄作為姜縣的頭面人物,總不至於與當下大勢作對吧?”
錢亦謙聽了,心底冷笑了一聲,想着,上頭那些當家主政的,一句句口號喊得甚是響亮。可是誰不知民國仍然是那幾大家族當家?兜里沒揣着幾個大洋,誰會和你談平等?你們何必在此痴人說夢,自欺欺人?
心中如此想着,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口,免得又被許可川和魯媽聽到,特別是那魯媽,嘴巴能說會道,到時候將自己此刻說的話掐頭去尾,斷章取義說了出去,那隻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聽得他說道:“許班主,魯媽,你們說得不是沒有道理,眼下西洋之風吹得正盛,人人都在追求人生而平等,只是……”
“只是什麼?這裏都是自家人,錢老爺有什麼話直說無妨,何必如此藏着掖着?”魯媽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出言勸道。
錢亦謙看了一眼許可川,說:“許班主,並非為兄想要拒絕這門親事,若要讓犬子迎娶許姑娘,不知道許姑娘是以和身份出閣?”
許可川一聽,心中也猜出了個大概,原來他此刻是想試探一下自己對許香翠的態度。
見他此刻問起,許可川亦不作虛言,直接說道:“錢兄,這點你就毋庸憂心了,既然在下已經認香翠為女兒,她自然是以我許可川閨女的身份嫁入你們錢家!往後在下那喜登戲班大院,就是香翠的娘家!”
魯媽聽了,笑着說:“原來錢老爺心中所慮的就是許姑娘以何身份嫁入你們錢家啊?哈哈,許班主收許姑娘為女兒之時,可是宴請了姜縣不少的頭面人物,他們俱是知曉了許姑娘已是許班主的閨女。到時候許姑娘自然會風風光光地從許家嫁出去,這點錢老爺也就無需擔心了吧?”
錢亦謙眼見自己的心思被魯媽拆穿了,面露尷尬,乾笑着說:“不不不,魯媽你嚴重了!”
“若非如此,錢老爺何必要前怕狼后怕虎?為何不幹脆爽快一些?畢竟令二公子……”魯媽本欲說錢世輝並非一個正人君子,只是見眼下這種場合,還是不說為妙,免得到最後自己說媒不成,反倒令錢亦謙難堪。
只見她話鋒一轉,說道:“畢竟令二公子也是到了那談婚論嫁的年紀。俗話說得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家,做父母的也需在子女的婚事上面多操些心思。”
錢亦謙自知自家子女是何德行,他也不是那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人,心中自然猜到了魯媽想說什麼。
他眉頭緊皺,沉思片刻之後,說:“也罷,兒女婚姻不能當成一樁買賣交易,價高者得那種貽笑大方的事情,錢某也實在是干不出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了喉嚨之後看向許可川,接著說:“許班主,要不你就選個黃道吉日吧,看看什麼日子適合婚嫁之事,我們好提前準備!”
許可川聽了,心中想着,如今自己的閨女已經遭受了這等不齒之事,只怕這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是不利,此事還是得抓緊辦妥為妙。
想到這,他說:“眼下端午剛過,若是在這個月籌辦婚禮的話,怕是過於倉促,不如就在六月下旬,不知錢兄意下如何?”
錢亦謙略一沉吟,說:“行,就依你所言,就在下個月月底吧!”
魯媽見這兩人此刻既不請算命先生合八字,也不讓風水師父看日子,如此直接了當就敲定了婚嫁事宜,心中有些意外。但想到這兩家人也是迫於無奈,才相互妥協了這樁婚事,也是情理之中了。
三人商定好了婚嫁日期之後,又留在滿香樓繼續商定其它諸多瑣碎細節,方才分別回去籌備自家兒女的婚嫁事宜去了。
錢亦謙回到家中后,向孫佳備說此事。孫佳聽完此事,反倒埋怨了一番錢亦謙多事,不該如此當著魯玉芳的面令未來的親家難堪。
原來,錢世輝生怕孫佳不同意這門親事,趁着錢亦謙出門之時,再次慫恿着錢鈺燕前去向孫佳訴說著許香翠的種種好處。
而孫佳本人向來就對這個常來自家唱戲的小花旦頗有好感,此時又見自己的閨女在自己眼前不斷地說著這個許香翠的好,一時間她對這個還未過門的兒媳婦是愈發的喜愛了。
錢亦謙見孫佳如此,也只好搖了搖頭。隨後就忙着去籌備著兒子的大婚了。
一眨眼就到了六月下旬,錢世輝和許香翠兩人在三茶六禮之下正式完了婚。
結婚當晚,錢世豪獨自一人扛着一壇醉太白酒坊的烈酒,坐在自家後院,一邊自斟自飲着,一邊對着孤星朗月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戲曲。
錢家上下因忙於錢世輝和許香翠的婚事,倒也沒人來此擾了他的興緻。